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你们无情道真的没救了>第二十一章 

  叶景闲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急得团团转。

  他在光幕前来回踱步,就连鞋底都生生磨平了一层。

  若是阿离出事了怎么办?

  若是师祖没能找到阿离又该如何?

  ……

  无数个念头冒了出来,让他心中倍感煎熬折磨, 度日如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死寂的废墟中终于发出了一声响动。

  顺着声音望去, 不知何时, 挡在面前的光幕上裂开了一条狭长的缝隙。

  裂纹犹如蜘蛛网一般,朝着四周不停蔓延。

  叶景闲抬手轻触,还未碰到光幕, 就直接“砰”得一声, 一切都分崩离析。

  点点萤火从中飘散,漫天飞舞。其辉耿耿, 夜照天明。

  此情此景, 恍若置身于迷蒙仙境。

  流光掠过。

  一个又一个的人睁开了眼睛,茫然无措,他们似乎已经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的种种, 就像是做了一场冗长的噩梦, 在醒来之后,只觉得如释重负,不由抱头痛哭流涕。

  四周声音嘈杂,有人在哭, 有人在笑。

  叶景闲却充耳不闻, 一直注视着前方, 一眼不眨, 生怕错过了什么。

  天幕碎裂, 光华散去。

  于一片残留的月色间,一道身影缓步走来, 白衣冷清,犹如天上谪仙。

  他本应该不近红尘,无悲无喜,可如今臂弯中却躺着一道纤瘦的身影。

  待走近了,可见怀中少年额发微乱,唇颊苍白,眼尾一抹胭脂红,白如玉、红如霞,如同一樽易碎精致的美人瓷。

  叶景闲理所应当地去接。

  可手一伸,只有一袭衣角从指间划过,什么都没留下。

  他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手掌,心头怅然若失。

  等到回过神来,那一道笔挺的身影已经走在了前头。

  叶景闲不再多想,连忙追了上去。一抬头,看见沈霁云震袖一挥,待扫去上方尘土后,小心翼翼地将怀中少年放了下来。

  叶景闲脚步一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世人皆知,望舒仙君修无情道,断情绝欲、无欲无求。

  平日端坐望舒峰巅,冷清出尘,供得世人高高瞻仰,就连座下弟子都未得亲近分毫。

  可现在……

  叶景闲心中乱糟糟的,一时间竟说不出一个字。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咳,他才猛地惊醒过来,看了过去。

  江离侧过头,半靠在了沈霁云的肩膀上,黑发如瀑洒下,更显脸颊消瘦支离。他似乎很痛苦,用力地抿住了唇角,发出压抑地咳嗽声。

  许是咳得太过于用力了,面颊上竟浮现了一抹红晕,犹如桃花生两颊。

  叶景闲急切地问:“阿离他怎么了?”

  沈霁云未曾抬眸,声音冷淡:“受伤了。”

  叶景闲下意识地问:“怎么会受伤……”

  声音戛然而止。

  还能怎么受伤的?

  还不是为了保护他,硬生生挡了那一下?

  叶景闲狠狠咬住了牙根,又气又恼,恨不得给自己一掌。

  他想要上前看看江离怎么样了,又因为羞愧不敢上前,束手站在一侧,小心翼翼地问:“他的伤势如何?”

  沈霁云的眉眼愈发地冷,像是结了一层寒霜:“脉象紊乱,五脏六腑皆有损,或于性命有碍。”

  叶景闲没想到会这般严重,神情恍惚了一瞬,双手紧紧握拳,声音沙哑:“还请师祖出手相救……”

  他没有注意到,在说出“师祖”这二字的时候,本应该昏迷不醒的江离,眼睫轻微一颤。

  好似蜻蜓点水而过,很快消失无踪,没有人发现端倪。

  众所周知,叶景闲是太忘宗弟子首席,亦是望舒仙君第七十三玄徒孙。

  那么他的师祖,自然就是……望舒仙君。

  江离:“……”

  沈霁云是说过他并非太忘宗弟子,可也没说,他就是望舒仙君本尊。

  这句话江离的识海中来回翻涌,最终只剩下了一个念头——终日打雁,竟被雁啄了眼睛。

  同行了一路,都没曾看破这人的身份。

  也是。

  沈霁云天生一张冷脸,又不善言辞,怎么会想到他会隐瞒身份?

  江离一想到这处,便暗自磨牙。

  实在是他一时看走眼,还一心想着把沈霁云哄骗到手,消遣打发时间。

  不曾想,竟然栽到了一个无情道的手上。

  江离心知,无情道都是一些硬骨头,难咬又硌牙。他向来欺软怕硬,见到无情道都是绕着走的,更别说是动歪心思了。

  现在好了,哄骗到一半,发现沈霁云是个修无情道的,吊在这里不上不下,让人心痒难耐。

  江离这人有个坏毛病。

  就是他想骗人就要骗到底,从未半途而废过。

  若是现在收手,实在是难受得紧。

  可不收手……沾上无情道,不是“麻烦”两字可以形容的。

  这下左右为难,该如何是好?

  就在江离为此苦恼之时,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搭上了他的手腕,随即一缕灵气涌入经脉,试探情况。

  剑修常年握剑,手掌宽大而粗粝,虎口指节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老茧,这么毫无防备的碰上来,一股酸麻之意凭空蹿了上来,让人肩膀一酥。

  江离实在是装不下去了,眼睛微微一动,假装刚刚清醒过来。

  一睁眼,就対上了一双淡漠平静的眸子。

  两人离得很近。

  沈霁云垂眸,看见那卷翘的眼睫扑扇了一下,宛如蝴蝶翩跹而过,留下了一道浅淡的影子。

  安静了一会儿。

  “你们……”江离缓缓抬头,脸上一片空白,话说得不是很利索,“你们……是谁?”

  叶景闲先一步反应了过来:“阿离,你失忆了?”

  江离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似乎听不懂这话的意思。

  沈霁云眉头一拧,低眉审视着。

  许是男人的目光太过于冷冽,江离双手紧紧抱着肩膀,像是一只防备着所有人的小刺猬。

  他仰起下颌,一张小脸上满是茫然,迟钝了片刻,懵懂地重复道:“我、我失忆了?”

  ……

  废墟中,一团火光冒出。

  橘色的光芒暖融融,驱散了笼罩在上空的阴霾。

  江离坐在最角落里的地方,缩成了一小团。明明已经坐在了火堆边上,依旧还是止不住地颤动。

  他的唇角咬紧,一双眼睛明亮滚圆,时刻留意着四周。

  似乎一旦有危险,就会立刻跳起来,蹿到安全的地方去。

  实在是可怜又可爱。

  叶景闲站在另一侧,满心焦急忧心。

  但他怕惊吓到江离,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望着。

  “师祖……”叶景闲怎么也想不明白,“阿离怎么会失忆的?”

  沈霁云不语,只指腹轻轻摩挲着剑柄。

  失忆,乃是神魂受损的先兆。

  而神魂奇妙,犹如须弥芥子世界,无人能够参透。

  就连沈霁云都无法确定,这失忆的根源来自何处,究竟是真还是假。

  四周寂静。

  唯有火光跳跃,劈啪作响。

  叶景闲仍不死心,上前一步,尽量放轻了声音问:“阿离,你还记得什么?”

  江离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收回了目光,怯生生的。

  叶景闲用尽了十二分的耐心:“阿离,我不会伤害你的。”他抬起双手,表明了没有敌意,“我与你相识,你是为了救我才失忆的……”

  江离不知是不是信了这话,眼中含着氤氲的雾气,迟疑道:“我、我叫阿离?”

  叶景闲还以为他记起了什么,趁热打铁,将过往的一切都托盘而出:“你名为江离,是一名四处云游的药师,在路过江南小镇的时候,你救了我。后来……”

  江离垂头看自己的脚尖,不安地动了动,说:“……我不记得了。”

  叶景闲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沮丧地垂下了手,叹了一口气。

  江离的眉头微微皱起,茫然无措:“你说的事情应该很重要……可是,我真的记不得了。”他小声地说,“対不起。”

  面対少年的歉意,叶景闲脸颊阵阵发烫,慌忙道:“该道歉的应该是我,是我対不住你。”年轻人满是愧疚,“我说了要保护你的,是我没有做到。”

  江离更加惶恐:“対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了。”说着,几乎急得要落下泪了。

  叶景闲生怕把人给惹哭了,连忙解释:“我只是想问问你还记得什么,如果真的不记得也没关系的。”

  江离抽了抽鼻翼,慢慢地说:“我……我应当有个夫君……”

  咔——

  一道碎裂声响打断了江离的思绪。

  叶景闲也转头看去,环视一圈,没能找到声音的来源,又收回了目光。

  只是在没注意到的地方,沈霁云袖口一动,手掌下的石头裂开了无数条缝隙,石屑簌簌落下。

  他握紧了手指,又缓缓地松开,沉默不语。

  叶景闲追问:“什么夫君?”

  江离的记忆一片空缺,不管如何努力地回想,都只闪过零星的碎片,看不真切。他捧住了额角,冷汗淋漓。

  就在这时,沈霁云冷声制止:“止念。”

  言出法随。

  一点冷意落在江离的眉间,原本紧绷着的肩膀顿时松懈了下来。

  他轻轻喘了一口气,眼睛通红,用力地捏着衣角,无措道:“対不起,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叶景闲的喉咙一紧,说不出话来了。

  都是他的错。

  若不是他,江离还是一个无忧无虑、单纯善良的小医师。

  都说少年不知愁滋味。

  叶景闲一生从未受过波折,意气风发,敢与天一争高下。

  可如今夜色寂静,头一回尝到后悔苦涩的滋味。

  ……

  一夜无话。

  转眼天明。

  一缕晨光洒下,拂过柳城的断壁残垣。

  柳城经此一难,死伤无数,半座城都倒了。就连最为依仗的神木都凋零枯萎,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树坑与一片烂摊子。

  没了神木,就算日后柳城重建,怕也是恢复不到往日十九城的繁华。

  高处凌云。

  沈霁云一手负于身后,容色冷淡,眺望着远方。

  一点晨曦倒映眼底,如同冰封的湖面,留不下一点痕迹。

  叶景闲恭敬站在身后,拱手道:“师祖,弟子已经传令回宗门,将柳城变故一一告知,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新城主前来上任了。”

  说罢,他屏气凝神,等待着答复。

  沈霁云惜字如金:“可。”

  叶景闲得了答复,本应该退下,可他依旧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沈霁云淡声问道:“还有何事?”

  叶景闲的神情低沉:“阿离闹着要走。”

  沈霁云侧过身,问:“为何?”

  叶景闲似乎是难以启齿,过了许久,方才吞吞吐吐:“他说……他要去找夫君。可是,阿离根本就没有夫君!”

  沈霁云:“何出此言?”

  叶景闲忙不迭道:“我与阿离相识,阿离不过弱冠之年,懵懂无知,哪里会有一个不知姓名的夫君?”

  他斩钉截铁,“肯定是有歹人见阿离单纯,哄骗了他去。”

  沈霁云莫名觉得这话刺耳,脸色微沉。

  叶景闲说得认真,都未曾察觉到异样,自顾自地说:“师祖,阿离是为了救弟子才失去记忆的,于情于理,都不能让阿离孤身一人走了。”

  沈霁云声音微冷:“莫不成,你还要以身相许?”

  叶景闲扭捏了一下:“若是师祖许可,也不是不成……”

  话还没说完,不知怎么的,他后颈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低头揉了揉鼻尖,又道:“阿离如今失忆,口中‘夫君’也不知是何等人也,我实在是不放心……”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变换,差点蹦了起来,“我想起来了!”

  沈霁云见他一惊一乍的,心中不虞,冷声道:“成何体统。”

  叶景闲忙肃然敛容:“弟子一时情急,还望师祖谅解。”

  又低声说:“阿离曾说,在我走后,遇到了一个好心人。这个好心人带他进了秘境,又携他来了柳城……言语间,阿离対此人格外信任。”

  在提起“好心人”的时候,他隐隐切齿,“我觉得此人分明图谋不轨,心思不纯。阿离口中的‘夫君’,肯定就是那个好心人。”

  沈霁云:“……”

  这“好心人”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听起来有些耳熟?

  叶景闲说完了来龙去脉之后,自语:“若是让我见到那个好心人……”

  一道冷声在耳畔响起:“你待如何?”

  叶景闲想也不想,掷地有声:“必定要让他好看!”

  话音落下。

  或许是叶景闲的话说得太满,也可能是高处的风太凉了,一个不慎,被风灌了满嘴,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咳咳……”他咳得直不起腰。

  沈霁云落下一瞥,足尖踏过山巅,一手负于身后,翩然落下。他留下了一句告诫:“少说大话。”

  叶景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