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察觉,是不是动了?”

  其实胎动早在差不多五个月出头时就有, 只是不曾有过今日这般明显的。

  往日里,不论面对何事都是一副毫不在意、漫不经心的模样的魔神,现在竟破天荒的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 在反应过来情况后, 褐色眼瞳里盈满难以遏制的喜悦。

  裴沐之忙朝濮怀瑾身边又靠了靠,想再次抚摸,这次手掌覆上时尤其小心翼翼。

  两人挨得极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不过都默契的没说话, 似乎在安静等待什么。

  肚子里的小家伙又动了一下。

  这次是真切感受到, 裴沐之莫名激动, 急忙转头询问濮怀瑾:“可有察觉,是不是动了?”

  濮怀瑾对上他热切的目光, 眨眨眼,不知是察觉到了还是没有, 裴沐之欢欣之余,也顾不得太多,拉起濮怀瑾的手覆上自己方才摸的那个位置。

  双手交叠, 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很配合他们的期待,又动了一下。

  “是不是!”

  濮怀瑾轻声似叹息:“是。”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裴沐之一时不知道如何表达此时的心情, 这是他第一次与这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小生命如此近亲。

  众目睽睽之下,他倾身, 将脸贴上濮怀瑾的肚子。

  连濮怀瑾都有一刹恍惚。

  在六界内驰骋纵横, 恣意妄为, 视众生为蝼蚁的魔神, 此刻竟然在他面前低下头。

  裴沐之都没察觉到, 自己的声音变的这样柔和:“之前有过吗?”

  “嗯。”濮怀瑾淡淡道。

  裴沐之不悦:“那为何不告知我?”

  “瞧阿裴你这话说的。”原来浪头也随后到了,此时正搀扶着白梨往这边走,就听到了裴沐之适才那番话,不敢苟同。

  浪头扶着白梨在他们对面坐下,白梨微笑着和两人打招呼,濮怀瑾亦颔首回礼。

  “夫人怀胎十月进展到那一步,你为人夫又将为人父,不该自己心里有数么!”说罢,还亲昵的凑白梨身旁邀功:“是吧,阿梨。”

  看着丈夫一脸讨好的笑意,白梨撇撇嘴,她才不会帮他掩饰,直言道:“你也和阿裴不相上下,连怀了几个月份都记不住,有什么好得意的!”

  没想到被自己老婆当面拆穿,浪头顿时红了耳根,尴尬的摸摸鼻头,虽然自己从早到晚忙活在地里也是为了这个家,但白梨说的是事实,没法反驳。

  瞧浪头吃瘪,裴沐之很是愉悦,冷哼一声。

  面子这东西,能在老婆面前丢,但绝不能在兄弟面前丢,浪头盯着在一旁看他笑话的裴沐之,不乐意了:“你也没好到哪儿去,我们不过彼此彼此。”

  裴沐之嗤笑道:“谁和你彼此!”

  听两人在旁边为这样一件事吵来吵去,还互不相让,濮怀瑾有些头疼,可还没等他开口让裴沐之闭嘴,屋内便传出声音。

  不远处,萱花自见到濮怀瑾第一眼起,就切实觉得文婆婆所言非虚,半点没有夸大,又见她心心念念的裴大哥一直照顾在濮怀瑾左右,在软椅落座后,裴大哥还轻柔的抚了他的肚子,俊逸的脸庞洋溢的那抹幸福的笑意,是不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

  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低落,到不是因为嫉妒还是别的,就是有些沮丧,在裴大哥的夫人面前,那人出尘皎洁如高悬天空的明月,而比起他,自己像是在月光散落的角落,卑微仰望夜空的尘埃。

  丁瑶也惊叹于云水箐竟搬来这么好看的一家人,本想和萱花说话,只见她好像心情有些低落,在那儿暗自神伤。

  “萱花?”玉颜扯扯萱花的衣服,提醒道:“阿公出来了,还不快过去帮着扶一下。”

  萱花这才缓过神来,瞧着年迈的阿公已经杵着拐杖,从屋内颤颤巍巍往外走,连忙绕过屋前的众人,跑上去搀扶住头发花白的老人。

  院子里的人看到今日寿宴的主角终于出来了,赶忙涌上前去,依次问候关心,再送上自己精心准备的贺礼。

  阿公虽年迈,但脑子还灵活,在这云水箐里住了那么些年,今日前来的人他还能挨个叫得上名,一一道谢后,让萱花爹和萱花娘在旁边帮忙拿贺礼。

  轮到文婆婆上前时,他热情的拍拍萱花阿公的手,笑夸道:“老哥看着还是那么精神啊。”

  萱花阿公笑着低头,摆摆手:“不比从前咯,倒是文妹子你,腿脚灵活着,一点都没老。”

  两人说说笑笑,文婆婆身后的白果还是那般羞涩腼腆,上前一步,将手中的贺礼递到萱花爹手里,便连忙退回来。

  “欸,对了,”文婆婆突然想起来,萱花阿公应该还没见过阿裴和怀瑾,便想着为他介绍介绍,一手扶着萱花阿公,微微侧身向旁边坐着的二人:“这俩孩子是新搬到箐里的,还没和老哥打过照面吧,快趁这个机会认识认识!”

  阿公笑眯眯的转过头,慈爱的目光徐徐望去,却在看到两人面容时僵在脸上。

  濮怀瑾手中拿着一个锦盒,盒子内是一株仙界才有生长的芝灵草,服下有延年益寿之效,来之前他便想好,于情于理,都不该空手而来。

  萱花爹见状,忙上前接过。

  濮怀瑾道:“我二人便以此薄礼相贺,还望笑纳。”

  “等等,”萱花爹拿过锦盒,正要退回去,却被裴沐之叫住,他侧头瞥了濮怀瑾一眼,低声道:“本座送礼可没那么寒碜,你送你的,本座送本座的。”

  说罢,从衣袖中掏出一颗拳头那么大的珠子,通体血红,质地细腻,在阳光照射下无比通透,让人看了便移不开眼睛。

  看上去就是稀世珍宝,极其贵重。

  萱花爹也从没见过这么贵重的礼物,给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上前去接。

  裴沐之将珠子在手中掂了掂,递上前道:“还有这个,也是贺礼。”

  萱花爹和萱花娘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阿公,等他拿主意。

  见他们没动静,裴沐之催促道:“拿着啊。”

  自从见到二人便一直僵在那儿的阿公,这时才回过神:“那老夫就收下了。”

  得了阿公准话,萱花爹才敢上前去接,拿到手中,那珠子滑溜,有些冰凉,沉甸甸的。

  贺礼拿到了,萱花阿公的目光可还没从两人身上离开,情绪在布满皱纹的脸上并不明显,但看他几次启唇,似有什么话要说,却见濮怀瑾微微摇头,有心照不宣之意,便将话统统咽下,朝他笑了笑,又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见其他人的注意力终于从这边移走,濮怀瑾低声对裴沐之道:“怎么突然想到送这个?”

  裴沐之轻嗤,语气满满不在乎:“也不是什么稀奇物,本座想送便送了。”

  虽然他这么说,但濮怀瑾看一眼就知道,那可不是一颗普通的珠子,而是上古凶兽梼杌的瞳珠,梼杌凶恶非常,傲狠难驯,普通仙魔就是连靠近都不得,更别说制服它取其瞳珠。

  不过濮怀瑾一问,裴沐之以为他对这颗珠子有兴趣,出声问道:“好看么?”

  濮怀瑾如实答:“好看。”

  裴沐之眼眸变的幽深,低沉道:“那你可曾见过龙的瞳珠?”

  这无缘无故的一问,惹得濮怀瑾抬起头:“不曾。”

  那抹幽深转瞬即逝,裴沐之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龙的瞳珠,要比这个好看千倍万倍。”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濮怀瑾心中虽有惑,但也未说什么。

  小辈的恭贺声一阵接着一阵,祝福话句句串联,忙活半天,热闹半天,也终于接近尾声。

  萱花爹和萱花娘忙着在门外送客,萱花也被叫在一旁陪笑脸。

  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萱花累得筋疲力尽,进到屋内,发现阿公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她也没多想,坐到阿公身旁,拽着他的胳膊撒娇,露出女儿家的娇态,匆忙询问:“阿公,今日可见到裴大哥了?怎么样,是生的好看,孙女没骗你吧!”

  只可惜寿宴只进行到一半,怀瑾公子便言身子疲乏,要先离开,裴大哥自然也跟着一起走了,萱花连道别的话都没能跟他说上一句。

  阿公缓慢的点点头,但神还游离在外,低声喃喃:“见到了,见到了,真是一点没变……”

  萱花迷惑:“什么没变?”

  阿公突然转头看她,沉声道:“他们,都没变,我数十年前见过他们。”

  “不过那时除了他们两个外,还有另一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