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要的是你心甘情愿。”

  这些日子舟车劳顿, 一人执剑从厉鬼堆中杀出又体力过度透支,虽然最终没能成功回到一十三洲,濮怀瑾亦是元气大伤。

  各种滋补药物源源不断往承欢殿送, 卧床数日, 气色也恢复的差不多。

  期间黛瞳来看望过,还送来一颗三百年的补灵丹,濮怀瑾颔首致谢,顺道问起供尊大会那日后,裴沐之可有罚她。

  黛瞳知他是在关心自己, 毕竟主上将人交到自己手上, 让带回沉珠宫, 却在半道上让仙门的人劫了,依主上的性子, 定会勃然大怒,迁怒于她。

  不过黛瞳摇摇头。

  “当时主上确实气极, 再加之蕴魄珠被盗……不过并未责罚属下。”

  濮怀瑾垂眸,没受罚便好,他到魔界的这段日子, 黛瞳从未怠慢过他,若因自己连累她被惩,心里着实会过意不去。

  不过想来, 似乎如此。

  据他观察,黛瞳和箐岚虽然同为裴沐之手下, 不过裴沐之对待两人的差别不小。箐岚犯错, 裴沐之该罚就罚从不心软, 但几乎没见黛瞳真被罚过。

  出于好奇, 濮怀瑾亦随口一问:“你是自小便跟在他身边么?”

  本来意思很简单, 却被黛瞳听出歧义,她忙挥手解释:“不不不,仙君莫要误会,属下同尊上只为主仆,绝无其他。”

  瞧她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濮怀瑾知她胡思乱想,轻叹:“无需紧张,本尊不过随口问问。”

  听到这句话,黛瞳才舒了口气,回答:“属下的父亲曾是魔尊帝镞手下的魔将,当年魔尊帝镞陨灭,六魔君起兵反叛,自立为王,并联手欲诛杀主上,是属下父亲拼死将主上带出,或许主上是看在父亲的面上,才对属下网开一面。”

  濮怀瑾垂眸,原来如此,那濮怀瑾也并非滥杀嗜杀之辈,至少还记得这些许恩情。

  虽已解释清楚,黛瞳还是觉得不放心,想了想又添几句:“也并非只有属下,还有箐岚,他原本是血狱里最劣等的魔物,偶然得到主上赏识,提拔为魔将,主上用人从不问出的。”

  “嗯。”

  濮怀瑾淡淡应了声,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

  身子刚好些,濮怀瑾就惊异的发现小腹比之前隆起了许多,里边的小家伙开始发力,似是想把前几日被抑制的统统长回来。

  身姿不如之前轻盈不说,连行动都有些迟缓,现下只怕不论多宽松的衣物都遮挡不住了。

  不过相比之前的回避和不肯接受,如今心绪反倒坦然不少。

  他原身本是一滴菩萨净瓶中的五华光琉璃净水,至纯至澈,又经菩萨点化,因灵识天生比旁人多一脉,被圣尊太上忘情收为弟子。

  师尊一开始就告诉过他,至纯至澈之体,虽为男身,却能受孕诞下后嗣。刚开始濮怀瑾并未放在心上,他修的是无情道,这些事与他无关,亦无需担忧过虑。

  他也未料到会发生后来这一系列的事。

  在修养的这段时间里,裴沐之日日都会来,但两人很少说话,大概怕自讨没趣,惹彼此厌烦。

  今日濮怀瑾同往常一样,喝完汤药便开始犯困,趟床上小憩一会儿,当他醒来时,候在承欢殿门口的魔修已经等待多时了。

  里边的人在休息,他不敢贸然打扰,直到人醒了才敢告知,自己是奉尊座之命,请仙君前往大殿一趟。

  刚睡醒,头还有些昏沉,濮怀瑾轻应了一声,从床上起身。

  由魔修引路,来到大殿,才转进门,便发现里面站了很多人,其中大部分是仙门各派的弟子,双手被捆在身后,衣袍上沾染了灰尘和泥土,可见他们在地牢中过的并不好,可依旧一副宁折不屈的样子。

  裴沐之斜倚在高座上,一手撑住下巴,似在等人。

  看到出现在殿门前的一抹白色身影后,目光一亮,身子坐正了些,慵懒的笑着朝他招手:“来,到本座身边来。”

  听裴沐之突然开口,殿中其余人也朝着他说话的方向齐齐看去。

  “仙尊……?”

  其中一个仙门弟子困惑出声。

  看着他们的眼神从讶然震惊,转化为失望,再到最后灰心丧气的低下头去,之前的奋力施救功亏一篑,他们的缄口不言也变成了笑话。

  濮怀瑾神色淡淡,似是对他们此刻内心所思的复杂丝毫不在意,只是将目光看向高座上的人。

  裴沐之笑看着他:“怎么,还要本座亲自下去请你?”

  话音落下,沉默半晌后,濮怀瑾举步,在众目睽睽下,直直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一众仙门弟子的表情登时变了味,本以为仙尊会誓死反抗,和魔神对峙到底,没想到魔神三言两语他就照做,这样便屈服了。

  顿时,脸上的失望又被愤怒取代,怒其不争。

  这一切濮怀瑾视若无睹。

  既然让他来,这便是裴沐之想看到的,若现在反抗只会给他徒增乐趣,何必?

  走上阶梯,来到他身侧,裴沐之一手揽住濮怀瑾的腰,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侧眸看他苍白的脸上终于浮起些血色:“气色好了不少。”

  濮怀瑾神色清冷,没有回应。

  “本座有样东西要给你。”

  裴沐之说着,摊开手心,一枚晶莹通明的鳞片,被用编织的红绳穿过两端,做成项饰。他用另一只手将鳞片从掌心拿起,放在濮怀瑾身前比划,接着双臂绕过他的颈侧,为他带上。

  濮怀瑾低头看着漂亮的鳞片,微微一愣:“这是做什么?”

  裴沐之收回手,勾唇笑道:“能拔下骊龙逆鳞还活着的,你是头一个,这难道不该好好嘉奖?”

  这番话竟让濮怀瑾一时分不清,裴沐之是还在气那日自己情急之下扯下他的逆鳞,还是真的觉得这样的行为勇气可嘉。

  濮怀瑾皱眉,抬手要将那枚龙鳞取下还他,还没碰到,就被裴沐之握住手腕,重新放回身侧。

  他侧头对身旁的人,声音很轻,又隐藏着若有若无的兴奋:“戴上了就别取下来,只要你有这个本事,即便将本座身上所有的鳞给拔下,做成仙衣莹甲,本座也乐意之至。”

  下面的人虽听不懂他们之间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但总觉得两人间的关系有些怪异。

  一众被俘的仙门弟子,虽见到自己幸幸苦苦,好不容易营救出去的华清仙尊又被魔神抓了回来,内心纠结,最终还是对仙尊的敬仰更胜一筹,其中一名弟子大着胆子,开口怒喝:“魔头,放了仙尊!”

  有人出头,其余弟子们愤从心生,也将矛头统统对准裴沐之这个罪魁祸首,纷纷跟随声讨。

  裴沐之似笑非笑,扫了眼那些义愤填膺的仙门弟子,回到濮怀瑾身上:“今日叫你前来,就是让你看看,眼下这些便是供尊大会那日俘获的仙门中人,全在这儿了,一个不少。”

  平白无故让他来看,濮怀瑾知道裴沐之的目的绝不会这么简单。

  “你想做什么?”濮怀瑾出声。

  裴沐之坦诚:“本座自然是想杀了他们。”

  双方陷入沉默,濮怀瑾的脸色也暗下来。

  这句话一样传到在场的所有仙门弟子的耳中,他们从被俘的那一日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岂料裴沐之指使手下将他们关进地牢,并没有取他们性命,不过这样也并非好事,求死之心气和求生的本能激烈碰撞,这种煎熬于他们而言,还不如一死来的痛快。

  “不过他们也不是非死不可,”裴沐之挑眉,靠近濮怀瑾,附在他耳侧,低声放出后半句话:“只要你顺从本座,顺从一次,本座便放一人,如何?”

  声音很低,只有他们彼此之间听得到。

  底下人不明所以,只看见裴沐之贴耳上去,不知说了什么,濮怀瑾猛地侧过头看他,眼神犹如冰刃。

  裴沐之一脸无辜:“别用这种眼神看本座,想不想救人,想救多少人,全凭仙尊自己。”

  濮怀瑾紧抿下唇,裴沐之是在用这群仙门弟子的性命威胁他,逼迫他就范。

  后,便冷声道:“魔神无所不能,又何须问我。”

  裴沐之笑着摇摇头:“总冷着张脸不情不愿的多没意思,本座要的是你心甘情愿。”

  顿了顿,又用极其暧昧的声音道:“看美人眉目含情,眼波流转,可不比捂枚冰块有趣多了。”

  虽然不愿明说,但裴沐之心里承认,确实是因几日前那场云雨,食髓知味。

  濮怀瑾垂眸,看不清眼中情绪。

  裴沐之却没有太多耐心,催促道:“仙尊可想好了?”

  “我……”

  听他终于开口回答,裴沐之满眼期待,不过还没等濮怀瑾说完,就被门外来人所打断。

  二人一同抬头,朝着门口看去,只见四个妖侍抬着一顶铁笼子走进来,大殿中间的人不由向两边分开,为其让路。

  而笼子里关着的人,正是那日自不及地消失的陈轩。

  被当着仙门其他弟子的面,像野兽一般关在笼子里,被抬出来。

  濮怀瑾双手紧握成拳,眉头皱起。

  裴沐之也颇为好奇的抬眼看去,他们突然把陈轩弄上大殿,到底想做什么。

  铁笼被缓缓放到地面,重重发出闷响,其中一个妖侍上前一步,拱手道:“尊座,我家妖皇陛下说妖界有事需他回去处理,先将人先寄放在沉珠宫了,等事情处理完毕,妖皇陛下便过来亲自剖此人心肝,为尊座助兴。”

  “嗯,可以。”

  裴沐之答应的爽快,似乎在他们妖魔看来,杀人取心不过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谢尊座。”

  那名妖侍没急着退下,好像还有话要说,他拍拍手,另一个同样大小质地的笼子被抬了上来,不过笼子里空空如也。

  妖侍讨好地笑道:“前几日尊座偶然提起过的事,妖皇陛下一直记在心上,特命人为华清仙尊量身打造了这顶铁笼,派属下送来,还望尊座笑纳。”

  那一瞬间,裴沐之能明显感觉到,身旁人的气息骤然降至冰点。

  作者有话说:

  小裴:我或许该反思一下要不要减少口嗨次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