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回
呵，男人
周围的温度仿佛骤然低了几度。
林寂对水天意说：“我有事要与你淡师弟单独说，你先退下。”
“是。”水天意回答，没什么迟疑地就地离开。
只是临走前他下意识地最后看了小剑侍一眼。
小剑侍还站在原地，正一边怯怯地望着师尊的方向，一边下意识摩挲着自己的手腕。
方才对方练剑时水天意便注意到，淡芜烟两只手的手腕上都分别有一道勒痕。
看起来已经有几天了。
那点伤对于修者来说本也不算什么，奈何小剑侍的皮肤太嫩也太白，勒出的痕迹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还变成了一道重重的淤青……
不用想，那又是师尊的「杰作」。
真是自作自受。
水天意以前常会这样想。
但如今看着小剑侍那委屈又怯怯的神色，他竟然更多的是觉得对方有几分可怜。
——这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懂的少年罢了。
说他犯贱，非要喜欢师尊其实并不恰当，客观来说，这世上类似年龄的小弟子中，又有哪个能够拒绝得了师尊？
淡芜烟他不懂事。
难道师尊也不懂么……
离开的那个瞬间，水天意在心里深深地叹气。
要怪就怪小剑侍太弱了。
一个根骨不好的废物，便是一辈子跳不出深井的井底青蛙。
没被什么势力出钱、花精力培养过的废人，又说什么眼界和远见，什么自尊自爱。
水天意想起自己千辛万苦来到明阳山拜师的目的。
他有一定要留在这里，学成仙法的理由。
其余的……他顶多只能看戏。
.
决心置身事外的水天意并不知道自他走后，他眼中卑微的小剑侍便肉眼可见的变了个人。
还是那么的瘦削单薄。还是那样直勾勾地望着林寂。
但有什么却不一样了。
——淡芜烟没任何表情变化的脸上凭空多了几分不耐烦。
也一点都不脆弱了。
便是林寂，也被这一变化弄得瞠目结舌。
淡芜烟已经没什么耐心地说：“剑君要与我说什么？如果没什么事，弟子就先告退了。”
声音不至于说冷冰冰。
但语气很淡。
林寂当即撂下脸色。
“你又在搞什么名堂？”
那厚厚一沓手抄版的剑谱当即在剑君手中被碎成了齑粉，随风飞逝。
淡芜烟瞪大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心痛——傻逼男主，还敢破坏我的墨宝！
他原本打算给水天意看一眼后，便借机要回，一同拿去山下卖的。
明阳山的高级心法不好轻易拿出去变卖，但这种低端剑谱世面上却早已存在。就自己那一手的好字，费心的排版，拿出去一份卖个八百十两完全不成问题！
白瞎他抄的那么仔细又漂亮了……
纷飞的纸屑簌簌落下，像白雪。
白色的尘埃里，小剑侍眼底的心碎都快溢出来了，这让林寂心里不禁升起一阵暴怒。
“怎么，心疼了？”
抖落了衣袖上的最后一点碎屑，林寂眉眼里满是不屑和嫌弃：“别告诉本君，你其实是看上了自己的师兄。”
“呃……”心里还在狂骂傻逼男主浪费纸张，污染环境，忽而又听见对方如此欠揍的发言，淡芜烟干脆撇过头。
当初说自己喜欢上别人的时候，他也没有料到堂堂剑君会在这件事情上这么执着。
哎。
男人啊。
这要命的男性尊严，连备胎心里有了别人、这么点儿小事都接受不了。
呵。
但淡芜烟该否认还是得否认：“当然不是。”
别说林寂心眼小，容不下这种事，回头可能真会弄死自己。
就算没被掐死，若真叫男主觉得他喜欢上了别人，于淡芜烟来说也赚不来人设积分。
系统的积分有两种，一种是像「印昱的怒气」那种，攒满怒气值方能解锁剧情。
另一种则是人设积分这类型的积分。
人设积分的获得没有上限，也不会触发剧情，但却决定了淡芜烟何时才能退休。
只有在每个世界中累计积攒的人设积分达到一万点，他才能解绑系统获得自由。
当然人设积分也可以用来换取珍贵物资，比起拿一万点的积分去换取自由，更多在穿书局工作的人则喜欢在完成一个小世界的任务后继续留在那个世界里，用积分换取物资舒舒服服地过日子，直到彻底全文完再离开。
毕竟有时候可以在里面过上几百上千年，比普通人的一生都要漫长。且积分在手，吃喝不愁，除了要隐姓埋名外几乎可以要什么有什么。
但淡芜烟从始至终都不大喜欢那样的生活。
他也会在完成任务后继续留在那个世界里恣意生活，却不会浪费积分去换取优质物资。
其实最初他也搞不懂其他人的想法——明明可以依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在完成任务的同时自己攒物资，为何要浪费积分去换？
对此系统给他的答复是很多人都很满足于穿书局提供的这项「福利」，压根就不想要换取自由彻底退休。
甚至很多人都因害怕退休而拼命挥霍积分。
因为退休了便意味着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而那也是他们漫长的生命里，最后一个世界了。
淡芜烟对此却不能苟同。
从最开始他的目的便很明确，一定要尽快退休。
为此系统还一阵激动过：“难道宿主是有一个必须要回去的理由？莫非是……在宿主原来的世界中，有一个人在等你回去？！”
淡芜烟直接冷淡表示：讨厌节操保护机制。不想过太监一般的生活。
当时的系统：“……”
当然真实的原因是淡芜烟很不喜欢被九天玄雷盯着做事，不能随意操控人生罢了。
话题拉回。
关于人设积分的获得方法，说起来有些玄学。
比如淡芜烟的基本人设是痴情，那么有时是NPC们或攻略对象觉得他痴情才有积分；有时候也没有。
还有就是当系统判定他演技很可以的时候，就会奖赏给他一些的积分。
但怎么才算可以，却又没有个明确指标。
淡芜烟试验过无数次，最后也只总结出了一条规律：看脸。
他必须要经常维持人设，然后等待局里的领导们什么时候心情好，赏给他一点积分。
这也是他一定要换取自由的原因。
淡芜烟很不喜欢这种模式。
再说获得人设积分真的绝非易事。
比如现在，淡芜烟就既需要维持人设，又要不断推动剧情——被林寂厌弃。
想要被一个人讨厌非常简单，狠狠揍他一顿就可以了。
一顿不行就再来一顿，直打到他师尊都不认识他才好。
但偏偏淡芜烟的人设却是个痴情废物。
既不能表现出对男主的不满或厌恶（不痴情），又不能上手揍。
就比较难了。
面对林寂死盯着自己的审视目光，淡芜烟直接略过那个他到底喜欢上了谁的话题，反问：“剑君这几日都刻意回避不见我，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他总是很能在男主暴怒的临界点上猛戳。
林寂果然长眉一挑，登时质问道：“是谁教你如此自以为是的？”
小剑侍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哦，那看来是我想多了，不是那样就好。”
林寂：“……”
种满桃李树的武学堂后院是大片大片的翠绿，青萝藤蔓分外茂密。
朱红的回廊前，阴凉的树荫下，两个人对视了很久。
很久以后。
林寂开口：“傻。”
他发现他越发看不懂这小剑侍的心思了。
或许从没看懂过。
而林寂将这归咎为小剑侍太笨太蠢了。
连自己送给他丹药都敢转送给他人，不是活腻了便是又想欲擒故纵。
这不是蠢是什么？
小剑侍这么笨，自己如何懂他？
林寂承认几天前自己在主峰开会，当亲眼见到印昱从传信仙鹤那里拿出自己送给淡芜烟的锦盒时，是有被牵动了情绪。
但因此就刻意回避淡芜烟？
也亏他能想得出来！
他这几日不过是很忙罢了，是因为东部出现了新的魔王，还下了拜帖要来造访明阳山……
总之他很忙。
哪里像这小剑侍一样，每天只要吃和睡就可以！
但林寂不会同他解释这些。
堂堂剑仙做事，不需要向任何人汇报。
林寂没什么耐心地一把掐住小剑侍的下颌：“本君劝你最近老实点，别再试图做那些欲擒故纵的蠢事，我很忙，没工夫搭理你，你也别自作多情。”
被固定住头部的淡芜烟仍旧无所谓：“哦。”
林寂：“……”
只是见他半天都不松手，小剑侍才冲他眨了眨眼，特别淡定地表示：“我知道啦！”
“呃……”林寂这才松了手。
手劲很大，淡芜烟的下巴上多了两个指痕。
“剑君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揉着他自己尖细的下巴，小剑侍的语气有些急，却似在说：没事我就撤啦！
“呃……”林寂发现自己很想掐着他好好的惩罚一通。
特别想看他哭。
此时此刻，林寂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也被这小剑侍拐带着变傻了——他竟然还指望这几天不见他，对方能反思下自己的行为，自觉恢复到从前乖巧安静的状态。
如今看来，自觉个屁！
“淡芜烟。”
林寂声色冷厉，一字一顿地叫出这个名字。
不得不说，迄今为止整片大陆还没有人能将剑仙逼到这个地步。
以往不是没人招惹过林寂。
只是若真有人招惹到他，提剑杀了便是。
唯独这小剑侍，是既没到需要抬手杀他的程度，偏偏又时常惹得他恼怒。
这种感觉很奇怪，林寂此前从未体验过，故而也形容不上来。
或许他真应该杀了他，这样就一了百了了。
然而就在林寂爆发的边缘，却又猛地注意到小剑侍还站在原地注视着他。
小剑侍的表情很淡，面色很白，唯独两片薄唇殷红如血。
这样过分俊俏、可以媲美应奚的容颜，其实在林寂这儿是讨不到喜的。
他从不屑找什么替身。
喜怒无常的剑君有时会一时兴起，寻找天下间所有与那人有连带关系的事物，笼络在身边。
但更多的时候，他会很想将它们毁灭。
之所以将淡芜烟留在自己身边这么长时间……是因为小剑侍的那双眼睛。
他喜欢淡芜烟对着自己时，那双眼睛里面的深情。
即便现在他口口声声说着不爱自己，可眼里的深情却出卖了他。
那宁静的、尽力掩盖的深情。
……
罢了。
将自己送他的丹药故意转送给印昱，也不过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罢了。
虽然愚蠢又幼稚，但终究不是什么大事。
“本君送的东西，若下次你再敢送给别人……”林寂眸光一转，表情高深：“我就杀了你。”
淡芜烟：“……”
林寂见这震慑的效果不错，干脆好心情地冲淡芜烟招了招手：“过来。”
小剑侍乖乖走了过去。
然而。
堂堂剑君并不知道，「痴情」凝望他的小剑侍，就在前一瞬刚刚接收到系统的提醒：“哦哦哦眼神到位！即使心灰意冷打算移情别恋也还是难抵深情！痴情人设+2！”
淡芜烟：！
以往系统即便判定他可以获得人设积分，也多半只会抠抠搜搜地给他加一分。
如今他不过是在猛戳了林寂一下后以防OOC地「深情」看了对方一眼，便直接加了两分……
说明系统上面的领导们心情还不错。
这机会哪里还有！
淡芜烟当即把压箱底儿的眼技都拿了出来……抵死缠绵！
系统果然继续播报：“痴情人设+1！痴情人设+1！痴情人设再+1！！”
……
淡芜烟是在狠狠收割了一波积分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林寂的身边。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渣男方才都说了些什么，又在警告他些什么。
原来林寂这几日刻意不见自己，皆源于那颗被自己转赠给印昱的丹药。
这这这。
这点小事。
看来这男主不仅自尊心死强。
还小肚鸡肠！
作者有话说：
林寂（被深情凝望）：罢了，看在他实在太爱我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他了。
淡芜烟（深情凝望）：积分，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