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回 ◇
真相，真相后面的真相
消失的两个人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一瞬间，林寂直接举剑。
他不似其他人那般受过那样严重的情伤，他也没有对不起淡芜烟……就算有, 也不及淡芜烟欺骗他的罪孽深重！
然而剑尖飞去的方向, 原本应该是记忆里的白衣少年。
可再出现的两个人……却都是一身青衣。
而且……
淡芜烟还被他师尊打横抱在胸前？？
看见应奚的那张脸时, 林寂情绪复杂，但还是第一时间收剑。
只是他剑身向前冲击的力道太猛，一时之间前冲的力道并没有收住。
但那剑尖也未伤及两个人分毫，应奚依旧稳稳地抱着淡芜烟，清浅的眼眸直视着对方的剑尖，灵气浓郁的天罡罩气直接将林寂以渡劫期之力所御之剑整个包裹，又重重地抛掷了回去。
“连自己的剑都收不住, 为师算是白教你了。”应奚的声音平淡, 倒并没有什么失望, 反而是挖苦的意味更多。
林寂：“……”
狂风卷动间, 他看见淡芜烟紧紧抱住自己师尊的脖颈，根本没有往他的方向望上一眼。
而其他人的疑问显然更重了——应奚仙尊抱着淡芜烟？为何？他不是身体不好吗？
以及方才那一个时辰他们做什么去了？？
不会真的去……那个什么去了吧！
毕竟一个时辰前, 又换成淡芜烟主动去亲吻应奚仙尊……然后两个人就消失了。
他们两个这般出现，向来体弱的应奚仙尊如今明显不病恹恹的了，连苍白的脸上都多了几分红。
而淡芜烟虽然看起来虚弱，但漂亮的桃花眼泛着春色, 眼含春水一般，眼尾更是泛滥着情潮……这怎么看都像是他们两个刚刚……
被从法宝放出来的隗约骤然想到了什么，气得跺脚：“阿烟，你与他……这次是真的假的！”
“师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秋尽良的心理防线也全面崩塌：“为何那些事, 那些事……难道真的都是假的？”
贺锦林只是望着他们不说话。
他到底比隗约有城府, 也比秋尽良年纪大。
他知道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问，真的还是假的，他们其实已经知道。
“师尊。”这次说话的是林寂：“师尊难道也被这个骗子给骗到了？”
此时此刻，似乎只有没受到情伤、情绪不似其他人那般大起大落的林寂最为清醒。
他冷冷一笑：“假的。呵呵，当然是假的。”
小剑侍在外人面前那么卑微，在他面前却不乐意演戏。
他以为是淡芜烟欲擒故纵。
现在想来……因为一切都是假的，自己也是可有可无，所以淡芜烟才连演戏都不专注。
是的，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
淡芜烟他是，从始至终都把自己当成是傻子……
林寂握紧了自己的手中剑。
“一定是淡芜烟。”
林寂冷冷地看着还稳稳倒在自己师尊怀里，已经换上应奚的青衣的小剑侍：“是你迷惑了我们，你是故意的……而如今，你还要夺走本君的师尊！”
林寂剑君声色冷冽，显然若非应奚仙尊护着，他此刻早就对淡芜烟出剑。
他旁边的水天意情绪复杂地看着师祖怀里的淡芜烟……说实话，淡师弟与师尊之间竟然不是真的的事，他一开始也觉得很震惊。
但不能否认的是，他心里又有一丝窃喜，整个心都轻了很多——他原本便觉得淡师弟行事果敢，坦荡有担当。
虽然天赋不显但并不真的卑微，又何至于为了爱就那般谄媚于师尊，奴颜媚骨？
原来竟真的是假的！
没错，就应该是这样，事情本来就是这样！
……
可如今看见被师祖稳稳抱着的淡师弟……水天意的心情又骤然跌入谷底。
既然假象都破除了。
那么淡芜烟又何必与师祖这样亲近？
除非……现在他们这样才是真的。
水天意心情起落不定，忽高忽低。而本世界的三位男主——不知什么时候也赶来这边的印昱，在看见淡芜烟被应奚抱着走出结界后，冲着淡芜烟露出了一个阴沉的笑。
仿佛在说：他就知道会这样。
这小剑侍还是一如既往地会勾人，下贱。
任由这群人打量了个遍，淡芜烟倒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根本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从出结界开始他便将周围一圈人按个看过了，没有发现可疑的陌生面孔。
本以为一出来便是一场大战，却没想到那幕后之人分毫未见，反而还是这群渣男守在这里逼逼赖赖。
这叫淡芜烟的心情怎么可能会好。
他沉默地抬眼，向上看了眼应奚的脸。
应奚有所感应地低眸，眼里是一如既往的深沉和温柔。
应奚安抚地对他笑了笑：别担心，再看看。
淡芜烟是真的有点担心了：若那个人没有出现呢？
若那个人并没有被他们激怒，或者即便激怒，也依旧选择如老鼠一般躲藏在黑暗里跟他继续耗呢……
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淡芜烟忽然有点意兴阑珊。
强烈的挫败感和从前从未有过的担忧席卷了他，他干脆靠在应奚的怀里不动了。
应奚感受着怀中之人有气无力地靠在自己胸膛上，还拿他的衣衫蹭了蹭脸，不禁一笑。
安慰地抚了抚淡芜烟的腰，举目四望，打算找一个干净的地方将人放下。
可这片土地都已经被天雷劈焦，周围人又太多，所有人都在看阿烟……一种强烈的不想放手的想法涌了上来，应奚干脆就这么一直抱着。
他不怕那些人不敢来，反正他也可以送阿烟出去。他不怕死。
可他也有恐惧。
他恐惧与阿烟在一起的时间不够多。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他也是个贪心之人。
林寂的声音再次传来：“师尊，你修的可是无情道！”
见淡芜烟不解释也不回话，林寂便只有切换对话方向。
他本意是想提醒应奚，你修的是无情道却还是被淡芜烟蛊惑了，可见其真的有问题。
可这话被应奚听了，自动翻译一番后，应奚仙尊便回答曰：“有了阿烟，本尊便不修那无情道又如何。”
林寂：“……”
淡芜烟：“……”
淡芜烟是想起原著里，到最后应奚舍弃无情道、改修多情道，尝试接受林寂的时候，也没有说过类似这么霸气的话。
所以自己的排面儿也算够了。
他很知足地继续在仙尊的怀里躺平，也并不去问应奚怎么还不把他放下。
反正方才他已经感受过师祖充沛的体力了。
所以果然是他有一个爱操心的毛病，以前看应奚长得瘦弱、又是白月光，便总担心会把师祖累着，总觉得一下就会把人碰坏。
但刚刚应奚已经非常身体力行地告诉他：碰不坏，压不坏，骑不坏也用不坏。
他坏了对方都不会坏。
那淡芜烟还客气啥。
当然是当下做能做的事，抓紧时间继续与这具肉身磨合了。
旁边却又骤然传出一声怪笑。
是秋尽良。
“哈哈哈……所以师尊，现在是又找到新的目标了吗？渡劫九阶，炼器高手，长相俊美……哈哈哈，怪不得，也难怪师尊会放弃我们，选择他。”
秋尽良很明显是精神不大好了，他丝毫不顾身份地大喊大叫：“所以师尊现在是连骗一骗我们都懒得了吗？为什么要揭露那个真相，告诉我们一切都是假的，其实是你一直在骗我们！为什么！欺骗我们就这么好玩吗！”
“呃……”他这话杀伤力也很强，简直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而且还把「友军」都带上了。
被含在「我们」之列的隗约和贺锦林等人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秋尽良还在声嘶力竭：“你救我也是假的吗，你悉心教导我，看我长大，是不是也是假的！师尊，你为何不说话，你为何不回答我！你究竟是什么恶毒心肠，骗我，让我以为你是我的，真的就那么有意思吗！”
淡芜烟：“……”
淡芜烟不堪其扰。
他真的很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大喊大叫，更何况他是真的搞不懂这些人生自己气的底气在哪里。
淡芜烟很干脆地点头：“嗯，你说得对，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我师祖的确比你强百倍。”
“呃……”秋尽良的表情像生吞了一只苍蝇。
淡芜烟则看了应奚一眼。
他还不知道这个人究竟叫什么名字，而且，在这个世界里应奚的存在感太强了，他单是站在这里就已经是令人自动敬畏的定海神针白月光，淡芜烟受到周围人充满向往的目光感染，总觉得还是叫师祖吧，叫师祖更自然一点。
还是没找到那幕后黑手的踪迹，他本就心里有火，此刻说话也不客气：“他就是比你长得帅，实力高，比你温柔比你懂事，而且……”
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秋尽良，淡芜烟：“就算咱俩是真的，他活儿也指定比你好……唔。”
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触怒了应奚，淡芜烟被正抱着他的人拍了一把。
秋尽良：“……”
淡芜烟只得正经起来，点名对秋尽良说：“你在我这里向来只有索取，请问你给过我什么吗？既然你都没有给过我任何东西，那你便没什么损失，既然你都没有损失，又怎么有脸面来怪我！”
“呃……”他这话让秋尽良哑口无言。
淡芜烟最后斜眼看他一眼：“能给你个眼神你就应当感恩戴德了，否则根本就没你什么事儿，当初你早就饿死了。”
“呃……”淡芜烟又将视线转回到方才还有脸刺他的林寂。
深知应奚是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的，淡芜烟骂他的徒弟也不客气：“还有你，分明是你自己摸上我的床，怎么又成了我欺骗你？堂堂剑君潜规则属下都不给钱，还经常职场pua侮辱人，不要脸！”
林寂：“……”
起高调的人都被淡芜烟骂的哑口无言，应奚却低低地叹了一声，将怀中之人往上抱高了一点。
对上那双水润英气的桃花眼，真相明明是被逼的，可阿烟并不解释那些细节，应奚知道，阿烟是懒得与那些人做解释。
或许是真的觉得他们是不相干的人，不屑于解释。
又或许是，他们的一些行为真的伤了阿烟的心。
不管是何种原因，他总不喜欢别人误会阿烟的人品。
以前就只能在一旁看着。
现在么，得知阿烟并不是真的讨厌自己插手他的事，那么应奚想，他其实也可以再做一点事。
自己的阿烟，绝不能再受委屈。
思及此，他重新拿出一颗青珠，信手一拈，坚硬无比的昆仑石瞬间化为齑粉被风吹散。
那每一粒微尘，都带着渡劫期才能使用的秘技——密语。
昆仑石是极好的储存灵气的材料，但对于应奚来说，他手上的每颗青珠却都被他加以独特的阵法，炼成了可以用来传递信息的法宝。
此时一颗青珠被他捏碎，粉尘所携带的密语便会传递给被那齑粉沾染附着之人。
虽然只能用一次，但其效果不亚于节操系统骤然下线后，真相对众人头脑记忆的影响。
——齑粉所过之处，关于所谓的飞升以后的上面世界、淡芜烟被操控的苦衷，以及这个世界本就是人为幻化创造，都将会被传递。
应奚以此种方式将真相传递出去。
率先接收到真相的秋尽良林寂等人：“……”
他们本以为自己都是天之骄子，天选之人。
却不想，原来一切都是那所谓的上面刻意布置的，在看他们演戏。
隗约气得直接爆起了粗口：“那个贼老天！本王便说，那贼老天不正常！什么天道，不过是被人以天道之名篡改了而已！”
隗约的童年并不顺遂，甚至出生以后的五百年都没有平安过，到了如今还是要受天地的制约，被不断消磨魔功，他不气才怪。
尤其是当他知道不仅他喜欢李亦来是被安排的，就连阿烟的存在也是那贼老天……不，应该说是那变态有意为之，魔王殿下就更受不了了！
而最为心高气傲的贺锦林也再一次展现出帝王之仪。
他本就是所有男主中最心高气傲的一个，自认是天子，永远的万岁，唯吾独尊。
不管是曾经的夺嫡，还是八百年前的结界消失，他都永远是王者，胜者。
今次唯一栽在了阿烟手上，那是他自己自愿领罚，如若不然谁能伤他！
便是当年面对那些修士时他都能抵御，反抗，甚至成为令那些人忌惮的存在！
可如今，他却被告知原来那一切都是剧本……
就连他这个人，这个性子，这个实力，也全部都只是剧本而已。
……
贺锦林受不了这个，林寂又何尝受得。
他向来极为自负，自命风流，以为自己天资卓越，生来便不平凡。
他自小师从这片大陆上唯一的仙尊，又年纪轻轻便做了缥缈峰峰主，成了剑仙。
他朋友许多，获得的崇拜很多，羡慕更多。即便修的是杀戮剑，恣意纵横也从没有人敢指摘半字。
可是这些，原来都不过是「上面」安排的。
前一刻他还看不起淡芜烟。
这一刻，师尊便告诉他，原来他与淡芜烟并没有什么区别。
区别只是自己的运气好了一点，自己是「男主」，而淡芜烟是「炮灰」。
可终究，他们都只是被人操控的傀儡，没有区别。
“我怎么会是被人刻意设计的呢？”人群中还有很多没有散去的年轻弟子。
方雍和郎潇都因为担忧而没有走，此刻郎潇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和自己脚踏的大地：“我明明就是我啊，我怎么会是被人给塑造的呢？”
一直以神识去探查每个人的淡芜烟注意到了他的茫然。
他对郎潇说：“你当然还是你，不管是被塑造，还是被刻意安排成为现在这样，当下这个你便是真正的你。”
“蛤？”郎潇看向他，还是很不理解。
在这方面比常人都要多了几分体悟，淡芜烟说：“你头顶上的天是真的，脚踩的地是真的。虽然有无数种事件的发生、无数因缘际会将你变成了现在的你，但那每一件事情都是你真实的经历。不管是天道使然还是有人刻意安排，那些事件所铸就的现在的你，便是真实的你。”
他嗓音清悦，气质像经过沉淀、奔涌不歇的河流。
不管裹挟多少泥沙，经历了多少挫折拦阻，一路行来走了多少错路弯路，有过多少不完美。
都始终清澈的，一往无前地向前走着。
淡芜烟的声音，他的力量和话语，让很多人都豁然开朗。
这似乎也是在对他自己说的。
他的内心也不再有惧怕。
——就算那幕后黑手不出现又怎么样，无非就是再被束缚。
几千年他都挺住了。
往后又何惧之有。
这天地间的每个人，不管是上面的「神仙」还是下面的「凡人」，不管有无与他相似经历的，都在坚强地、忍辱着地、不屈地活着。
每个人都有苦衷。
他又有什么承受不了的。
更何况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靠在应奚怀里，悄悄闻着对方身上风铃草的香，又不老实地捏起师祖的前襟的一小片衣角，淡芜烟躺得更加安详了。
倏而，秉承及时行乐的心，他又忽然想到：“师祖，要我再给你弹《一棹春风》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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