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你们无情道真的没救了>第四十六章 

  江离一直好奇, 沈霁云的剑到底是何模样,如今终于一尝夙愿。

  那是一把很干净利落的剑。

  剑身雪亮,刀刃薄如蝉翼, 倒映出了一轮月色。

  剑光月影交织。

  一时间, 难分你我。

  沈霁云握住了长剑, 剑尖稳稳地停在了半空中, 就算面对再诡谲的画面,也不见一点颤抖。

  倒是鱼人心生退意,故意装神弄鬼, 想要暂时退去。

  现在圆月悬于空中, 月色洒下,暂时驱散了黑暗。

  而它的能力也被限制, 现在并不是全盛时期。

  只要避让一番, 等到圆月落下之时,黑暗重新降临深渊。等那个时候,就是它的主场, 无论这两人是如何的神通广大, 也都逃不出黑暗的掌控。

  鱼人想得极好,可它的那些障眼法压根就不起作用,凌冽的剑光撕破了黑暗,直指致命处。

  鱼人心口一凉, 不过一刹那, 剑意已经布满了整个峡谷, 退无可退, 只能硬着头皮去挡。

  它原以为硬吃下这剑光就结束了, 可等到鲜血淋漓之时,又一轮月光回转, 徐徐落下。

  月光看似轻柔,但实则杀机四伏,比方才的剑意还要骇人。

  鱼人深居在深渊之中,自以为看破人心,可以把一切都玩弄在手掌心中。

  但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这两位不按理出牌的主。他们之间互相信任笃定,无论是什么花言巧语,都无法动摇他们的内心。

  “为什么……”鱼人瞪大了眼睛,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声音。

  江离意外地听懂了它的意思,手上动作未停,声音清冽:“大概是因为……你的谎言太拙劣了吧。”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没有我说的好。”

  ——毕竟沈霁云可是被他骗的多了,这点花招根本不起作用。

  鱼人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就传来了一股剧痛,一双苍白的手臂无助地挣扎着,却依旧抵挡不住死亡的靠近。

  “等等、等等!”鱼人连忙说,“你镇压了我上百年,阵法无双,早就应该将我磨灭了,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毫发无伤吗?”

  沈霁云身为阵眼,负责镇压这诡异的魔种,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阵法持续了整整百年,未曾有过停歇,就算是魔种难以磨灭,也应当是虚弱至极。

  可现在一观,不仅没有虚弱,反倒是越发地壮大。

  这背后必有隐情。

  刚冒出这个念头,沈霁云的剑光就为之一凝,给了鱼人得以喘息的时机。

  鱼人心想:果然有用!

  它继续努力:“每逢月圆之夜,我的力量都会大为削弱,你恐怕不知道,每当这时,就会有人给我送来补品,免得我真的熬不过去了。”它的声音嘶哑,带着古怪的魔力,“你就不想知道吗?”

  沈霁云的思绪杂乱,眉心一拧。

  只是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身边传来了一声懒散的回答:“不想知道。”

  转过身,江离的语气轻快:“废话这么多,等宰了你,不就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吗?”

  鱼人:“你不能——”

  江离打断了它的话,眉眼间透出了一股冷意:“我能。”

  鱼人:“?”

  江离深知,面对这种怪异的东西,必须要快刀斩乱麻,不然就会深陷入沼泽之中,难以自拔。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打定了主意,江离的右手舒展了开来,手指纤细,指腹圆润,犹如昙花绽放。

  指尖在半空中轻轻一点,充满了别样的韵律。

  月光跳动,看似唯美,可只有身处其中之人,方才能够察觉到汹涌冰冷的杀意。

  鱼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之色,正要再说些什么用以迷惑眼前之人,可没想到江离格外果断,充耳不闻,猛地收紧了手指。

  月光化作丝线,细密地缠绕在了鱼人的四周。

  现在手指一紧,自然也随之收束了起来,“唰”得一下,在鱼人的身上勒出了道道血痕。

  鱼人拼命地扑腾了起来,可月光无处不在,它又能跑到哪里去?

  江离右手缓缓舒展了开来,笑道:“痛吗?”

  鱼人听到这么问,心中的惧意倒是先去了三分。

  以江离的姿态,估计还是想知道幕后的主使者是谁,如今只是给它一个下马威,不会轻易要了它的性命的。

  想通了这个关节,它故意倒吸冷气,装作痛到极致的模样:“痛、痛……”

  江离微微一笑,再次收紧了手指。

  而这一次不再是小打小闹,而是直接死死勒紧,露出了森森白骨。

  鱼人自以为聪明,觉得江离不会要它的性命,压根就没反应过来,接直接被开膛破肚,肉块撒落了一地。

  它的尾巴抽搐了一些,彻底失去了声息。

  月光冷清落下。

  鱼人尸体的肚子敞开,里面流淌出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无数海藻一般的发丝,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鱼腥味。

  发丝蠕动了一下,发出了古怪嘶哑的声音:“杀了我……没用的……魔种不灭……存在于每个人的心间……”

  确实如它所说,只要心存欲念,魔种就总能有机可乘,生生不息,难以根除。

  这个道理江离也懂,但是也不妨碍根除眼前的魔种。他手腕一转,一幕月光落下,彻底将发丝给碾成了齑粉。

  鱼人的尸体抽搐了一下,化作了一地的泥泞,冒出了“滋滋”声响。

  江离掩住了唇角,露出了嫌恶之色。再回过头一看,沈霁云敛神而立,似在沉思。

  他退开了一步,调笑道:“怎么,我不应该杀了它吗?”

  沈霁云抬起眼皮,轻轻摇头。

  江离双手抱着肩膀:“那你是猜到幕后主使是谁了吗?”

  沈霁云低低“嗯”了一声。

  望舒峰何其特殊,一般弟子都不敢靠近。

  能够随意出入深渊还不被发现的,必定身份非同一般。这样一来,人选就显而易见了。

  那就是——

  沈霁云的嘴唇一动,正要出声,忽然远处传来了“咚”得一声。

  声音沉闷,似鼓点,又似什么东西从悬崖上摔落了下来。

  两人止住了声音,同时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等待了片刻。

  深渊里再次升起了蒙蒙雾气,纠结在一起,遮住了顶上的明月,一时间一切都黯淡了下来。

  怪石嶙峋,鬼影森森。

  雾气浓郁,人未到,声先至。

  女人的声音过于尖利,让人耳膜嗡嗡作响:“怎么死了!怎么会死的?”

  青年沉稳:“你急什么,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最后是老人的咳嗽声,每咳一声都要用尽浑身的力气,像是要将心肝肺都一同咳出来似得。

  这声音传入了江离的耳中,他微微蹙眉,望向了沈霁云,低声问道:“来的是谁?”

  沈霁云早就从交谈声中分辨出了来者是谁,容色一冷,缓声道:“是宗主与两位太上长老。”

  江离的目光一顿:“三个人?”

  可听脚步声,分明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话音落下。

  一道身影逐渐出现在了面前,那确实是一个人,却身躯臃肿,肩膀宽大,上面顶着三个头颅。

  左边是一个妙曼动人的女子,右边是一个英气的青年,而最中间的那个脑袋耷拉着,须发皆白,垂垂老矣。

  别看老人虚弱,但从姿态上看,他才是三个头颅中做主的那个。

  女人眉目飞扬,左顾右盼,目光落在了沈霁云的身上,讶异道:“仙君,你竟然没死?”

  青年斥道:“你个蠢货,既然魔种死了,仙君自然就不会死。”他露出了谄媚的笑容,“仙君果然剑意无双。”

  女人冷笑:“一个死人,你奉承他做什么?”

  青年恼羞成怒:“我……”

  身体上的三个头颅都有自己的意识,眼看着就要吵起来了,最中间那个奄奄一息的老头长叹了一声:“唉——”

  女人和青年都闭上了嘴,隐隐有畏惧之色。

  老人费劲地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布满老年斑的苍老面容:“望舒仙君。”语气也是格外地客气,“许久不见了。”

  沈霁云站得笔挺,语气中微带嘲讽:“准确地说,上次见面是一百年前。”

  一百年前,这是一个让人难以忘怀的日子。

  那时,沈霁云少年成名,斩匪首、灭大妖,从天涯海角楼中成功脱身而出,身怀上古传承,是如何的意气风发。

  等回到宗门之时,果然收到了宗主的邀请,进入到了太忘宗的秘境之中。

  在哪里,沈霁云见到了宗主,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

  老人盘膝坐在松树下,鹤发童颜,温声细语,将一件重大的责任交付到了他的手上。

  ——在太忘宗下、深渊之中,存在这一个邪异的魔种。若魔种出世,天地必有大难。太忘宗身为天下第一宗门,镇压魔种,义不容辞。

  但……镇压魔种的阵法奇特,必须要以人为阵眼。而魔种善于迷惑人心,身为阵眼之人,必定要修无情道,方才能够无欲无求,摒弃欲念,不被魔种所迷惑。

  现在,你就是这个最好的人选。

  沈霁云肩负重担,自然没有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可没想到坚持了百年,不过是一场笑话。

  真正能给世间带来灾祸的,不是魔种,而是眼前的太忘宗宗主。

  沈霁云的眉眼越发地冷冽,几乎要凝结出一层薄霜。

  老人笑呵呵地说:“仙君莫怒,老朽其实也有苦衷……”他的嗓音苍老,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听下去,“如今世间魔种作乱,苦不堪言,众人皆拿魔种没有办法,长此以往下去,修真界岂不是都要覆灭在魔种的手中?”

  这话乍一听有道理,可若是仔细分辨,却有些古怪。可具体古怪在哪里,又没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江离摸了摸鼻尖,没有说话。

  老人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所以,我便要以身饲虎,来研究这魔种的怪异之处,能不能掌握其中的规律,将其的力量化为所用。”

  江离的目光一顿,扫过那三个风格迥异的头颅。

  心想,若是真的能用魔种的力量,这代价也实在是太大了。

  反正他是拒绝的。

  老人越说越激动,脸上出现了狂热的神情:“我本来已经快要成功了,我要掌控一切了,可是你——望舒仙君,你毁了这一切。”他面容狰狞,“望舒仙君,你的无情道到底是怎么毁的?你对得起宗门对你的期望吗?”

  沈霁云被质问得恍惚了一下,眉头紧皱,似山川沟壑。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对自己产生怀疑,就听见耳边传来少年干脆利落的声音:“你少在这里绑架别人了。”

  江离懒散地说:“沈霁云能帮你白守阵一百年,早就不欠太忘宗什么了。”

  老人像是才发现江离的存在,目光陡然锐利了起来:“是你,你毁了望舒仙君的无情道。”

  按道理来说,被人当面这么质问,多少要露出一些怯意来。可没想到江离不仅一点也不内疚,还理直气壮地说:“是啊,怎么了,就是我毁的。”

  他瞥了一眼过去,像是在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老人:“……”他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似乎是在酝酿着大招,想着说辞。

  江离眉梢一挑:“少废话了,你扯这么多,不就是想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才不是因为自己想要得到魔种的力量,借此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是吧?”

  他句句都在说“不是”,结果句句的意思都是“是”。

  女子率先憋不出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宗主,我看您也别装了,直接承认好了。”

  青年也赞同地点点头:“就是,您这点心思,哪里藏得住啊。骗骗自己也就算了,别人可不信。”

  老人恼怒道:“你们两个,给我闭嘴!”

  女子和青年讪讪地闭上了嘴。

  老人再度看向了沈霁云,经过这一遭再也演不下去了,直接撕开了伪善的外皮,阴恻恻地说:“既然如此,我就说了。我研究魔种多年,已经彻底汲取了魔种的力量,化为己用。”

  江离扫过刚才鱼人尸体的所在地。

  难怪鱼人这般的不堪一击,原来只是成为了一个空壳,大部分的力量还再老人的身上。

  老人的目光阴狠:“若不是你破了仙君的无情道,我就能彻底掌握一切,是你毁了这一切。”

  老人越发地生气。

  为了这一切,他不知布局了多久。

  先是找到了一个无暇的魔种,借着这个魔种,源源不断地生出更多的分支。

  他派人将分出来的新种洒向各个角落,引诱他人成为猎物,浇灌魔种生长,等到魔种长到一定的规模,他就出手摘下果实,壮大己身。

  靠着这样的方式,他逐渐掌握了魔种的力量。他相信,只要再持续一段时间,就能成为魔种之主,至高无上的存在。

  可现在眼前的一切都被毁了,老人咆哮了起来,肩膀高高隆起,身上的衣服都被涨破。

  只见他的皮肉蠕动,一个赤红的眼睛破皮而出,像是熟透了的果子,沉甸甸地挂在了他的身上。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同时盯上了江离。

  江离感觉到了一阵恶寒,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对视。

  老人“嗬嗬”笑了起来,不过一眨眼间,就已经看不出一点的人形模样了。

  他整个人像是吹气一般胀大了起来,足足与小山一般高,三个头颅耷拉了下来,肩膀上满是葡萄串一般的眼睛。

  啪——

  老人一手拍了下来,手掌都有一人多高,上面肌肉喷张,中指上坠着一个鲜红的肉球。

  “你该死!”

  又是一掌落下。

  轰然一声。

  深渊之中地动山摇,无数碎石滚落,掀起尘埃漫天。

  江离借力轻身而起,灵气环绕四周,悬浮在了半空中。

  在老人庞大的身躯面前,他显得是这般的渺小,只要一根手指就能碾碎。

  老人伸手在半空中挥舞,像是在抓苍蝇一般,伸手抓向了江离。

  江离的目光一凝,月色环绕在了他的四周,衣诀翩翩,犹如月宫走出的谪仙。

  眼看着巨大的手掌又要落下,他一动不动,右手如昙花绽放。

  青年疑惑道:“被吓傻了。”

  女人尖笑:“他是在找死!”

  江离当然不是在找死,他是在……拔剑。

  虽然身上没有一把剑,但他确确实实是一位剑修。

  他的剑不在手中,而是藏在月光之中。

  以月光磨剑。

  明月阴晴圆缺,剑气也随之涨涨落落。

  而今日不巧,正是月圆之夜。

  江离右手横在胸前,缓缓拂过虚空。

  在这一刻,修真界中所有望月之人,都望见月光大盛,璀璨明亮。

  不过只持续了一刹那,月光又暗淡朦胧了下去。

  当然不是因为月亮衰败,而是因为……月光来到了江离的手中。

  只见江离的手中握着一把细剑,剑身柔软,似一轮新月。

  他掀起眼皮,对上了半空中落下的手掌,唇角笑意讥讽,手腕一转,月华流转,刺了过去。

  在手掌之下,他渺小,剑越发地微渺。

  可就是这般轻这般细的一把剑,竟然就止住了手掌的动作。

  剑尖抵在了手掌之上。

  江离手腕一转,以点破面,“唰”得一下,半个手掌摔落在了地上,砸出了一个深坑。

  青年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想来,这手是他的。

  江离念头一转,眼下有三个头颅,难不成有三对手?

  这个念头刚刚冒了个尖,就见老人发出了一声怒吼,接着脊背高高耸气,裂开了四处伤口,伤口皮开肉绽,像是从中被撕裂一般,可以看见森森白骨。

  老人憋了一口气,又低吼了一声,四条风格迥异的手臂从中伸了出来。

  其中一对是女人柔软细腻的手掌。

  另外一对则是遍布老年斑、垂垂老矣的手。

  再加上刚才粗壮健硕的手臂,正好对应着脖子上顶着的三个头颅。

  三个头颅同时发出了渗人的笑声,异口同声地说:“你们该死。”

  江离与沈霁云并肩而立,黑白分明的眼中落了一点冷意:“该死的,是你们才对。”

  沈霁云不语,但手中的剑刃嗡嗡作响,足以见其杀意。

  两人目光交汇片刻,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他们如同携手作战了无数次,无须言语,一切都是默契自然。

  一人在左一人在右,攻守兼备。

  但老人并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他足足有三个头颅,六条手臂,眼观八方耳听六路,反应迅速,一时间难以找到破绽。

  苍穹月影笼罩,雾气弥漫。

  风一吹,寒意蚀骨。

  双方僵持不下,难以分出胜负。

  到了这个地步,就要看谁先露出怯意了。

  要么战,要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