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关于我的眼睛转生成我老公这档事>第27章 第五次离体

  林清泉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就躺在河边。

  已是夜深。黑沉沉的天空之下,身旁燃着木架高高支起的篝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热度烘烤上来,就像周身埋进一大片棉花。

  远处的萤火虫浮荡在黑夜间,像极了悬浮空中的迷你篝火。

  目目将烘烤的衣服翻了个面。一转头,发现林清泉正睁着眼睛看它。

  它一愣,连忙坐过来,很担心地望向林清泉。中途一不小心压到了林清泉的衣袖,烫到似的撤远一些,生怕把林清泉的衣服给压痛了。

  它对林清泉的衣袖都心疼。

  “目目,过来。”林清泉轻声对它说,“你离我近一些。让我看看你。”

  果然,目目比上一次离体时更像人了。

  在明黄浓艳的火光中,它仍如以往一样修长挺拔,但整体更高更壮,那股子稚嫩的青涩气质全然没了,有了点雄厚的男人味,即使低垂着头都能显出刚极易折的下巴线条。遍布皮肤的瘢痕还在,但比上一次淡化了些。

  这样美好的变化,让林清泉有十足的危机感。

  “掐指一算,这是你第五次离体了吧。”林清泉一开口,发现嗓音格外干哑,不禁苦笑道,“这次你离体,我豁出去半条命,疼得昏死过去。那等到第六次,我是不是就离死不远了。更别提第七次,你兽性大发直接就把我一口闷了吧”

  目目笃定地摇头。

  但林清泉是绝不相信这种虚无的承诺的。

  他笑了声,交叠双手垫在后脑勺下面,面向星星点点的夜空。

  满天星星像冻结在高空的无人打扰的冰晶,只要稍稍晃荡一下,凉爽的冰晶就会簌簌下落,啪嗒啪嗒砸在万物之上。

  “差点忘了,我们现在在界里。在这个界里,必须做出与实际的性格秉性相反的事,才能存活。”

  林清泉望着星星,“但是,我们俩的情况比较特殊。因为我们的目的,在于拿掉魔的心脏,而不是遵守界的规则。”

  他站起身,拍拍黄和服上的灰土,对目目回眸一笑,“所以,我们更要做自己了。就要和这界格格不入,就要搅得界里天翻地覆!让界大乱,才能让魔在混乱中尽快暴露出心脏。总而言之就是,先发制人!”

  目目微微抬头,一动不动,仰望着正在布置战略的林清泉。

  不得不说,这样运筹帷幄的林清泉极富魅力。

  “还有,我们入界时,水面上显示有两个人。这说明魔是想拉两个人入界的,既然拉我的是镜阿祢……”他分析道,“那么,在魔的眼中,我就是镜阿祢,你就是草间灰。”

  林清泉蹲下在目目面前,挑起一缕它的头发,缠绕在自己的指头上,意味深长地笑道:“结合我前面所说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目目?”

  目目瞬间就领悟到了,小脸一红,整个人像软化了般地塌陷下去。

  林清泉玩弄它的发丝,还把指间的发绺放在鼻尖下闻了闻。他的眼睛无疑是美的,黑黑的眼瞳放射出令人惊艳的亮光,嘴唇鲜红宛如灯泡。黑发白肤红唇,三种颜色无一不展现到极致,却如此密集地安装在一张无辜的脸庞上,完全的视觉冲击。

  对于他的诱惑,目目根本就无法抵抗。

  “这意味着,接下来,我会以镜阿祢对待草间灰的方式,对待你。我可能会对你异常热情和亲近,会表现得特别喜欢你,特别想要粘着你,时时刻刻不愿意和你分开、爱护你,超出正常的范围。你能明白我意思吗?”

  他说话时贴近目目的耳廓。热息在它的耳垂来回擦拭,痒痒的。

  这点热热的痒意,好像虫蟊入耳,顺着血管和神经一路啃咬,最终抵达了它的心脏。在那里虫蟊们繁衍生息,吃掉它心脏的血肉,又痒又痛。

  目目僵硬一下,难以自持地贴住他。

  此刻它极度渴望与他紧紧相贴。

  尽管它自己都不明白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

  林清泉却巧妙地一动,从它怀里钻了出去,笑道:“你这样可不行。你要高冷点,要像草间灰对镜阿祢一样,对我。”

  两人沿着河边走,走出了人迹鲜少的铜村,来到村外的集市。

  界里的道路、方向、建筑,和实际里都是镜像呈反的。

  不过完全不影响生活。

  因为邻近铜矿,集市里很多摊位在贩卖铜器。铜镜是最常见的,高高矮矮的穿衣镜像座山雕一样摆在摊位前,还有花里胡哨的铜制小玩意,器皿玩具之类,还有镀了铜边的大红大绿的陀螺,在江户被称作独乐。抱着押绘羽子板的小孩在路边自娱自乐,大人们就围坐一堆打花纸牌。

  除了方位全反,这里和现实没什么不同。

  “这魔的界,比我想象中的温柔得多嘛。”林清泉笑道,“不过,我很快就要打破这里的宁静了。”

  他效仿镜阿祢对草间灰那样,上手挎住目目的臂膀。

  结果路过的行人纷纷注目,一个个皱着眉头的警惕模样,将两人围成一圈,仿佛下一秒就要上来盘问了。

  目目在这时手一松,反过来挎住他。警惕的路人们随即四散而去。

  “你还想在这多待?”林清泉有些不满,“遵守界的规则,最后成功脱身会变成镜像人。你没五脏六腑倒是无所谓,我可不想变成镜像人啊。”

  目目不会说话,被迫沉默。

  林清泉见它这消极的样子,说道:“算了算了,陪你多玩一会便是。我们换一下,由你来主动亲近我、对我热情,行了吧。”

  集市不比玄武祭,但也算热热闹闹,烟火气浓重。

  走在其中,林清泉爱吃贪嘴,自然少不了买吃的东西。

  糯米酿的甜酒呈现出乳白色,像浆糊一样,酒曲产生的酶分解了米中的淀粉,味道甘甜。它的衍生品甜酒酿茄子也是口感极佳;还有京都特色的腌制料理千枚渍,萝卜和昆布香甜地交织;粉白绿的三色丸子,淋着褐色的糖浆,软糯粘口。

  这些好吃的都要由目目出面买,否则就会引起界中人的攻击。

  “只买不行,你得喂我。”林清泉笑道,“是你想在这里多留一会,那就得照界的规矩办。”

  目目倒出一小杯甜酒,动作多少有点紧张。它做了个漫长的深呼吸,但还没做好心理建设,林清泉就凑上来,挺翘的鼻尖在杯口像小狗一样嗅了嗅,很纯真的模样,“气味不错嘛。”

  接着他主动咬住杯口,往下压,轻嘬甜酒来喝。

  目目心思大乱,拿酒杯的手不能自禁地颤抖。林清泉饮完酒,伸出舌尖舔掉嘴角的酒渍,表情一本正经地说道:“闻着还行,就是余味有点苦。一般般吧。”

  目目呆呆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的嘴唇亮亮的,看上去很好亲。

  “愣着干什么?”林清泉歪头,“你现在是草间灰的反面,快点挎着我啊。”

  目目赶紧搂紧他的胳膊。两人往集市的更深处走去。

  林清泉买了把浮世绘的纸扇,悠悠地扇着风。在给卖扇女子钱时,他浅浅一笑,特意拿出镜阿祢绝对不可能有的态度,恭敬地说了一句“不用找了”。结果卖扇女子也莞尔,买一赠一,又多给了他一把纸扇。

  这镜中的世界,除了方位全反、每个人的处事性格相反以外,也没什么特殊的了。

  只要表现得和镜阿祢平时截然相反,自然能存活。

  林清泉扇着扇子,越想越觉得有趣。

  如此说来,那些大善大恶之人反而不好在界里混。越是大善之人,就越是要违背固有的良心,去做恶毒的事;而越是大恶人,就越要强扭着自己去行点好。

  至于出界的人为什么都是善人,原因多半是好人变坏容易,但要让坏人学好可就太难了。

  这世界,活得最潇洒的正是善不够善、恶也不够恶的人。

  在这个镜像化的界里,亦是如此。

  路边搭起简易台子,一个男子跳上台,拍打着皮鼓吸引过往路人的注意力。人们纷纷驻足。

  林清泉拉住了目目,客气地微笑,问一个路人道:“敢问,阁下是否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路人对他的表现没有半点异议,回道:“是一个月一次的街头拍卖呐。拍卖商四处搜罗新奇的好玩意,多是一些宝物法器之类。搜罗到了之后,就在集市现场拍卖,出价高者得。”

  拍卖商放下皮鼓,将一件罩在玻璃里的物件端上来,对围观的人群高声喊道:“今日拍卖物品为:三角咒锥。此物为罕见法器,能将魔胎化为滋补功效的肉丸。服用肉丸者,可美容养颜、强身健体。据说,白发苍苍的老人服下肉丸便可新生黑发;迟暮的太夫美人服下肉丸即可青春永驻。实为世间罕见的大补之药。”

  林清泉呼吸一顿。

  这不就是刻满梵咒的三角锥吗?他还用三角锥杀死过一个拟态成脑瘤的魔胎来着。

  魔胎被法器杀死后,会变成一枚肉丸。

  而这个肉丸,就是能大补的补药。

  真是讽刺。

  魔胎寄生到伤病之人的身上,吸血蚕食宿主;可如若被杀,自己反而会变成滋阴补阳的补品。

  即使历经千帆,吃掉倒霉的宿主而觉醒成魔,心脏也会被煎成万能的天药,药效足以治好一切伤病。

  从别人身上讨来的东西,总有一天会以另一种方式还回去。

  “这个法器,我要了!谁也别想着跟我抢。”林清泉目光奕奕。

  周围的人警戒起来,一张张戒备的脸孔转向他,像是什么中了邪术的幽魂,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严肃的表情,阴森得可怕。

  “各位大人们搞错了。”林清泉淡定地笑,将目目推到前面,躲在它的背后说,“其实,我是它的唇语翻译官,刚才只是在转述它的意思罢了。给各位造成困惑,实在是在下的不对。望见谅。”

  目目倒也配合,秀挺的身影挡在他面前,丝毫不怵。

  众人这才放松了戒备。

  林清泉拿出壮士断腕的精神,但实际上没几个人愿意和他抢。

  最后他以随身携带的两颗珍珠,交换来了三角咒锥。

  咒锥上的文字也是镜像的。镜像版的咒锥不知拿回现实后能不能正常使用。

  但不管有用没用,这种不确定性很强的东西就要攥在自己手上为好。

  两人在集市里兜兜转转逛了会。

  借着目目的手,林清泉将买来的食物全部吃空,包括被他评价一般般的甜酒。

  一罐度数不低的甜酒下肚,身上热热的,他微醺了,意识没有之前那么清醒,脚步在酒精的作用下已经变得软绵绵。

  目目一路扶着他往前走,却忽然在捞金鱼的木盆前停下脚。

  直径两三米的木盆,金鱼像游荡的火苗在水里灵活地游来游去,渔网刚一接近就飞似的躲很远。玩者需花五十文买来轻薄的渔网,捞起金鱼放入碗里。金鱼的品种不同,价格也有差别,在一水的金色黄色里,只有一条黑金鱼,这条黑金鱼自然也最值钱。

  许多人都想捞这条黑金鱼,然而根本连边都挨不上。

  其中就包括目目。

  它在盆里移动渔网,动作放得很轻很慢,十分的小心翼翼。每次距离黑金鱼不到三指距离,鱼就像提前预知什么似的,蹭地躲开了。但目目颇为坚持,持之以恒地捞鱼,而且就捞这一条。

  “别玩了,走吧。”林清泉催促它。

  目目不为所动,双眼紧盯黑金鱼,对它紧追不舍,有种狙击手在射击之前的宁静。

  它死磕上了,就是要捞这条鱼。

  林清泉握上它的手,轻轻压低一边,以一个微妙的角度,哗地把黑金鱼捞了出来。

  “这捞金鱼,就和打移动靶一样。比起瞄准,更重要的是预判它的下一步。”

  因为微醉,林清泉说话慢慢的,拉长了尾音,嗓音里有一丝沙哑,脸色也是罕见的潮红,使他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性感。他自说自话道:“我是不是喝醉了……”

  目目手里捧着装有黑金鱼的碗,黑珍珠一样的眼睛躲在纱边后面,就定格在他的脸庞。

  林清泉眨巴着眼睛,突然就圈住了它的脖子,整个人瘫软着挂住它。

  他微微侧过头,热烫的、带着甜酒气息的热气扑打进目目的脖间,钻入衣服的缝隙,一点一点染指它尚未觉醒完全的皮肤。他的心跳隔着两层薄薄的和服,稳定地传达到目目空荡荡的胸膛间,试图在那里引起什么不可能存在的共鸣。

  “目目,你的眼睛很漂亮……在别的任何人身上见不到你这样的眼睛。”林清泉醉醺醺地说,“我好想剜掉它们,然后放到嘴里吃了……可以吗目目?可以让我先吃你么……”

  这种他不经意就说出口的话,对于不经人事的目目来说,可太犯规了。

  周围路过的行人疑惑地往这边望过来。

  他们都是魔化界而成的人物,彼此本是一体。因此团结感重,极容易抱团。对于外来的人物他们有一种天生的敏锐,稍微一有不对劲的地方,就会立刻关注,然后时时观察他的一言一行,确定非我族类后,就会把这个外来人给叉出去。

  就像一群随时待命的白细胞。



  林清泉现在的人设是镜像后的镜阿祢。

  他是不能对目目这么态度暧昧的。

  否则他就会被判定为极具破坏性的外来病毒。

  目目把他的胳膊架在肩上,另一只手捧着玻璃罐子里的黑金鱼。带着软软的林清泉,从人流密集的大道拐进一条人迹罕至的岔道里。

  林清泉脸颊滚烫,就像发烧,乖乖地跟着目目走了一段路,又不老实了起来。

  “不要碰我!”他突然甩开目目的手,质问它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目目对他手足无措,又不敢上前接近,只得抱着玻璃鱼缸望着他,眼神有些惶恐。

  林清泉靠上昏黄的土墙,审视着目目。酒精让他思维异常。不知经过什么样迂回的脑回路,他又把自己哄好了,对目目招了招手,示意它过来。

  目目诚惶诚恐地走过去。谁知刚一靠近,林清泉就一头栽进它怀里。

  他的手掌覆上它的左胸膛,勾起指节敲了敲,“如果你是人,那这里就会是你的心脏。我不妨当作你有心脏吧……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你究竟对我是什么居心。”

  目目僵直地站着。林清泉就窝在自己怀中口吐热息,他将要及肩的黑发散溢出香波的气味,混合着甜酒的甘甜味,太甜了,就像掉进五彩斑斓的糖矿。

  他这个人就是甜的。

  目目产生了很异样的感受。

  他担心林清泉再这么窝下去会窒息,就想把他扶正。

  谁知林清泉像抱着柱子一样抱着它,接着腿一软,跌跌撞撞地就滑下去,跪坐在地上。

  “目目……你既然对所有人都善良,能不能也对我善良那么一次?放过我吧。”

  他话说一半,恰巧在此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不小的打斗声。

  目目如梦初醒,忙将林清泉护在身后,在看向前方时愣住了。

  衣着官服的人们架着一个体积很大的人,半拖着地把他往前拽。

  这人又高又胖,像个相扑选手,头上系着毛巾,下面穿个兜裆布,肥厚的宽肩在火把的照耀下映出焦黄的肤色。他鼻青脸肿,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明显是被群殴的,状况不太妙。

  这不就是先前被拉进河里的那名力士嘛!

  看见眼前情景,林清泉扶着目目站起了身,酒醒了点。

  力士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难不成,暴露了?

  那些人拖着力士去了主街,将他捆绑在处以极刑的十字架上。

  力士全身上下绑紧粗大的绳索,肉都从绳子之间挤压出来,变得发红发紫。领头的人猛地勒紧箍在肺部的绳索,力士吐出一口血,微弱地挣扎一下,手脚关节以怪异的角度旋扭着。

  他们特意打断了他的手脚,让他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凭宰割。

  领头的人阴狠地瞅他一眼,对行刑台下的人群说:“我们发现,这个力士是外来的入侵者。他行为异常,居然愿意帮小孩捡起失落的蹴鞠,还热心地帮邻居家挑水。从前的他可不是这样的。他绝对是被替换过的人,绝非我族类。”

  林清泉望着力士惨兮兮的样子,酒醒了大半。

  这只魔化界为镜像世界,里面所有的人、事、物也都是界。

  就像它自编自导自演一场戏,让入界的人死在这场戏里。

  可真是个有想法的魔。

  “接下来,我要一点点挖掉他的肉,对他实行极刑。他将血流三天三夜而不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即使断了气都全身溃烂,直到浑身种满驱虫、直到被飞鸟啄食其肉,一点一点地消失干净……”

  领头的人面容阴鸷,“就像之前的那二十五个人一样。”

  台下人群一片叫好。

  “慢着。”林清泉从人群中走出,仰视着高台上的人,“在他被处死之前,我想为他做件事。阁下觉得,可以吗?”

  领头的人扯动嘴角笑了笑,对他作礼道:“不愧是向来仁慈博爱的镜大人,您的善良众所周知。请上来吧。”

  林清泉踩过血迹斑斑的台阶,走上了行刑台,木屐底也染了血迹。街旁青枫树颇有几分清雅。

  他看往台下。江户的木屋纵成两排,张灯结彩。

  成群结队的人簇拥在脚下,望着半死不活的力士,男女老少皆激动而兴奋;远望之下他们是那么小,好像一群群等待啃食腐食的蝼蚁。所有人聚集在彩光横溢树木清清的环境里,却像一滩变质的泔水,腐烂发臭。

  林清泉想笑。因醉意而热烫的脸颊,在血腥味的冷风中吹得很舒适。

  领头的人见他半天没动作,疑惑起来:“请问,镜大人打算做什么呢?”

  林清泉收敛了笑容,冲他挑了挑眉,“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领头的人愣了愣,凑了过去。

  只见林清泉从袖管掏出一把木枪,对准他的太阳穴,快速扣动扳机,一根银针从枪管飞进他的脑袋,发出闷哑的声音。

  发生得太快,整个过程持续不到三秒。

  “您是想做什么……”一直到死,领头的人还想问。

  他疑惑地看着林清泉,重重倒了地,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被他杀了。

  台下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林清泉把木枪重新收好。这枪是在玄武祭的射击摊上顺过来的,他又做了点改装,用起来顺手又致命。

  “对。我杀人了,你们仁慈博爱的镜大人杀人了。”

  林清泉冲乱成一片的人群淡定说道。他仍是有醉意的,只是此刻清醒了不少,语气不容置喙的坚定。

  “老子早就不想装了!告诉你们吧,我今天来到这,站在你们面前说这番话,不是为了干别的,就是为了宣告,我要杀了你们这群只会排外的狗东西!你们,不过是一帮生活在界里面的蛆,而且马上都要被我弄死。”林清泉高声说,“引用你们镜大人的话讲,就是,惊喜吗?”

  这番表现无疑和直接报身份证号没区别。

  镜像后的镜阿祢,是绝不可能说出这番明显挑事的话。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他也是外来的了。

  台下炸开了锅,好像一锅熬沸的烂粥在搅。有几个身强体壮冲上台,想要捉拿他,结果被一枪一个地干掉,枪口直冲眉心,顿时林清泉的周边死了一圈人。

  混乱中,目目跨步跳上台。

  林清泉与它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在更多人宛如丧尸潮涌上来的时候,他在人声鼎沸中,对目目说:“终于玩够了?那就结束吧。”

  目目点点头,从玻璃鱼缸里拿出那条黑金鱼,放在掌心里。

  黑金鱼只有拇指长,小小一条,在它的手掌上翻腾几下,但终究是逃不出去了。

  目目眼神一变,猛地握紧。

  嘭地一声,黑金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红艳新鲜的心脏。

  “早在你坚持不懈地捞金鱼时,我就觉得你不对劲。”林清泉笑道,“你曾经给鱼放过生,今天却费了半天工夫去捞鱼,而且就铁了心只捞这一条。更不同寻常的是,我叫你走,你也不走。那一刻,我就料到你找到魔的心脏了。”

  目目有些激动地望向他。

  这一瞬间它和他建立了人世间罕见的心通。

  林清泉趁热打铁地笑:“这个世界上,我是不是最懂你的人了?目目。”

  镜像世界在崩坏。人事物统统碎成一片片密集的小镜子,像萤火虫的光一样蒸发到上空,汇流成无数升腾的光点,就好像自古以来所有的光色尽在眼前,非得以不可抗力的魔的死亡出来。

  界的末日在降临,魔正在遭受燔祭。

  万千光色中,林清泉摇着纸扇,脸庞醺红且柔美。

  如果有人在寻找愿意为之献身的真理,那它已经找到了。

  目目在这一刻忍不住单膝跪地,以骑士的端正姿势,向它的真理奉上了心脏……

  *

  魔被除。界已消逝。

  林清泉回到现实,手里拿着魔的心脏。

  在界消散之际,目目变回了他的眼睛。他的手臂里面有十三颗眼球。

  一旁是奄奄一息的力士。他被镜像世界里的人折腾得不轻,可谓是皮开肉绽,豁开的血口子还在流血,脸上和全身关节都有淤青。可以说只剩下半条命了。

  “清泉君!”草间灰发现了重新出现的林清泉,朝他奔赴而来。

  他黑缎金线的和服质地轻盈,跑起来就像一笔流动的水墨。

  但还是比不上目目的天|衣。

  草间灰跑近些后,看见林清泉手里的东西,更是又惊又喜:“是魔的心脏!你做到了……你做到了。你居然以一己之力除了一只困扰全村的魔!我的天,我简直不敢相信……”

  他看着天药的眼睛都放光,甚至哀求道:“可以把魔的心脏给我看看吗?在下不胜感激。”

  “别急,先救人。”林清泉指了指力士,“再不采取点措施,他就要死了。”

  遵照林清泉的吩咐,村民们架起火炉,烧水,准备用魔的心脏熬制一碗万所不能的药汤。

  但要煮的不是新鲜的心脏,而是之前那个被掰成两半的心脏。

  看着躺在金盒里的两半心脏,他还有点心有余悸。

  如果刚才的魔也像这样有两半心脏,那可就麻烦了。

  林清泉和目目运气好,刚入界不久就找到了心脏;但偌大的镜像世界,若是两半心脏分布在不同的地方,找心脏的难度就直接上升一倍。

  为什么有的魔能把心脏掰成两半用,而有的却不能呢?这两种魔又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这两个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

  两半心脏,各用一只药壶,各煎出一碗药汤。

  力士先是喝下一碗药汤,身体却没有半点反应;直到喝下第二碗汤药,被打断的骨头才重生,破损的筋肉慢慢愈合,短时间内便恢复了健康的身体。

  看来,无论是什么人、得了什么程度的伤病,魔的心脏都必须要整颗使用。

  一颗心脏,就对应一个病人。

  草间灰捧起新鲜采摘的心脏,对着灯前,细细观察这只血淋淋的宝物,每一根微小的血管都不放过。他兴致大起地提笔临摹,希望把魔的心脏的每一个角度都画出来。

  而镜阿祢就在旁边帮他研墨,闷不做声。

  “你已经提前通过第三轮考核了,清泉君。高兴吗?”草间灰放下笔,对林清泉微笑着说道,“不过,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当时水面上镜君的倒影,为什么会转而抓向你呢?”

  林清泉想了想道:“大概因为……我和镜大人很像?”

  “你别胡说了!”镜阿祢很是不同意,手一抖,差点把墨研到砚台外面去。

  草间灰倒是认真思索了会,说道:“清泉君和镜君,长相确实有点相似,无辜又纯洁的五官,总会让人想起未发育成熟的小狗。但你们二位的性格,可是天差地别呢。镜君就像我留洋时见到的,一种毛发卷卷的长不大的小狗,洋人管这种吵吵闹闹的小狗叫泰迪来着;而清泉君,就像萨摩犬的小时候……”

  林清泉沉沉地笑:“草间大人忘了,其实我和镜大人的性子有一点特别相似。”

  “是什么?”草间灰略有兴趣地抬头。与他一起抬头的还有镜阿祢。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草间灰一愣,哈哈大笑起来。他身旁的镜阿祢二话不说操起砚台,下一步就要扔过去。

  “镜大人,方才我可是救了你一命,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呢。”林清泉丝毫不慌,“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你想扔就接着扔吧,我作为救命恩人完全没意见。”

  镜阿祢的表情挣扎,放下砚台的动作也挣扎,五官之间更是相互挣扎。他整个人自我挣扎了一番,好像他的身体里有自我拧巴的一股劲,在支配着他。

  林清泉沉默良久,开口道:“我有一个朋友,和草间大人倒是蛮像。你们都很有贵族气质,善容忍,尤其有一点最为相似:那就是十分的善良。其实,单论我和镜大人,或者单论你和我的那位朋友,都说不上完全的相像。但如果把我和它、与你和镜大人做个双人的对比,就构成了一种系统性的宏观的相似。”

  他稍作停顿,感悟似的说道:“我们都是,一善加一恶。”

  “果真如此的话,希望有机会亲见。”草间灰临摹完,把心脏放回金盒,原封不动地退给林清泉,稳稳笑道,“清泉君的第三轮考核已通过。接下来,请提前进入第四轮考核吧。”

  林清泉指了下自己,“现在就开始第四轮?我一个人?”

  “没错。”草间灰说,“清泉君还记得,幕府悬赏研制的流堕魔胎的药么?我们第四轮考核的内容,就是研制这个药。”

  “我回去了。那你们呢?”

  “我当然是留下来。这只魔已经没了,但我要带考生们去别的有魔出现的地方,监考完第三轮考核。”草间灰平静地笑道。他的笑云淡风轻,尽管他将面临的是足以让他丢失性命的魔。

  草间灰这样出身高贵又能力出众的人,居然肯屈尊纡贵,和一群出身平平的考生一同奋斗在一线,关键是他丝毫没有自己在屈尊纡贵的念头。平时丝毫不端架子,对谁都礼节到位,对谁都用敬语相称。不怕吃苦,坚持在基层奉献。

  明明是娇生惯养的江户人,身上却有一种无产阶级的精神。

  对于这种人,林清泉佩服归佩服,但完全不能理解。

  “你为什么让我提前开始研制?”林清泉提出疑问,“我拥有了更长的研制时间。这对其他的考生来说,不公平不是吗?”

  “早的开始,就会导致早的结束。”草间灰说,“我希望清泉君早早研制出药物,以便我做出下一步规划。”

  林清泉问:“你有什么规划?”

  “我也是御医了,有资格向皇室推荐你,而且我正有此打算。越过玄武山的层层考核,直接向皇室推荐你,让你和我一样成为御医——这就是我的规划。”

  林清泉惊讶道:“你要向皇室推荐我?!”

  “是。清泉君医术高明,是我在留洋时都没能见识过的高明,完全可以用妙手回春来形容。通过这些天对你的了解,我能断定,如果清泉君不担任御医,那就没有人能胜任了。”

  草间灰为难道:“但我是新晋御医,资历浅,在皇室里人微言轻。若非推荐的对象过于优秀,我的推荐恐怕不被看重。思来想去,研制出堕胎药是最能让皇室和幕府眼睛一亮的了。”

  他郑重其事地说:“清泉君,希望你给我一个能推荐你成为御医的理由,拜托了。”

  林清泉高兴得有点云里雾里。

  这已经不是自主招生、提前入学的程度了。

  这是直博啊!

  再接下来,只要研制出堕胎药,就能进入皇室见三神器了。

  流程简化许多。

  这大概就是神之快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