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温流之的实验室后, 两人在返回住处的途中被反革召回雪棕榈基地。
反革主持开了一个短会,参会的人员只有他自己、陈栎和烟枪,内容是关于获取综合营养药丸的配方数据。
“老烟身上三十几道口子, 你给我换个搭档吧。”陈栎说。
反革耸了耸肩,“那就只有我了。”
“你休想!”烟枪一把拦在中间, “你绝对不行,乌鸦也不行!”
反革乐了, “哎哟,儿子, 长这么大终于学会护食?”
“谁是你儿子, 说这话也不怕闪舌头,”烟枪笑骂, “你十岁生的我?”
“我十六岁养的你。”反革笑着说。
烟枪被噎了这一句,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情愫。
他知道反革的话没说错, 他的人生没有生恩,只有养恩,没有反革他早死在垃圾场里,在某个平平无奇的一天里和垃圾一起绞碎、焚化, 无人知晓。
“放心,不用你尽孝。”反革又笑着说说。
烟枪抓了抓头发,一时间语无伦次,“我…哎, 我……”
反革哈哈大笑起来, “跟你开玩笑呢, 怎么还当真了!你们这几个混小子净他妈给我添麻烦, 真给你们当爹我还活不活了。”
“任务什么时候开始?”陈栎努力把话题拉回正轨。
“丛善勤目前在第二局,很快就会被放出来, 他已经把嫌疑洗脱的差不多,不出意外也就是明后天,必须在他出来之前拿到配方。”反革快速地说明情况。
“这件事基本就是明摆着的,他怎么洗脱嫌疑?”烟枪不解。
“他把这件事的凶器栽在第五局局长头上,两个杀手是外籍难民,连语言都不通,现在他把自己和凶杀案之间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反革说,“此外声称军部机器人出动是接到了匿名举报,第十七号玻璃塔内进行非法实验。”
烟枪呸了一声,“糊弄谁呢?他什么时候管开街面上的事儿了。”
“他这样的人,只要能给出个差不多的理由,你猜第二局还关不关得住他?”反革说。
陈栎一直沉默地听着,这时开口问,“温元帅那边呢?”
“他会抗争到底。”反革说。
“他顶着很大的压力,但孤军奋战对他来说是最安全的。”陈栎说。
反革点点头,“不错,他表现得符合所有人的预期,包括丛,丛认为他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他捏造出的匿名举报是在逼迫第十七号玻璃塔再度开塔,这样他就有机会收缴那些粮食,他现在还不死心,真是贪婪。”
“对,你脑子什么时候这么好使了?”反革笑着说。
“生活所迫。”陈栎说。
“对了,你们是怎么进到塔里去的?”反革问,“按照我们的协定,温流之小姐死后塔会彻底封死,这座塔甚至在卫星云上都没有记录。”
“她给我留了一道门,”陈栎说,“可能是念了旧情。”
“塔里的情况还能坚持多久?”反革问。
“那里几乎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只要维持供电,可以坚持很长时间。”陈栎说。
反革颔首,“这样一来,咱们就不用太着急,我现在要交代给你们一些别的信息。”
“你又瞒了我们什么?”烟枪不满地问。
“我和伤寒摸过了丛善勤的信息网。”反革说。
两人都是一惊,“什么时候?”
“梅少爷死的那次。”
“咳…老大,你直接说你杀了梅少爷那次,这时候谦让什么。”烟枪调侃道。
“这不重要,”反革摆了摆手,“当时伤寒做了一个无效接通,让丛善勤那边的信息网误以为我们不小心暴露了主脑坐标,你们也看到了,他们直接攻击了咱们的主脑。”
四周焦黑的残墙还真实地记录着那场爆炸。
“实际上那时候伤寒就遛进他们的系统里转了一圈,为掩盖痕迹我撞碎了他们窃听的末端硬件,并且故意暴露了我们的主脑位置,他们果然上钩了,攻击我们的主脑,这让他们的攻击防御水平也完全被我摸清楚了。”
烟枪听得目瞪口呆,“……你可真是个老妖精。”
“听上去赢面不错。”陈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不,这里面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反革摇了摇头,“他们的攻击防御水平并不是主脑级别。”
“什么意思?”烟枪问。
“我猜……应该是传说中的超主脑级别运算器,”反革眉间有几分阴郁,“超主脑可能存在,但目前为止还没有能称得上超主脑硬件现世。”
反革抬手按了按眉心,继续说,“他们的系统模式很奇怪,像我们的系统是传统的数字数据模式,也有三维线模式,而他们的系统…更像是复杂的枝杈。”
“所以我们要做的是找到他们的主脑硬件。”陈栎说。
“这件事还能再放一放,目前最重要的是帮温元帅打赢这场舆论战,让丛善勤失信于人民,”反革说,“军部元帅明年重新评估,虽然他根基深厚,舆论的力量并不足以让他下台,但他一定会着急。”
“一个人一旦着急就会忽略掉一些他认为不重要的信息,他一直在吃治疗精神疾病的药,他的精神不太稳定。”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烟枪狐疑地问道。
“你别管,反正就是这样。”
烟枪不满地说,“你总对我们藏着掖着,怎么,怕我们坏你的事?”
“对,不然你以为呢?”反革毫不客气反呛回去。
眼看着两人又开始大眼瞪小眼,陈栎只好居中调停,憋了半天才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先说任务。”
“任务,嗯,这次任务很简单,他们二十多年前临床实验是在辰茗实验基地做的,那里应该还留有实验书,你们想办法偷出来。”
“二十多年前?”陈栎奇道,“怎么可能二十年配方都不换?”
反革笑了笑,“你以为这东西是丛善勤研究出来的?就他手下那群酒囊饭袋。”
陈栎神情顿时变得不悦,“所以,又是辰茗。”
“它在本质上是无功无过的代餐产品,我也吃过一段时间,只是不适合长期服用,会让胃部发生病变,丛善勤利用它形成必需品垄断,才导致了问题。”反革说。
“她是要留给我多少麻烦才开心。”陈栎咬牙低声说。
“一个人撑起这个国家科技水平的半壁江山,有这样的母亲你应该感到骄傲。”反革的语气有些奇怪,并不像他平日里夸赞别人那样语气真诚,听起来轻飘飘的。
“辰茗实验基地有六个,配方在哪个里面?”陈栎问。
“既然是辰茗实验基地,最熟悉的人自然是辰家人,你刚刚脑子不还挺好使的吗?”反革语气嫌弃。
“知道了,”陈栎转头招呼烟枪,“走吧,老烟。”
“任务结束先别回基地。”反革又说。
“收到。”
两人先去库吉拉的实验室里检测身上有没有残留碎片,事实证明陈栎挑得很干净,一丝碎屑都没放过,尽管给烟枪疼了个半死。
“对了cy,你交代的事我办好了。”临走前库吉拉对陈栎说。
“多谢。”陈栎点点头。
“没了的东西就再也复原不了,你后悔可别来找我。”库吉拉又说。
“不会。”陈栎说。
库吉拉点点头,问烟枪要了一支烟,叼在红唇边,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两人离开实验室,烟枪好奇地问,“你和库吉拉说什么呢?”
陈栎本想敷衍过去,但想起自己刚刚下决心要改的毛病,他想为了让老烟舒心点,那就从现在开始努力吧。
“所有手术的治疗数据,我让库吉拉销毁了。”
烟枪不解,“为什么?治疗数据是很重要的参考,如果以后——”
“我不需要了。”陈栎打断了烟枪的话。
“你有什么担心?”烟枪敏锐地察觉到异样。
“老烟,你知道ao的性腺体有几条吗?”
对于这个突然其来的医学问题烟枪满脸迷惑,“十九条,怎么了?”
“十九条,全熔掉了,我的第二性别已经完全变成了b,”陈栎说,“所以以前的治疗数据对于我来说,是累赘,是定时/炸/弹。”
烟枪瞠目结舌,“怎么、怎么熔掉的?”
陈栎一眨不眨地回视着他,他的眼睛深黑、冷静,没有人能轻易怀疑他的眼神,“两年前就全部完成了,目前看来也没什么后遗症。”
烟枪抬手碰了碰陈栎的脖子,光滑细腻的皮肤上没有丝毫烧熔过的痕迹,现代技术能让大部分伤疤消失无痕,只要时间足够。
“……什么感觉?”他的声音有些艰涩。
“忘了。”陈栎说。
熔激素腺的疼痛程度不亚于绝症发病时的剧痛和风险,改造营经常有人因为这个手术死在在手术台上。
摘取器官,熔激素腺,把第二性别完全抹去这套大手术做下来,至今无人生还。
眼前这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他说他忘了。
陈栎在公海上时,行业里给他的诨名是“生刀”,本国语里没有这个词汇,这个词汇来自于通用语言四的直译,意思是“一把活着的刀”。
比起人,他更像一把出鞘的刀。一切可怕的磨洗只会让他更加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