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鬼,我叫小艾。”
陆满刚迈进联络站, 感受到的第一个词就是「忙碌」。
这里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大多数人坐在某种机器前,仿佛在与空气对话。
但陆满知道, 那是他们在通过机器和其他人沟通联络,就像之前陈副官用「通讯器」吩咐庄秘书她们送地图过来一样。
“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你呢?”接待他的人语气流畅平滑,带着陆满说不上来的悦耳腔调。
“我想找人。”
她让陆满在前台登记了之后, 便将陆满带到另一个房间, 让他在这里等待, 接着她就返回岗位,留陆满一个人在房间。
陆满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搭在膝盖上。
他的坐姿有些拘谨, 因为身后侧是长长几列架子,满满当当直顶天花板, 导致整个房间略显逼仄。
陆满的视线被桌旁小篮子里的纸张所吸引,上面似乎密密麻麻地列着一串信息, 最顶上写着「寻人启示」。
有人忽然推门而入,陆满便收回了视线。
那个联络员在陆满对面坐了下来。
“叫什么名字?”
“陆满。”
联络员轻声笑了, 他刚才已经在登记册上确认过陆满的名字。
“不是问你的名字, 是问你要找的人。”
陆满明悟过来, 也被自己逗乐了。
“万经邦。”
“哪个区的知道吗?”
“应该是三区的。”男人起身,侧身穿过陆满,在狭小的立柜里开始翻找起档案,手上一边翻一边不停问陆满问题。
“他和你失联了多久?他是你的什么亲属?”
“超过五年。”陆满记得之前小艾说过, 尸体腐烂了至少五年。“我和他没关系。”
“没关系?”联络员停下了动作,“没关系你找他干什么?”
“实际上, 我是在荒野上发现了他的尸体, 以及带着港湾标志的身份铭牌。我想帮他寻找到他的家人。”
联络员沉默了一会, 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他让陆满把万经邦铭牌上的全部信息都报过来。虽然铭牌和照片都还留在村里没能带在身上,但陆满已经能将上面的信息一字不落地背了出来。
联络员又埋头翻找起来。狭小的空间里霎时尘埃飞扬,陆满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接着联络员就举着两大沓厚重的档案,如小山般「哐」一声落在桌子上。
“这是现存的三区失踪、死亡的战士名单记录。”
他翻到姓氏W开头的,目光迅速扫荡下来。
陆满学着他的样子,翻开了另一本,上面一页页记载着人们的姓氏、编号、住址、亲属等内容。
W开头的并不多,他们没一会就翻完了,两人抬头,面面相觑,都没能找到。
“就这么多,我们这只存档到六年前……再往前,得找三区那边调,这需要过一段时间。”
他们六区是几年前才新落成的区,三区在整个围城的偏北区,遥隔大半个核心城区,两区间还没能建立起跨区通讯,目前只能靠人力。
“我们会联系三区那边调档案的……保险起见,要不然你先填个单子?到时候我们一块送过去,在三区安居张贴。”
他抽了张寻人启事出来,递给陆满,“标题栏,你填「代寻亲」就行。”
陆满一笔一画写下,「代万经邦寻亲」,然后再在事由那里简略描述了自己遇到对方尸骨时,他的穿着、身上携带物品等。
“与对方的关系……这里怎么填?”
“随便填,这个不重要。”
陆满思忖了一会,最后落笔。
还有很多通讯方式、联系地址等陆满无法填写的栏目,他就先斩后奏,把何景的先给填上去。
等之后回到宿舍,再把寻人的这件事从头到尾跟他讲清楚,让何景先帮忙盯着好了。等陆满回村报完平安,下次有机会再过来带他们去鹰巢收敛尸骨。
等少年走后,联络员看着那一叠高高摞起的单子,他颦着眉头,叹了口气。每张单子背后都有人流离失所、有人无家可归。
他将那张新的寻人启事按区域分好,放在对应的位置。
忽然定睛一看,陆满填写的代寻亲单上,与对方关系一栏,赫赫然填着:
“热心村民。”
联络员不禁咧嘴笑起来,原本心头漾起的些许感伤也散去了。
陆满也没急着回宿舍,下午又去训犬场看刘训导他们训练。
经过半个早上,刘训导和他相谈甚欢。提到扑咬训练时,刘训导苦恼前瞭站里不少训导员都回安居探亲,陆满还主动请缨,做临时助训员,临时帮一个下午的忙。
刘训导当然是婉拒了。
“在这个练习中,军犬是会将助训员当成是假想敌「怪物」来对待,在训导员的指令下进行扑咬。”
“可别小看它们,这些学员们咬人可是很疼的。你还小,没经过专门训练,当不了这个「怪物」……你要实在想学,我可以教你几招别的。”
陆满学了几招训犬方法,打算回去训旺财,便心满意足地和刘训导道别,回宿舍了。
当夜,何景一打开宿舍门,便瞪大眼睛。
眼前他的「狗窝」焕然一新。桌面被打理得一尘不染,反光的地板几乎能倒映出他那张被上司压榨过度的憔悴面孔。
本来吱呀作响的门,现在任由他怎样开合,都安安静静的。怎么连门锈都被清理了一番!
“很忙吗?”陆满抬头,他手上还拿着拖把。
何景还以为是哪个田螺姑娘偷偷来到他家里,没想到竟然是陆满?
陆满他在家里本来就喜欢做家务,看到宿舍乱糟糟的,自然也是手痒难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何景顿时对这个懂事的后辈心里更亲近了几分,他大肆夸赞了陆满一番之后,便开始吐苦水:
“今天我刚到,陈副官便以我右脚进门为由,说要扣我工分。”
“还好只是开玩笑。可他冷着张脸开玩笑……一点也不搞笑,只让人感到脊背发凉!”
“不就是给他取了个可爱的小绰号吗,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的…”何景嘟囔着。
“什么绰号?”陆满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何景左看右看,故意压低了声音,似乎又怕隔墙有耳。
“陈老妈子。”
原来是你。
陆满尴尬而不失礼貌地保持着微笑。
“不过今天确实有不少事忙…下午我刚好有事去安居那边跑了一趟,正巧遇到家畜区发生骚乱,我去帮忙拦着,差点没被牛给踢死!”
何景一脸苦相,他转过身给陆满看了一下他身后的牛蹄印。
“可你不是文职人员吗,为什么要去拦?”
陆满有些疑惑地问到。
“文职人员怎么了?小陆啊,没想到你竟然歧视文职人员,过分了哈!”
陆满无奈举手投降。他并没有这种想法,只是单纯感到困惑而已。
在青苗村里,能者多劳,遇到怪物侵入这样的突发情况,也都是狩猎队的人去处理。其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屋子里躲着,保护好自己就行。
像何景这种,看起来就弱唧唧没什么力气的,在陆满理解中,显然是应该划归到「躲在身后」受保护的那个群体。为什么要冲在前面拦牛呢?
城市里的不少事,都让人一头雾水啊。
陆满将这个疑惑暂时搁置在心里。
“对了,小陆,大概明天就会有一支队伍回来。”
“那我能回家了?”
“对。”
陆满眼睛一亮。
青苗村里现在正闹得「鸡犬不宁」。
鸡像打了鸡血似的昂着头、扑腾着翅膀到处乱飞,旺财在街上刨坑玩,王婆家的大猫黄胖子竟也不睡懒觉,而是跳到树枝上捉迷藏。
不过陆家还是安静的,可能主要是他们家动物少。
陆婶正坐在桌上,改造陆满衔回来的那枚耳钉。陆小安在旁边观察着,她将之前接在后面的托碗耳钉拆卸下来,将珍珠用清水冲洗干净后,重新粘接了一个新的卡扣上去。
陆婶粘好后,把新改做的耳钉放在棉布上,等胶晾干。
“我可以帮忙保管我哥的耳钉吗?”陆小安趴在桌子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我保证,不会弄脏弄丢的。”
在得到应许后,陆小安乐得蹦了起来,一把捏起耳钉。
“诶,你这孩子,胶还没干呢。”
“我会小心的!”陆小安飞奔出去。
自从村民会议票选出允许陆满留下后,迄今已经过去了三天。
最开始,狼还脾气暴躁时不时撞笼子,到现在,他们已经能和睦共处了。
陆小安这几天一得空,便到笼子前给他哥叨叨之前的事,希望以此唤醒他过往的记忆。
他哥对他们也不再像最初那样爱搭不理。虽然它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但陆小安还是观察到,当他们说话时,狼的耳朵会轻轻转动,似乎是在偷听他们交流一样。
这也让陆小安信心大增。
他来到院子里安置的笼子前,将那枚耳钉朝正在休憩的狼亮了出来。
“哥,你瞧,这是啥?”
本来正闭眼小憩的狼怪听见动静,耳朵微动。
陆小安也不觉失落,而是继续说了下去:“这是你的耳钉,我妈把它改造了一下,这样下次就不会掉了,卡在耳骨牢固的很。”
陆小安一边说着,一边将珍珠耳钉卡在自己耳朵的软骨上,示范给他看。
狼怪终于睁眼看了他两下,又没趣地把眼睛闭上。
“哥,你别这么小气,再看两眼嘛。”
狼怪不搭理他,把头埋在肚皮上假装呼呼大睡。
“你听话,我就给你肉吃。”
它终于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陆小安露出胜利的微笑,回屋子里拿出条腊肠,丢进笼子里。笼中的狼怪眨眼间便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地咂巴着嘴,吃完肉就又把头埋了回去睡觉。
“翻脸可比翻书快……”
陆小安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去给笼子里准备新的干草。过了三天也该换了。
却没料到在处理干草时,手被锋利的草叶划破了,直往外冒血珠。
陆小安吃痛地嘶了一声,忽然啪嗒一下,戴在耳朵上的珍珠耳钉胶没黏牢,掉进草堆里。
糟了,他一时也顾不着手指冒的血珠,埋头在草丛里翻找着,终于在草屑上找到了那枚珍珠。他忙伸手把珠子捞起来,殷红的血沾染了莹白透亮的珠面。
陆小安有些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懊恼,他正准备用衣服下摆擦掉珍珠上的血痕,就听见有道声音仿佛直接从自己脑子深处响起:
“你好,我是小艾,很高兴为你服务。”
什么东西在响?他又害怕,又好奇,壮着胆子朝周围低声喊:“谁?”
“我是小艾。”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在回答陆小安的问题。
陆小安更是寒毛直耸,他连忙跑到笼子旁边,试图借它高大威猛的身子作后背给自己壮壮胆。
“闹……闹鬼了吗?”
“我不是鬼,我叫小艾,是人类最好的伙伴,最新款的智能管家。二主人最好离身后的笼子远一些,那是只狼怪。”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