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进展远比蒋璎预想的要顺利, 在抓住阿尔沙后,一切都在朝着对他们有利的方向发展。
可能是蒋璎的毒液效果太好,也可能是阿尔沙本身太过虚弱。
半个晚上过去, 它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接近天亮的时候, 蒋璎给它解毒,尝试从它口中套出一些信息。
但阿尔沙看上去还是一脸的恍惚, 好像很没精神。
不管蒋璎怎么问,它都沉默不语, 只是用一双金黄色的蛇瞳, 怔怔地盯着他。
眼看着时间已经走到上午九点, 丽雅和阿力卡他族的战士如果再不苏醒, 会引起别人怀疑。
可队伍里突然多出阿尔沙这么一个大活人,他们没办法和丽雅等人解释。
其实蒋璎不打算,再继续和阿力卡他战士同行。
先前在实验室里, 他们找到了连同海洋的入口,不需要离开安全区,就能进入大海找到深海领主。
审判之主加入他们的阵营,最难缠的阿尔沙也已经被他们处理掉。
敌人的几个主力,全都在他们这边,他们没必要再像之前一样小心谨慎。
秦霍没有说什么,似乎是认可了他的话。他跳过这个话题,转而开始和蒋璎商量, 该如何处理阿尔沙。
他有两个建议, 一是按照两人昨晚的计划,将阿尔沙拆成零件装箱保存。
二是将阿尔沙交给审判之主, 让它把人制作成临时手办。审判之主将阿尔沙吊在半空, 还能方便他们随时监督阿尔沙的状态。
蒋璎赞同秦霍的提议, 他头点到一半,眉头忽的紧紧蹙起。
正在研究丽雅脑袋的男人,转头关切地看向他,“怎么了,小璎?”
蒋璎沉默半晌,迟疑地问:“秦哥,你为什么又开始研究她的头了?”
秦霍放下手,阴柔俊美的脸上,露出有些拘谨的笑容,“我这么做是不是不太礼貌?抱歉,我只是有点好奇她脑袋上为什么能长出那么多手臂。”
看着这熟悉的反应,蒋璎心中刚刚升起的怀疑,顿时消散不少。
吓他一跳,他还以为眼前的秦霍,是阿尔沙的人皮纸人假扮的。
出于谨慎考虑,蒋璎开启审判之眼再次看过去。
男人胸前飘荡出一段文字。
【小璎是属于我的,他是我一个人的,我要和小璎永远在一起。】
内容没什么稀奇的地方,蒋璎收回视线,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看来是胜利来得太突然,让他有些神经紧张。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阿尔沙又不是强大到不可战胜的敌人。
就在这时,床上的丽雅突然翻了个身,嘴里含糊不清像是在说什么梦话。
秦霍低头看了她一眼,“小璎,丽雅快醒了。”
蒋璎能听懂他的潜台词,他在催促他快点处理阿尔沙。
可他已经不打算继续和丽雅同行,阿尔沙的处置问题,也就不再像之前那样急迫。
最重要的是,他怎么总觉得今天秦霍的话,和前两天比起来格外的多。
蒋璎一边在包里翻找香烟,一边随口道:“秦哥,你现在能分清梦境和现实了?”
秦霍没吭声。
蒋璎吐出一口烟雾,看向对面的男人,若有所思。
“哥,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梦境诅咒既然是诅咒,那它会不会和别的诅咒一样,也可以传染给其他人?”
————
和昨天的黑暗。童话比起来,今天白发蒋璎讲的故事,就显得现实许多。
他编造出一个,闻华久听都没听过的传染病——梦魇诅咒。
说是得了这个传染病的人,会不断做各种各样的梦。
有的梦代表他们内心的欲望,有的梦代表他们心中的恐惧。
到最后,病人会无法分清现实和梦境。
在梦境的引领下领下,他们开始梦游说梦话。
最终感染者或是永远沉沦在梦境中,却误以为自己生活在现实。或是明明很清醒,却坚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以此来逃避现实。
丈夫最先患上这种怪病,没过多久,丈夫的病悄无声息地传染给了妻子。
小夫妻没有注意到异常,也搞不清楚妻子是从什么时候起,也被怪病缠身的。
为了不在梦游中伤害到妻子,丈夫无论在梦里看见什么遇到什么,都只会像个安静的木头人一样。
即使疼到浑身颤抖,他都不会发出一点声响,更不会反抗。
但妻子并不知道,自己也在做梦。
有一天,一直追着小夫妻咬来咬去的疯狗,又一次出现他们面前。
丈夫靠妻子提供的方法,短暂地清醒过来。
可惜妻子却没能保持清醒。
他不知不觉进入梦境,现实中的疯狗被他当成丈夫。而他的丈夫,在梦中变成他仇恨的野犬。
妻子调转方向,向自己的爱人发起猛烈的进攻。
暂时还处于清醒状态的丈夫,从没想过自己会被最心爱最信任的人攻击。
于是他本能地认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怕伤到爱人,几乎没有过多抵抗,只想找个地方当个不会拖后腿的蘑菇。
眼见对面两人打了起来,被打成重伤的疯狗,趁机逃离了包围。
只剩下夫妻二人的儿子,留在原地一脸懵懂地看着他们。
杨唐棠从没听过类似1故事,她被勾起兴致,搓着手期待地问:“然后呢?接下来是什么?”
白发蒋璎指腹揉搓着扑克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没有什么反抗心思的丈夫,被妻子生擒。为了防止‘疯狗’乱跑,也为了出一口恶气,妻子亲手将‘疯狗’剁成碎块,塞进箱子里,永远封存进另一个世界。”
共情能力很强的杨唐棠,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可是……那、那等妻子醒来,她该多难受。”
蒋璎指尖敲击着纸牌,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他确实很难受。”
杨唐棠捂住嘴小声道:“她真的好可怜啊,她的丈夫也好可怜。”
闻华久沉默半晌,“从丈夫染病的过程来看,想要让人病到可以梦中杀人的程度,至少需要四五天的时间,妻子的情况不正常。那条疯狗应该是故意出现在那,它用了某种办法,加剧了妻子身上的病情,那个诅咒的源头说不准就是它。”
他有个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蒋璎口中那对小夫妻,说的就是蒋璎自己。
杨唐棠没想那么多 ,她纯粹是当成故事来听。
这个结局她不喜欢,眼见时空领主今天很好说话,她忍不住开口问:“那后来呢?”
蒋璎似乎没什么继续讲下去的兴致,但还是开口道:“后来妻子醒来,发现自己亲手杀死自己的丈夫。即便他利用特殊的手段,将丈夫强行救了回来,痛苦依旧在他的灵魂之中迅速蔓延。”
“因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担心自己会和陌生人亲密交尾,害怕一早起来,就发现自己背叛了他们的感情。而他最怕的,还是自己会再次亲手杀死丈夫。”
蒋璎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个略显无聊的故事。
可这回即便是反应有些迟钝的杨唐棠,都能看出他的悲伤。
“他变得更加胆怯、敏感、多疑,他的丈夫也和他有着同样的担忧。两个人不得不互相猜忌,为了保护爱人,不断将对方往外推。”
“在他们两个还被噩梦折磨时,野狗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他利用妻子的恐惧,当着他的面杀死他的丈夫。再利用手段,将丈夫污名化,让所有人误以为,丈夫是让世界陷入混乱的罪魁祸首。”
蒋璎挑挑眉,伸手指向窗外,“野狗趁机假冒妻子的身份,像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救出那些在它制造出的苦难中,苦苦挣扎的人。它成为所有人眼中善良伟大的神明,靠着谎言,建立起属于它的国度。”
“妻子则变为‘野狗’,那些被蒙骗的人,都在劝他改邪归正,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
杨唐棠又惊呼一声,“妈的!好坏的狗!!!”
这回她也意识到,蒋璎故事里的主角,正是他自己。
她试探地问:“那现在还有没有挽救的办法?”
蒋璎盯着她看了一阵,手掌一翻,掌心处突然多出一枚黑色蝴蝶形状的精美吊坠。
他一边摩挲着吊坠,一边若有所思地盯着两人。
闻华久眯起眼睛沉思许久,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
他将这两天的故事结合在一起,很快想通一件事。
昨天的故事里,代表时空领主的老人,没能及时察觉到养子的阴谋。
结合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蒋璎说的话来看,在昨天的故事线中,时空领主的养子应该又一次蒙骗了他。
失去记忆变成人类的时空领主,在毁灭世界的大浩劫还没有出现时,被骗得献祭了力量。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初次见面时,眼前的蒋璎会说他已经失去操纵时间的能力。
他的力量被骗走了。
今天,过去再次发生变化,故事线随之更新。
在新的故事线中,时空领主没有献祭力量,而是落入另一个陷阱,被人偷走了本该属于他的荣耀。
闻华久眼睛逐渐明亮起来,他安耐住躁动的心,略带激动地起身:“我们可以回到过去,将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告诉过去的你。”
蒋璎出神地望着黑蝴蝶吊坠,没有接他的话。
过了许久,他主动将话题转到其他地方。闻华久试图将话题拉回来,但是没有成功。
当天傍晚,闻华久仰躺在床上,努力回忆脑海中的记忆。
他记得古神国度里,有一个名叫和平议事会的组织,他和杨唐棠都是议事会的特工。
先前他们在调查女性失踪案时,查到几个偏远地区的大部分女性,都被议事会下属分部神乐园抓走,变成培育怪物的苗床。
在调查的过程中,他们无意间捡到一枚戒指,不小心来到了未来。
闻华久头疼地闭上眼睛。
他完全记不清在此之前,自己和蒋璎有过什么交际。作为议事会的特工,他为什么会相信蒋璎的话。
明明他的记忆正不断告诉他,住在‘诅咒·梦想家’里的是一个邪神,是官方认证的混蛋。
坐在地上玩拼图的杨唐棠,也抓住自己的头发,烦躁地大叫起来。
闻华久思索半晌,最终将目光落到不远处的桌子上。
那里还摆放着一枚戒指,正是将他们带到未来的旅行戒指。
闻华久走过去试着拿起戒指,一个陌生的人名,隐隐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忍不住小声嘀咕:“杨星洲……队长?”
一旁的杨唐棠放下手,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眼眶却先变得通红。
摩挲着手中的戒指,闻华久突然生出一个猜测。
这些由神明亲手制作出来,拥有特殊力量的老物件,或许能在时间线发生变动时,帮他们保留一些珍贵的记忆。
————
几百年前,古代神明的国度内的战火,依旧没有停息。
阿尔沙拖着重伤的身体,回到它的临时住所。它的几个追随者,立刻围过来帮他处理伤势。
在它靠近母神对他施加诅咒时,巨蟒对它喷出一道金色的光柱。
这招全盛时期的阿尔沙也会,它也曾看过母神用这个技能,直接穿过五个怪物的身体,眨眼将它们击杀。
巨蟒的光柱虽然比母神差了一些,但也能要了它的命,还好它躲得及时。
指尖轻敲扶手,阿尔沙陷入沉思。
审判之主再次投入母神的怀抱,以后杀死深海邪神、禁锢死神的计划,就会更加吃力。
深海邪神不能留,它必须死。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没有什么比亲手看见母神杀死仿制品,更让它……
阿尔沙手上动作一顿,它垂眸看向正在给它擦拭蛇尾的男人,眼眸微微亮起。
摘下脸上的特制面具,阿尔沙用面具一端挑起男人的下巴,“你觉得我和母神有什么区别?”
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恭敬地看着他。
回忆着和时空领主相处的片段,阿尔沙弯起眉眼,嘴角扬起一个温柔慈爱的弧度。
男人眼神恍惚一瞬。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见了母神。
蒋璎不知道他养的小白眼狼,正在琢磨怎么算计他。
他现在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秦霍身上。
从昨晚抓住阿尔沙开始,秦霍就表现得很积极。他总是时不时提醒蒋璎,一定要及时处理掉阿尔沙,时间越久越容易出岔子。
说实话,这和蒋璎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也觉得阿尔沙留不得。
但这种话可以由他来说、由审判之主来说,或是由另一个知道内情的人说,却唯独不该从秦霍的嘴里说出来。
倒不是秦霍有多善良,连情敌都不忍心杀。
是因为秦霍中了诅咒,他先前和蒋璎说过,为了不给蒋璎添麻烦,他会尽量少说话少动作。
蒋璎觉得在处理阿尔沙这件事上,秦霍不该这么积极主动。
他有两种猜测。
第一,阿尔沙在离开丽雅房间之前,曾经扔出过一张人皮纸人。眼前的秦霍,有可能是人皮纸人伪装的。
第二,秦霍身上的诅咒具有传播性,他们两个亲密接触,诅咒蔓延到了他的身上。
反正秦霍的表现,绝对不正常。
蒋璎驳回秦霍的提议,开始用自己方式检测正确答案。
按照孙空空和苏昕柔等人的说法,人皮纸人虽然很擅长伪装,但它本体终归还是一张纸。
从某些特定的角度看过去时,人皮纸人就会出现异常。
用孙空空的话来讲,就是卡出了穿模bug。
蒋璎叫来审判之主,让它帮自己盯着秦霍。
他的蠢儿子有几百只眼睛,眼前的秦霍要真的是人皮纸人伪装的,肯定会被它看出来。
审判之主用密密麻麻的眼睛盯着秦霍,蒋璎用审判之眼盯着审判之主,秦霍用茫然又单纯的眼神盯着蒋璎。
很快蒋璎就靠着这种三角盯法,确定秦霍不是人皮纸人。
他的心顿时就凉了下来,凉到一半又开始回暖。
想到那些千奇百怪的古神守卫族人,蒋璎觉得问题不是很大。
丽雅会很多骚操作,外面还有不少离谱的事情等着他。
只要他能找到一个超出他想象的离谱参照物,他就能抓住时机,尝试倒退自己身上的时间。
他不相信以阿尔沙的实力,真的能研究出什么不可逆转的诅咒。它要是真能做到,也用不着折腾这么大一圈。
蒋璎重新放平心态。
出于谨慎考虑,他先哄着眼前的秦霍,让他变成小蛇。而后低头咬了小蛇一口,随手将昏迷的小蛇塞进自己口袋里。
拎起同样在昏迷的阿尔沙,蒋璎在丽雅等人醒来之前,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
临走前,蒋璎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
要是他没能及时发现自己陷入梦境,要是他听从‘秦霍’的建议,直接拆了‘阿尔沙’,那之后会发生什么?
蒋璎不敢细想,他只感觉脊背发凉。
与此同时,被阿尔沙丢在原地的审判之主,正茫然地看着下方的蒋璎。
从阿尔沙跑路开始,母神就表现得奇奇怪怪。
他先是打了自己老攻,把老攻往地上一扔,然后杵在地上发呆。
母神找的男朋友也好奇怪,挨打都不知道躲。看到母神倒在地上,也不知道过去扶着,就那么傻愣愣地站着。
噫,他好呆哦。
从距离见到阿尔沙,过了将近一天的时间。现在已经到了傍晚,期间安全区里不时地有人走动。
审判之主将母神和他的小男友,转移到了人流量小的地方,免得出什么意外。
下面的两人就像两个不会动的木头桩子,审判之主还在琢磨阿尔沙到底会不会害它,为什么要害它。
看着蒋璎空洞的眼睛,审判之主试探地叫了几声母神,没人回应它。
它垂下几根细线,轻轻缠绕住蒋璎的手腕,想要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见蒋璎还是没反应,审判之主突然一愣。
等等,它是不是变相拥有母神手办了?
审判之主立刻绑住蒋璎的脖颈手臂,将他往空中吊。
就在这时,一阵悠长的鸣叫声,从城市下方传来。
审判之主没有在意。
那条沉睡的丑鱼这几天一直有醒来的迹象,每隔一阵就要叫上那么一两声。
阿尔沙安排的人,会往海里倒东西,让深海领主重新睡死过去。
审判之主不喜欢它的弟弟,它又丑又脏性格阴郁还很狡猾。深海领主私下做的那些事,阿尔沙都和它们说过。
当初人鱼大批死亡的事,就是深海领主干的。
阿尔沙和和平议事会高层都这么说,它还看过他们提供的证据。
第一次拥有母神手办,审判之主正玩得起劲,突然感觉有一股力道在用力拉扯细线。
它低头看去,蒋璎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经恢复神采,此时他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地面,望着城市下方的海洋。
审判之主:……
完了,体验卡过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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