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回 ◇

  一些往事+您的身体

  淡芜烟想起来, 朱鲲应该是他上上个世界中出现的人物。

  那时他是一心辅佐当时的成王殿下登基的武将。

  而成王,最后也的确做了皇帝。

  只不过如同绝大部分真实历史一样,鸟尽弓藏。

  纵使淡芜烟当时是成王手下的第一大将、他最信赖的心腹,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那本书的主角终究是成王。

  主角成功的道路上会有很多人牺牲。

  淡芜烟也不例外。

  他也终究只是块垫脚石。

  和一个备胎。

  是的没错, 辅佐成王登基还是次要的,他当时的主要职责还是个备胎,除了在战场上,还要专门在床上为当时的殿下「排忧解难」。

  说起来,那本书里的男主贺锦林,是少有的理智、自私到极点的男主。

  他没有白月光。

  他也没有任何软肋和羁绊。碰上需要纾解时,淡芜烟当时所饰演的季烟便是很好的人选。

  对方是典型的真精致利己主义者。

  而天下初定后, 因为才华出众, 不管当初多牢固的关系和信任, 季烟也还是成了贺锦林忌惮的对象。

  至于朱鲲。

  他曾是自己手下的一名副将。

  淡芜烟记得很清楚, 自己万箭穿心而死的那天,朱鲲就在他的身边。

  但朱鲲没有死。

  朱鲲甚至一直活到了今天。

  而淡芜烟身陨那日, 送信件引他去小山坡的,正好也是朱鲲。

  ……

  都是上上辈子的事了,即便心里还记着,淡芜烟也懒得计较。

  他总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忠他、信他、爱他、敬他、奉命于他。

  更何况季烟的宿命本就如此。

  不是朱鲲背叛他, 也会是其他人。

  面对这容貌已是风烛残年的老者,淡芜烟没有追究过往。

  更没有叙旧。

  他只是问对方:“贺锦林还活着吗?”

  此话一出,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朱五堰怔住,而呆立在一边、还在为小剑侍一瞬间展现的凌云气势所惊的朱培俊则更震惊地望向淡芜烟。

  这个人……他怎么敢直接称呼元易帝的姓名?!

  那可是无间国的国主!

  最残暴、最喜怒无常, 便是他们舛州城也要礼让八分、卑躬屈膝的暴君……

  然而恍惚间, 朱培俊再看上首处端坐的少年。他虽然面容如霜, 略显憔悴,可气定神闲。

  那感觉仿佛当真是凌驾于他爹之上。

  甚至……这就是那画中的少年。

  或许从始至终,他爹都没有认错人……

  听见淡芜烟的问题,朱五堰又开始不住地跪在地上磕头。

  「咣咣咣」,他嗑了一下又一下,额头渗出血液也不停歇,嘴里只不住念叨:“是我对不起将军,是我对不起将军……”

  几息后,淡芜烟觉得烦了。

  “你到底能不能好好回我一次话?”

  少年声音清亮,带着明晃晃的骄傲和不耐:“若是不能,便不要在这浪费我的时间,叫你儿子带你回去罢!”

  “呃……”朱五堰终于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颤巍巍地回答道:“活着。陛下……贺锦林他还活着。他如今已经是合体九层的修为。”

  淡芜烟重新敛目,又抿了一口茶。

  合体九阶,那便是距离渡劫期只差一步。

  而朱五堰这八百年来也只到了分神期(淡芜烟已经听说了他方才强行由分神晋级到合体之事),便说明朱五堰在修行一事上并不如贺锦林有天赋。

  但其实,修者的世界里能迈进分神期的人也不过只占三成。

  朱五堰并非没有天赋,只不过他的弟弟七岚道君太优秀才显得他平庸。而据说他身体不好,精神也经常失常,寿命已到尽头……这多半是他自己作的。

  若非如此,活至千岁也是很正常的。

  而贺锦林,虽也不算平庸,但却也比不上朱五堰的弟弟。

  淡芜烟猜想,这些年朱五堰能平安无事地活下来,还都是托了他那位天赋极高的弟弟的福。

  不然以贺锦林严谨、绝不留半点后患的性子,怎么能容忍得了一个叛徒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偷生。

  ——当年朱鲲可以为他背叛自己,便也可以背叛新的主子。

  贺锦林最讨厌叛徒。

  “你如今还在他手底下做事?”淡芜烟问着,同时轻轻吹动起茶杯中浮动的茶叶碎末。

  朱鲲忙摇头:“属下早已脱离陛下……将军明鉴,属下当初答应陛下送那封信给将军,是因为陛下将属下叫过去,他说您有反心,与那乱匪勾结……”

  讲到这里,朱鲲还是忍不住为当年的事做出解释:“是陛下他说,说若我将那封信递给您,将军您去小山坡平剿了乱匪,便证明您对他没有二心。属下也是猪油蒙了心,以为陛下真的只是在试探您的态度,没有想到那里竟然还有别的埋伏……”

  说到这里,朱鲲再度泣不成声。

  这是他平生最大的憾事。

  当时他真的以为陛下授密信给将军,是秘密安排他去剿匪。

  尽管那时候陛下已经猜忌将军,尽管将军为了让陛下安心早已交出兵符、当时将军身边只剩不过三千人,可那伙儿乱匪也不过才区区几千人!

  朱鲲压根没有想过用兵如神、力能扛鼎,常以一敌百的将军会身殁在那里……

  直到将军被万箭射死,他才知道原来那里根本没有什么乱匪。

  乱匪是虚造的,射杀将军的人……全是陛下派去埋伏在那里的人。

  回忆起往事,朱鲲浑浊的老眼不禁流淌下一行行的老泪:“属下是真不知道那里埋伏的都是陛下的人,属下若是知道,便是死也定要阻拦将军前去,又如何会主动给将军递信!”

  季烟受万箭穿心而死,死时惨烈,到最后连个囫囵个的尸体都没剩下。

  这件事便也成了他的心魔。

  那段时间他被陛下关在死牢里等候发落,朱鲲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名,却也不觉得自己无罪。

  他便那般浑浑噩噩地待在牢里,经常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地以为将军还活着,也不知一过多久。

  奇怪的是,陛下也没有杀他。

  再后来便是结界破碎,吴国面临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陛下令举国民众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身上有无罪名,无论是贵族还是贱籍,都全部开始修行,无有例外,之后再按天赋、根基和实力充军。

  已经模糊了岁月的朱鲲也跟着修仙,不想竟然小有成就,之后他便被放了出来,重新充军抵御外头修士们的入侵和侵扰。

  朱鲲本不屑于立功,他也不在乎自己这条性命,但因天赋还不错,刚被放出大牢没几天,他的队伍便杀死了一名觊觎吴国灵脉的修仙者。

  他因此立了功,编入金丹部队,得到了陛下的召见。

  那是几年以来朱鲲第一次再见到元易帝。

  印象中聪明绝顶、机关算尽,巧用人心、纵横捭阖的青年皇帝,在那不算长的悠悠岁月里竟然变老、变沧桑了许多。

  就如同朱鲲一样。

  朱鲲记得将军死的那年他们也才都不过二十来岁。

  可不过三五年后再见,竟然有点双方都饱饮风霜,步入迟暮之年的感觉。

  那时候的陛下,便已经成了让修真界也要顾忌三分的暴君。

  他律下极严,管理国家亦十分严苛,恨不得时时派人拿鞭子去抽外头的百姓日日修炼。

  但他也赏罚分明,且对自己更不手软。

  几年的时间,陛下已经结丹,并且即将碎丹成婴。

  世人都说他除了天赋以外,能达到如此速度,便还是用了什么极端方法,逆天改命了。

  可朱鲲对这些都不在意了。

  面对这位人人闻风丧胆的暴君,他竟然没有一丝惧意,也没有什么敬意。

  昔日的一丝崇拜和出于忠心的关切,也早就随着将军被炸开的血雾烟消云散。

  那一次朱鲲直接向对方请辞。

  他觉得间接害死将军的他心早就死了,即便这次立了功,即便旁人看他的目光都多有崇拜和依赖。

  即便那些人中有在死牢中数次殴打侮辱他的衙役们,却也不能让他体会到分毫的快乐。

  他只想要离开,不愿再见陛下一面。

  他觉得若将军还活着,或许也当有如此之感。

  谁会想要与亲手杀死自己的人再共事?

  朱鲲提出自己想离开的想法,眉宇间已满是森然和阴鸷的陛下竟然也没有生气发怒。

  朱鲲记得很清楚,当时一身黄袍加身的陛下只靠在椅背上,模样颓然沧桑。

  他只说了一句话。

  陛下说:“吴国是阿烟一手打下来的,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家将军心系的国土百姓被旁人掠夺!”

  ……

  只这样一句话,让朱鲲最终选择留了下来。

  不为旁人。

  只为了那个,曾为这片国土出生入死的季将军。

  陌刀林立,枪马俱碎。

  这一片土地……是将军的心血。

  “后来如此过了三百年,最初的百人金丹部队也发展成了数千人,元婴部队也发展至千人。”朱鲲回忆说:“这片大陆再也没人敢小瞧无间国,也再也无人敢在那片国土上放肆,属下便请了辞……在舛州城开了一间小商铺,继续凑合着过日子。”

  一旁的朱培俊:“……”

  这一段历史,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从来没有想过父亲做生意是出了名的大方和气,却从不与无间国来往,也绝对不做那边皇室的生意,一直到几年前父亲病重他上任才重新建立起连接。

  他也从没有想过,父亲对着那画中的青年一看便是一日,竟然不是他所想的那般龌龊,而是出于……悔过。

  不,不对。

  父亲看那画中男子的眼神里,一直都有忏悔,有心碎,但也有……

  朱培俊再度看向上首的少年。

  眼里迸发着愤怒。

  他想起那个令自己憎恶嫉妒了很多年的画中少年竟然就在自己的眼前,多年的恨意嫉妒都便都涌了上来,心头直升起一阵无明业火。

  可又一想到竟是父亲对不起少年……朱培俊便像只漏气的河豚一样,了无生机。

  尤其,他眼中的少年已经放下了茶杯。

  少年的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串碧绿的珠串,正被少年葱白的指尖一颗一颗细细捻过。

  少年的脸上,再也没有丝毫卑微和犯贱。

  他依旧垂眸,给人的感觉却变得沉稳而又干练,比朱培俊见过的许多大能都要稳重自若。

  自己究竟是怎么将他视作一个普普通通的狐媚少年的?

  深受震撼的朱培俊再也嚣张不起来,一句话都说不出。

  反倒是已经老态龙钟的朱鲲又想起什么似的,表情正色的有几分凌厉:“这些年我虽不在吴国,却也知道陛下越来越疯了……陛下他如今是已经是合体末阶,除了几位大宗门出来的渡劫高手外世间已无人能匹,正因这样……”

  他说得断断续续,伴随着气喘吁吁,声音听着如同风箱一样。

  朱鲲艰难道:“正因这样,当初保国安民抵御强敌的金丹和元婴部队,如今已不剩下多少人……陛下终究是忌惮着的,就如同当初他忌惮将军您一样……属下早就看清了,是陛下他……容不得人。”

  朱鲲声音悲戚,声声泣血,又伏在地上呜呜大哭起来。

  淡芜烟端坐上首,不置可否。

  贺锦林的确容不下旁人,毕竟一山不容二虎、帝王的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酣睡?

  即便季烟与他是相识于微末,一路提携走过,风里雨里不知经历了多少坎坷和生死关卡。

  即便贺锦林曾不止一次承诺过,要共享天下。

  可渣男的话又怎么可以信呢。

  是「季烟」太傻。

  这些早在淡芜烟接下剧本时便知道。

  可出乎意料的是,贺锦林可以做到更狠。

  比他当初接下剧本时所掌握的人设,还要狠绝毒辣。

  当然,按照原剧本,辅佐贺锦林登上皇位后,季烟还要受到好长一段时间的猜忌和折磨。

  他会一点点地被释去兵权,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爱人因为要「巩固皇权」而不断迎娶重臣们的女儿,他还要看着贺锦林开枝散叶,给他的孩子做太傅,然后有一天被皇子们发现太傅和父皇之间的小秘密,最终身败名裂,在寝宫里一个人孤零零地抑郁而死……

  之后他还会被在正史上抹去一切功绩,成为一个只出现过一瞬的人。

  倒是那些艶色野史里会经常出现他的名字……毕竟身为太子太傅却跟皇帝有一腿,只这一条便足够想象力之丰富的人以偏概全,再脑补出一本二十万字的艶色情书了。

  这些剧情,淡芜烟看着便觉得有病。

  所以他单方面地加快了进程,也顺便砍掉了后面的剧情。

  那次的小山坡一役,他知道贺锦林有在那里埋伏了人手,但本意并非是真的要杀自己。

  对方大抵只是想要看看「季烟」到底是不是真的要反。

  毕竟深知季烟之才华,纵使手下只剩三千兵马也足够贺锦林忌惮的。

  而不管季烟对贺锦林再如何好,那位陛下生来便敏感多疑。

  但那时的贺锦林虽然狠绝,与季烟的旧情份却还很深。

  他应该真的没想下死手。

  是淡芜烟故意表现得很有反心。

  是他自愿领的万箭穿心而死。

  当然也是他,在出发前刻意安排了可以给自己「翻供」的证据送到御前,又故意引贺锦林过去小山坡看。

  他选择死在他面前。

  破碎的,永远的,含冤深眠。

  反正他的主要任务也只是辅佐皇帝登基而已。

  后面那些季烟的悲惨结局都是在原作中篇幅极短、一笔带过的剧情。

  贺锦林毕竟是男主,即便他狼心狗肺,自私自利,可稍微将他复杂的情感和有争议的一生都表现出来也就够了。

  为了维护男主的形象,写故事的领导总不会将男主描写得太负面。

  所以季烟的苦,季烟的潦倒和寂寞,似乎就没那么重要了。

  可淡芜烟偏偏不甘寂寞。

  至于朱鲲。

  淡芜烟淡淡看着这已经不甚熟悉的部下,心中无悲也无喜。

  不管千说万说,朱鲲当初也曾真真儿的怀疑过,他会背叛皇上。

  淡芜烟从一开始便知道,至少他是不信自己的,才会答应替陛下去传那封信。

  其实这也很容易理解。

  朱鲲是正统武将出身,父亲是典型的成王派。

  当初先帝的三位皇子一起争夺大统,贺锦林暂时失势,便不得不来一招短尾求生,舍弃了一心护主、因而锋芒毕露的朱家,朱家被判满门流放。

  那时广纳贤才的贺锦林倒也没有忘记朱家,再次得势后他亲自去求圣旨,欲将朱家一家从千里之外迎回。

  可惜不巧,那时候因为一场灾荒,朱父朱母全部过世,朱家兄弟也走散了,到最后成王一个人都没找到,还以为朱家就此灭门了。

  之后几经辗转,朱鲲才重新投回贺锦林的部下。

  有些人的脑回路淡芜烟是如论如何也理解不了——朱父去世之时也在叮嘱朱鲲,要找机会回到京城,全力辅佐成王,不得有半点不敬和反心。

  朱鲲也的确按照他父亲的吩咐在行事。

  不管是打天下的时候,还是后面稳江山的时候。

  可事实证明了,他的忠孝还是太迂腐了一些。

  淡芜烟不知道这个人有多了解自己,但在自己和大义之间,很明显朱鲲还是盲目地选择了后者。

  朱鲲也好。

  贺锦林也好。

  他们最终还是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所以不管怎么说,淡芜烟也不是圣母,谈不上恨不恨,但他也无法上赶着去安慰一个不愿相信他的人。

  至少抛开角色的淡芜烟不会。

  “我记得早年你家被流放的州府闹灾荒,你父母饿死,兄弟失散,是我给了你一口吃的。”

  少年以手指敲了敲桌面,分明模样端正唇红齿白,可说出的话却老气横秋,派头很足。



  淡芜烟淡然也漠然道:“我救了你,提拔了你,成就了你,把你引荐给成王,但你却怀疑我……也对,你有你的立场,个人选择的问题,我不怪你。你也莫哭了,早早回家去吧,你的时日也不多了。”

  “将军!”

  听了此话的朱鲲当即以头点地,跪得更直了:“属下,属下……”

  淡芜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一双招人的桃花眼却看了看他身边的朱培俊:“回家好好教教你的儿子,全当是为世间提供最后一点正能量了。”

  “呃……”朱培俊的脸上登时变成猪肝色,是气的,也是羞赧的。

  淡芜烟眼睫下耷,无动于衷,只语气随意道:“你这儿子虽然没礼貌,不懂规矩,很是招人烦。但总归是你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好好管教的责任,既然生了便好好教。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一切行为负责。”

  朱培俊:“……”

  朱鲲:“……”

  提起自己的儿子,朱鲲也不免心生愧色。

  这些年他的确是糊涂了,执迷不悟,没有好好教养过儿子。有时候他也很后悔,但一想到自己曾经造的孽,便觉得连拥有后代都不配,便很后悔那一次酒后失意,乱了性……

  想到这里,朱鲲又下意识抬眼望向自己这些年梦回百转、心心念念所思之人。

  他想起将军曾经那般痴情于陛下,便是眼睁睁地看着陛下娶了皇后和贵妃,也仍旧一个人孑然而立,从未娶过一妻半妾。

  尽管……尽管那时候各家王孙贵族的女儿,喜欢将军、钟情将军的数不胜数。

  ……

  每每想到这里,朱鲲便觉得自己不是人,不配做将军的部下,连将军的一根汗毛都不如。

  可如今,他却恍然觉得自己错了。

  错的离谱。

  将军批评的一点都不错。

  此时淡芜烟已经起身。

  他想问的,想打听的已经都打听着了,更不会在朱家父子这边浪费时间精力和心情。

  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可临走出厅堂时朱鲲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依旧匍匐在地,只是头部转了个方向,依旧冲着淡芜烟。

  “将军!将军这些年过得可好……您又怎么会出现在明阳山?您的身体……”

  朱鲲越问,语气间心疼的意味就越重。

  他这些年也算见多识广,自然一眼便看出将军如今是个废灵根,而且……身体很差。

  那苍白脆弱的面庞,让他不禁想起将军死的那天……他流了那样多的血,银甲透红,血染山坡。

  可被万箭穿心的人,面庞依旧端正俊美。

  ——将军死时还是那么的好看。

  只是两颊颜色有些过于苍白些,就如同今日一样。

  以至于朱鲲每每抬头望向少年,都神思动荡,止不住的哀痛。

  他不敢问将军是怎么活过来的,他也不配知道。

  只要将军能活便好。

  但他也知道将军是一定死过一次的。

  那副尸首都是他亲手处理的。

  当时将军的胸膛都被无数把上百石的弓箭给穿烂了,心肝都捣碎了……

  莫不是……将军如今的身体,莫不是……

  因为那时受了折损……

  朱鲲深呼吸一下才能再度发声,声音透彻心扉:“您的身体……怎么变成如今这样了……”

  可惜脚步从未停顿的白衣少年,已经径直步出厅堂。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朱鲲再度伏地大哭。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