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行走的两人和这暮秋的傍晚相映成景, 连岁捧着温热的奶茶喝了一小口,不禁想起上一次时纵来安南大学接自己, 还是十八岁那年生日当天, 也是他不顾一切执意嫁给时纵的日子。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五年多过去了,当初那个天真的自己仿佛还在眼前。而那个满眼仇恨的时纵,仿佛就是一场噩梦, 如今梦醒了, 时纵还是当初那个温暖爱笑的男人。
看着双手插兜悠然走在他身侧的时纵, 眉眼带笑的样子像极了当年那个在安南大学门口笑着朝自己张开双臂的男人。一时之间, 连岁不禁恍了神。
“脸上都快被你看出花儿了, 还说不喜欢我。”时纵笑着低声道。
连岁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时纵刚刚好像在和他说话, “什么?”他压根没听清。
“想知道?”时纵笑得痞里痞气的。
“爱说不说。”连岁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吸了一口奶茶。
“说说说, 我说。别生气。”时纵抬手搭在连岁肩头, 期至耳边低语,“其实也没什么, 就是觉得你喝奶茶的样子——很乖, 让人…”他话音绕了绕,“难以自持。”
…他在说些什么东西啊?!
连岁气得无语, 红着脸一把拍掉他的爪子, 快步往前走,与他拉开距离。
时纵双手插回兜里,舌尖缓缓滑过齿列, 笑意沉沉地追了上去。
“别生气嘛。”时纵跟在他身后笑着赔罪, “我错了,以后不说了。好不好?”
“时纵, 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你,我们还能回到过去?”连岁突然站定,时纵立马顿住脚步,极力稳住前倾的身形,才没压着人。
“我是喜欢你,但是自五年前我驾车坠江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再和你在一起。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后更是。”连岁没有转身,握着奶茶的手紧了紧,“人生不只有爱情,还有很多值得努力的东西,我们都应该向前看。请你以后,别再说这种话。”
连岁能感觉到后颈处喷洒着不规律的灼热气息,可身后的人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很久,一双大手缓缓圈住了他的腰肢。
“可我的人生已经一无所有,如今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只有爱情。”时纵将头埋在他的肩窝,“连岁,我很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永永远远在一起,我想得都快疯了。”他嗓音低沉,落寞又期待,“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会再次拥有一切。只要治好了病,一定可以做回以前那个手眼通天呼风唤雨的时先生。”连岁掰开他紧扣的手,转身淡漠地看着他,“我已经替你预约了吴医生,一周后我送你去苍岩市。”
“其实我…”
“放心,吴医生是国内知名的精神专家,在他手上治愈的病人无数,其中就有和你这个病症类似的病人,甚至很多比你更严重的都被治愈了,你要对医生和自己有信心。好吗?”
“是不是,我病好了,你就再也不会见我了…”时纵哀伤地看着他,冷棕的眼眸溢满了绝望。
叮铃铃——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连岁淡然地看着他,抿了抿唇道,“先接电话吧。”
时纵机械地拿出手机,滑开接听键。
“先生,连致的出生医院没查到,不知道是当初根本就没在医院生产,还是被人刻意抹去了痕迹。”
“好,知道了。”
“不过…”
“说。”
“我在邻市一家医院查到了五年前夫人的产检档案。”
时纵抬眸,眸色复杂地看向落叶纷飞下,缓步往前走的连岁。有期待,也有激动,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那档案上,…”
“有话就说,支支吾吾做什么?”
“对不起先生。”韩景亦默了默,接着道,“那档案上,孩子父亲那一栏,填的是二少爷以前的名字。”
“什么…”时纵眸色突然狠厉起来,手紧紧攥着手机边缘,似要将它捏个粉碎。
原来,连致是时遇的儿子!
从来不知道忍气吞声是什么东西的时纵,这些日子在连岁和连致面前忍成了孙子。特别是连致那个小兔崽子,每天变着法儿地折腾他。只要那小兔崽子在家,他根本就没法接近连岁,甚至连话都说不上几句。搞半天竟是替时遇宠儿子?真是可笑!
按照韩景亦所说的连岁怀孕的时间线,很明显是他和自己结婚半年左右就怀了时遇的孩子。
为什么?连岁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不爱时遇,他爱的是自己啊!到底为什么那时候要背叛自己和时遇发生关系?还替时遇那废物生了个小兔崽子!
没理由啊!如果他喜欢时遇,为什么在北潭市的时候要拒绝时遇?
说不通,有问题!一定有什么问题!
可到底是什么问题啊!嘶,头好痛!
“先生,您还在听吗?先生?”电话那头传来韩景亦战战兢兢的声音。
啪——
手机被狠狠砸在地面,连岁手上的奶茶也正好扔进了垃圾桶里。凉了,不好喝了。即使喝了,也会伤身。
远处的连岁回头看向扶着额头阴云笼罩的时纵,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和时纵,走到今天,也该到此为止了。
和时纵相处的这段时间以来,连岁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喜欢和抗拒,是可以并存的。他正视了自己的内心,承认自己喜欢时纵的事实,但也无法忽视灵魂深处对时纵的抗拒。
他想象过,如果和时纵重归于好,会是怎样的光景。可无论他怎么忽视以往的种种伤害,还是会害怕某一天时纵会突然变成以前那个可怕的模样。
整日担惊受怕地爱着一个人,那跟以前有什么区别?要是如此,他宁愿不要这爱情。
正如他所说,人生还有很多值得他努力的东西,没有爱情,他还有儿子,还有学生们,还有梦想。
之后的几天,时纵还是每天傍晚来安南大学接连岁回家,陪着他挤公交挤地铁,陪着他买菜做饭做家务,陪着他给画室的学生们上课。也依旧纵容着连致的胡闹,尤为忍气吞声。
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变得沉默,阴郁,不爱笑了。不再像之前一样有事没事跟连岁说一些暧昧的话,也不动手动脚了,之前被他置若罔闻的约法三章,这几天他完全履行到位。
看似极为遵守规则,却更像是无声的绝望。
最近时纵的头越来越疼了,只要他一想到连岁连致和时遇的关系,就特别疼。每次这股劲儿疼过去后,整个人就好像空了一样,会短暂地忘记一切,甚至连自己是谁也想不起来,不过好在过会儿就能恢复。
时纵不敢告诉连岁,即使在深夜疼得浑身痉挛冷汗直冒也不吭一声。他深知,连岁拒绝他,并不是不爱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他至今也没搞明白。但是他很清楚一点,连岁很关心他,甚至把他看得比自己都重要。所以,他不能惹连岁担心。
一周很快就过去,连岁如约将时纵送往苍岩市精神专科医院,在诊室见过吴医生之后,连岁替时纵办理了入院手续。
“你好好在这里接受治疗,一定要配合吴医生,知道吗?”临走前,连岁立在病房门口,柔声叮嘱着穿着病号服的时纵。
“你,能不能,别走…”时纵拉起连岁的手,像一只即将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满眼绝望,又痴心妄想地抱着一丝希望。
连岁缓缓推掉他的手,“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我怕我会再次忘了你!”身后响起时纵有些慌乱的喊声。
连岁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高抬右手,摆了摆手。
一滴清泪从发红的眼尾滑落,连岁步伐加快,出了医院就拦了一辆出租车。
一坐进后座,他就泪水滂沱,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时纵,你一定会治好的。
再见了。
不,还是别再见了…
*
几日后,安南市,某私人会所内。
连岁被一名服务生带进了经理办公室,老板椅上坐了个中年男人,黑发里夹杂着几缕白发,他背对着连岁,看不清样貌。
“经理您好,我是来应聘的。”见服务生退出去后,连岁礼貌开口。
“应聘?应聘什么?”中年男人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意味明显的讥讽。
“应聘调酒师。”连岁语调平缓,波澜不惊。
“你会调酒?”
“是的,我虽然不怎么喝酒,但是懂酒。”
“啧啧啧,不愧是连氏企业的大少爷,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样样精通啊!”中年男人缓缓转动椅子,笑意阴沉,“不像我,粗人一个,只知道瞎玩儿。”
椅子完全转过来,当连岁看清那中年男人的脸时,心中猛然一惊!
“龙…龙曜…”连岁脑子发懵,顿时就有些站不稳,连忙扶住旁边的沙发靠背。
“哈哈哈,连大少爷好记性,居然还记得我?”龙曜起身朝连岁走去,略显沧桑的脸笑得阴险。
“你,你别过来…我…我会报警的…”连岁慌乱摸出手机,由于手颤抖得太厉害,刚解了锁就掉在了地上。
龙曜看着手机屏幕里连岁和连致满脸笑意的合照,冷笑一声,“你儿子真可爱。”随即他猛地一脚踩下去,屏幕瞬间碎裂,“抱歉啊,我这人就见不得美好的东西,这样看着,就顺眼多了。”
他挪开脚,朝连岁狰狞地笑着,“你觉得呢?连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