“你在哪儿找到八尺琼勾玉的?”林清泉将这玩意把玩半天。他不懂玉石,看不出品质好坏,但摸着手感不错。

  小男孩伸出两根纤瘦的手指,比划出鸟居的形状。林清泉瞬间就心领神会,“是神社。你是在神社里找到的。”

  沉默寡言的小男孩点点头。他的全身包裹在素白的和服里,就像无声无息的被牛奶淹没。

  林清泉上下打量他一会,心里充满怀疑。一个职业是给花魁捧裙摆的小男孩,出身卑贱,短短几天时间就把神器找来?这勾玉不会是假的吧。

  心里虽信不过,他还是把勾玉藏好,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做得很好。我答应过你,只要你找到勾玉,就把你调来我身边。可我即将离开皇居,也许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这里,你也愿意跟着我吗?”

  小男孩不声不响,凝视他的眼睛愈发出神。

  林清泉又问他一遍,“小孩,你真的愿意换主人吗?”

  这一次小男孩才重重点了头。

  “很好。回去跟你的主人道个别吧。”林清泉满意地笑道,“只有明日花答应了,我才能收你啊。”

  *

  林清泉向明太郎表明,接受迁任幕府。明太郎大喜之余当即下了文书,拍板明天中午启程。

  “你不再是我的医侍了。”幕府太子的文书是写在白绢布上的,落款是朱砂印章。林清泉私下里把文书亮给黑木莲看,心情又有点复杂,“论职级,你比我还要高上两层。以后我要反过来叫你大人了。”

  他嬉皮笑脸,勾了新任大猎的下巴,“你觉得这样称呼如何,目目大人?”

  身份突然间的颠倒让黑木莲纯情地红起脸,“你喜欢这么叫我吗?”

  “我喜欢得很。”林清泉挑了挑眉,“我早就想屈服于你了。”

  纸门上映出两个人影,连同远处的竹影一起洇湿了纸门。

  “抱歉打扰了两位的雅兴。我和师兄是特地来恭贺小林家的。”这声音一听便知是阿倍神主,他和阴阳头来了。

  拉开门,只见阿倍神主手摇功德扇,丑陋的脸笑得意味深长,衬得旁边的阴阳头真是风姿绰约。

  林清泉说:“你们更应该恭贺的是目目才对。”

  阴阳头笑道:“我们恭贺的不是升迁,而是您喜得八尺琼勾玉。今晨我和师弟做画沙占卜,卦画显示黑蛇吞玉潜入林中,解卦意味着您有神器到手。”

  那小男孩找来的勾玉居然是真的。林清泉有些惊愕。

  “晨占逢喜。我和阿倍师弟趁喜神未走,又连占大盘。”阴阳头的眼神亮起来,“这次,我们得到了两道新的神谕,都是关于三神器的。”

  阿倍神主悠然道:“我们占出,当您将三神器全部集齐后,会有三种现象出现:一,魔胎自然衰堕;二,魔力失效,魔无力毁伤人;三,魔力时代至此终结。”

  “只要找到三神器就可以了?什么都不用做?”

  “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找到这三种神器,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阿倍神主点头说道。

  阻止魔胎觉醒,和阻止魔胎吃宿主的秘密,都在三神器里。这是以前林清泉收到的神谕。

  再结合今日神谕的三种现象——若找全了这三神器,魔胎都衰堕了、自然不会觉醒;魔力失效,自然毁伤不了包括宿主在内的一切人。

  当初的神谕模糊了点,但确实没骗他。

  林清泉想通了,不禁揶揄道:“之前阿倍神主您说过三神器的位置是流动的。今天的这第一道神谕,印证了阴阳头大人的占卜才正确。”

  哗地一声阿倍神主阖上功德扇,“就算是这样,神谕也是不会出错的,错的只是人对它的解读。”

  看他仙风道骨的认真样子,林清泉不再多嘴,问道:“好吧。那你们今天得出的第二道神谕是什么?”

  “准确的说,这第二道神谕是我个人获得的,和师兄无关。”阿倍神主说道,“这道神谕事关三神器的具体描述,您听好了——”

  “勾玉,可无限再生;八尺镜,可照出另一方向的自己;草雉剑,终结万魔之源。”

  “希望这些,能帮助小林家早日集齐神器。”

  *

  送走阿倍神主和阴阳头,林清泉看着新到手的勾玉,陷入了沉思。

  就这小小的玉石,再普通不过,还可无限再生?

  他左思右想,拿出了铁锤子。

  “你要拿锤子干什么?”黑木莲问。

  “我要把这玉给砸了,看看它能不能如阿倍神主所言的那样复原再生。”

  “不用试。肯定不能。”黑木莲夺下锤子,“第二道神谕是阿倍神主获得的,描述的是那位置不固定的三神器,不能应用在阴阳头说的三神器上面。”

  林清泉疑惑道:“难道这世界上有两套三神器?”

  “无论几套三神器,我们目前只能按照阴阳头给的方位去找,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案。阿倍神主给出的方位和描述,都太不着边际了。”

  茶壶水响,林清泉洗了遍茶叶,用静置后的开水泡出两杯头汤茶。其中一杯推到黑木莲跟前,“趁热喝茶,凉了就苦了。”

  黑木莲没喝,而是过去抱他。林清泉也心照不宣任他抱着。后者亲亲他的头发,宿主的血肉鲜味和茶水的清苦味一齐涌进鼻腔,回甘在肺。

  出于魔的本能,他的双手钳制住宿主细瘦的腰。

  林清泉有点痛,但没说。

  “清泉,你还想接着找剩下的两个神器吗?”

  “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你当初找三神器,只是出于你个人的安危。但现在变了,要为了别人乃至天下。”黑木莲说,“你还愿意吗?”

  “懂了。你是觉得我太自私了,自私得连三神器都不想找了。”林清泉善解人意地说,“原来在你眼里,我还真是坏透了啊。”

  黑木莲露骨直接地打量他,几乎将他看穿。

  林清泉有三件衣服。

  第一件是遮风挡雨的寻常衣物,第二件是他的皮囊和肉身,第三件是他多变不定的性格。

  只有把这三件衣服都看穿,才能看到他的灵魂。

  也只有看穿这三件衣服,才有资格叫爱。但凡停留在第二件或第三件衣服上,那都叫色|欲熏心和世俗浅显的喜欢。

  “我了解你,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林清泉笑道:“那你知道我这么坏,还喜欢我?”

  “哪怕你坏穿地心,我都喜欢你。你好得立地成佛,我也照样喜欢。我喜欢你,和你的性格长相无关。”黑木莲说,“只会因为你是林清泉,你是你。”

  这只魔随时有可能发情吃了自己,是毋庸置疑的危险的存在。理智虽知如此,但只要有他在,林清泉就顾不上那么多,只感到无比的安全。

  “我确实自私,但想到这世界在演绎你的本体,我就动摇了。”林清泉倚靠着他的胸膛,“目目,你是我打开菩提心的第一步。所以,我要去找剩下的两个神器。”

  黑木莲自然是跟随他的选择。

  即便神力通天所向无敌,他也要和肉身凡胎的林清泉同一悲仰。

  “我能抱你一会吗?”黑木莲问,“我现在特别想紧紧地抱你。”

  两人互相褪去对方的衣衫。温热的皮肤黏贴在一起,像两块湿掉的白纸合二为一。他们赤身相拥,什么也不需要做,单纯的拥抱就能得到莫大的快乐。一些快乐无法形容,只能去感受。

  那两杯茶已经凉了。

  *

  经由黑木莲之手而新生的御花园花开正盛。石砌的深井像青蛙在张嘴,空中漂浮着蒲公英的种子。

  青天白云之下,有口哨声由远及近。

  小男孩吹着快乐的口哨,一脚一脚踩过新草地。蜥蜴蜈蚣惊动,纷纷爬进草根的罅隙。

  走着走着,他瘦小的骨架节节抽长,衣服撕裂又重织,重新覆盖在膨胀后的新身体上。

  他变回了成年人的模样,五官清秀,瞳色浅咖,自然卷的头发刚好过耳。

  这才是他本来的人形。

  走到尽头,明日花和锁钥魔毕恭毕敬地跪在那里。

  看见它们,他的口哨声停顿一下,接着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口哨继续吹响。

  明日花脱去精美的丝缎外衫,铺展在草地,请他席地而坐。他对明日花谄媚的笑脸横眉冷对。

  “您看起来心情很好呐,神明大人。”明日花阿谀道,“我从没见过您高兴成这样。是因为教训了那个讨厌的佛魔胎吗?”

  被它称作神明的男人面无波动,“他的好坏死活,影响不了我半分情绪。他只是该死了而已。”

  “那一定是和林清泉有关了?”

  男人的脸这才有所松动,清冷的眼角染上一点绯红,两颊也是。

  他这张长期不动声色的面瘫脸,此刻像死尸回魂一样有了生色。

  眼见说中了神明大人的内心,明日花自鸣得意,“若是能除掉他身边的佛魔胎就好了。这世上有您一个佛魔胎就够了,那个人的存在真是多余啊。”

  看男人没有表露出不耐,它继续添柴加火,“幕府下诏书让那人领导治魔呢。真可笑,他本身就是魔,却要为了拯救人间,和我们同类对着干呢。”

  “他是为了得到林清泉才这么做的。”男人逐渐阴鸷,“别人总看他是正人君子的做派,实际他只会夺人所爱。他以前就是这个样子,现在在江户还是这个样子。”

  草丛深处有窸窣的响声,一团白毛在青草间乱蹿,“是白兔!”明日花眼神极佳。

  男人顺着白兔移动的轨迹盯去,视线停留了片刻。

  对凡事漠不关心的神明多看了这白兔几眼,一定是因为感兴趣。明日花眼疾手快地逮住了白兔。

  “神明大人,我为您抓来了!”它拎着白兔的后颈皮,献宝给它的神。

  “谢谢。”男人疏离又温柔地对它说。

  被神言谢,明日花心如擂鼓,又有点小娇羞。

  它本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魔,连高灵性魔胎都不是,之所以能占据美好的人形,全凭男人赐予的魔力。久而久之在对神的崇拜恭敬中,它终于发育出隐秘的爱慕。

  男人钳着白兔的后颈,一点点加大力气,全程紧盯白兔鲜红而惊恐的眼睛。

  咔嚓一声,他把白兔的脖子扭断了。

  趁白兔还有最后一口气,他给它注入了一点魔力。

  被注入魔力的奄奄一息的白兔凭空消失了。

  明日花大睁着眼睛,“它去哪儿了?”

  “变成了魔胎,寄生到合适的宿主身上了。”男人十分平静。

  “好厉害!不愧是神明大人!”明日花眼里快要冒出星星。

  “我能把它变成魔胎,前提是它有了强烈的执念——在我掐死它时,它产生了恨意。我注入的魔力只是一点东风罢了。”男人想起了什么,“曾经有个叫镜阿祢的人也是这样变成魔胎的。因为执念太强,他甚至成了高灵性魔胎。”

  作为佛魔胎的男人,对魔这一生物有最深刻和长久的探索。关于魔的知识储备,他超乎世间所有人。

  他发现,人或动物之所以会变成魔胎,有个最根本的前提条件:执念。

  执念可以是爱是恨,可以是羡慕是讥毁,可以是倚靠是忌惮……只要强烈到一定程度即可。

  魔力复苏,随机降临于不同的地点和位置。

  如果恰好降临到强执念的人身上,这个人就会变成魔胎、优先寄生到执念对象的身体里;可若执念对象没有伤病,魔胎就会退而求其次,寻找最好下手的目标。

  变成魔胎是偶发的,要看运气——一些人就算有执念,但逢不到魔力,自然变不了魔胎。

  而男人却有一项特殊的能力:他能把自己所拥有的无限的魔力送出去。

  因此,他可以让像明日花这样已觉醒的小魔变成大魔,也可以物色秉持着执念的人或动物,通过注入魔力,直接把他们变成魔胎。

  执念就像燃料,他只是提供火苗。至于点燃后会烧出多大的火,就要看燃料有多少了。

  “神明大人太谦虚啦!”明日花笑道,“若是没有您的恩赐,就算强破天的执念也变不成魔胎啊。”

  “我想见识真正强破天的执念。在我注入魔力时,那人会直接变成觉醒的魔,而不是魔胎。我本以为镜阿祢的执念可强到这个地步,事实证明还是差点火候。”男人说,“但是我仍然期待那一刻会发生。”

  “我同您一起期待。”明日花绽开媚笑,“话说,这是您第一次和我说这么多的话呢。我很开心!”

  男人平淡得像冷掉的白开水,“嗯。我对你的话全部都说完了,不如现在就杀了你吧。”

  “啊?”他说得太轻巧,明日花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您……您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要杀你。”杀人这两个字,从男人嘴里出来得太轻淡,好像羽毛轻轻点地。

  在后面打坐冥想的锁钥魔睁开眼,瞧了明日花一眼,又立刻闭上。

  明日花的呼吸急促起伏着,唇色变得煞白。它非常的难以相信,“您居然要杀我?!为……为什么?”

  “你该死了。”男人顿了下,“准确地说,是该从林清泉的身体里消失了。”

  明日花全身颤栗,“可我……我帮了您好多,我一直都遵照您的命令去和他来往,感知他心流的变化告诉您……看在这些苦劳的份上您不能杀我啊!”

  它的神平静得残忍,“他接纳我去他身边了,你已经没有用了。我和他之间已经隔着一个黑木莲了,总不能再隔着个你吧。”

  “求求您不要杀我。”明日花跪在他的脚边,“我还是有用的!我会努力吃人,会吃好多人以提升您的力量……我的界就是您的界啊!”

  男人听着它的乞求,好像是动了恻隐之心,“好,你起身吧。我不杀你了。”

  “谢谢……谢谢您!”躲过一劫的明日花哭了出来,“神明大人,您答应不杀我……我真的太感激了!我一直都非常崇敬您,在把心脏交给您后我从没有质疑过您,我很荣幸自己是魔、是您的一部分……我好珍惜成魔后的每一天……”

  它闭上了嘴,脂粉精致的面容僵掉,像脱壳的面具。

  男人翻手,清癯的掌上凭空多了一颗在跳的心脏,“我骗你的。”言毕,他亲手撕裂了它的心脏。

  明日花秀美的人形化成花瓣,一片片飘散去空中,消逝了。

  “我和嘴硬心软的林清泉不一样。”男人几不可察的笑容消失于产生的瞬间,“我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啊。”

  锁钥魔深深地看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

  如果说黑木莲的界是排除魔、魔胎、入界的人后的全世界,那么这个男人的界恰恰正是魔、魔胎、入界的人。

  他的界,就是所有的魔,每一个魔。

  他无需吃人,随时随地都有魔帮他吃人,源源不断地为他扩张魔力。

  只要有人变成魔胎,那就是入了他的界。就像黑木莲能控制人那样,他能控制所有的魔。

  锁钥魔小心地问:“神明,您真的要离开这里吗?”

  “林清泉要走,我不得不走。”男人舔了下嘴唇,“我还真是更爱他不能动的样子。”

  锁钥魔斟字酌句地说:“您就要走了,有什么想要嘱咐我的?”

  “多吃人,壮大你自己,也壮大我。”男人吩咐道,“事情变得简单了。接下来只要把黑木莲干掉,魔力时代就会延续到永远,再也不会有人威胁到我,”

  他停顿一下,眼底有情绪在波动,“也再也不会有人挡在我和哥哥中间了。”

  “那人很强。”锁钥魔想着还有点心惊,“他居然和您一样能看破魔的心脏拟态。”

  “不奇怪。佛魔胎有特别的本事是应该的。他能看破拟态,就像我能把魔力送出去。个别的高灵性魔胎在觉醒后也有特别的能力,我曾见过一只魔把心脏掰成两半、分别拟态。”男人眼眸一暗,“可那只魔最后还是死于黑木莲之手了。”

  “哈哈,佛魔胎是高灵性魔胎里最强的,要打普通的高灵性魔胎,简直易如反掌。”锁钥魔笑道,“佛魔胎魔力甚大,能化出全人全界。高灵性魔胎纵然厉害,顶破天也只能化出半人半界,可谓天壤之别。”

  男人的眉梢显出戾气,“正因为全人全界,他既是魔也是人;有人的这个身份在,他不算入我的界。所以,他也是唯一一个不受我控制的魔。”

  锁钥魔低声说:“可是,您也是因为有魔的身份在,才不入他的界啊。祸福无两呐。”

  男人恢复了平常的神色。从他脸上找不到一点水波,喜怒难探,“比起明日花讨好我的阿谀之词,我更想听到这样的话。”

  锁钥魔谦逊地俯首,“荣幸之至。”

  *

  出发回程的这天清早,诏书就下了。

  林清泉早早就换好奥医师的官服。和服是低调的墨蓝色,不像御医的金和服那么浮夸。

  而黑木莲的职级更高,官服更繁琐和讲究,还要在腰上别剑和折扇,穿了半天都没穿好。

  “我不喜欢穿这个。”黑木莲不太开心,“我还是想穿原来的白和服。”

  “你至少要在上任的第一天穿一下。”林清泉拿着毛刷,在细细刷洗盛放魔的心脏的金盒,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不停。

  黑木莲见他没搭理自己,就把衣服往地上一撇,“除非你过来帮我,我是不会穿的。”

  于是林清泉放下手中的活帮他穿。在弯腰把折扇别到他的腰间时,露出一截白净的脖颈。

  凑近那截白,黑木莲的鼻子像小狗那样皱了皱,“不知是不是因为升迁之喜,你今天闻起来,味道很浓郁。”

  “是吗。”林清泉直起身,用手捂住暴露的脖子。黑木莲瞥见他的手,脸色一变,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清泉,明日花安插在你手里的花瓣不见了。”

  那枚像脉搏跳动的花瓣真的没了。

  林清泉看着自己的手掌,空空荡荡,各色血管像井然有序的珊瑚绒毛在丛生,连通无碍。

  他如释重负,取而代之的是虚头巴脑的狂喜。这感觉好像枯死的废树被连根挖走,新埋的树种在原地发芽、开花、结果,最后结出一个词语,叫双喜临门。

  “它背后的神放弃监视我了?!”他激动地说,“在要离开皇居的这天,他们放弃了?”

  黑木莲思忖道:“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点,有些奇怪。”

  林清泉高兴地说:“可能给明日花撑腰的神厌倦了监视我吧。”

  “那个神知道你叫林清泉,又长久以往监视你、跟踪你,会轻易就改变主意吗?”

  林清泉察觉他神情不对,手游移到他刚毅的下颌,“花瓣没了,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一桩,至少在当下你不能说这事是不好的,对吧。”

  魔的眉头微皱,忧悒在英俊的剑眉上雀跃,像裹着剑锋的布。林清泉舒展开他的眉心,“乐观点,目目。你有时候,保护欲太强了。”

  升迁、远离讨厌的小皇子和皇居、三神器有一个已到手、监视自己的花瓣没了……万事如意,前景光明,雄辩着什么才是朗朗乾坤。

  任谁都不能否定此时此刻的林清泉应该是幸福的,连林清泉本人不应该否定。

  米黄的纸门外头又响起了摇铃声,震得纸门微微颤动,整堵门都成了闹铃。

  打开纸门,又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小男孩。

  林清泉愣了愣后笑道:“你来得很准时嘛。没想到明日花真的把你给我了,它没杀你啊。”

  小男孩摇摇头,从门外头进来,在这个过程中轻描淡写扫了黑木莲一眼。

  “你竟然没死,命真大。”林清泉蹲下来,揉了揉他长满卷曲头发的脑袋,对他笑脸相迎,“既然你活下来了,那就是我的财产了。你知道我是谁,该怎么在心里称呼我吗?”

  “哥哥。”这是小男孩第一次在林清泉面前开口说话,小心翼翼的,“叫您哥哥,可以吗?”

  这声哥哥,听得一旁的黑木莲生理不适。

  没想到小男孩会这么叫自己,林清泉不禁愕然。但总而言之,被一个可爱乖巧的孩子信任和依赖的滋味不错。

  他冲小男孩笑笑,心情也变得更好了,“原来你不是哑巴,嘴巴还挺甜嘛,怪不得明日花舍不得杀你。”

  小男孩连忙说:“我只对哥哥这样,以后也会全力为哥哥做事的。”

  见他口齿清晰,模样也可爱乖巧,识时务又嘴巴甜,林清泉决定说:“我本想让你去做看门的门童。但念在你立下大功,又年幼稚嫩,你就做贴身侍童,照顾我的寝居,每月领一小袋的精米,你愿意吗?”

  小男孩与他对望一会,说道:“我愿意。”

  林清泉摸摸他的小脸,“对了,你有名字吗?”

  “没有。”小男孩无辜地说,“太夫大人轻贱我,不愿为我赐名。”

  “那我来给你起名字。想想该叫你什么好呢……”林清泉灵光一现,“既然你是在明日花消失的这天来的,以后你就叫,明日花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