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则关于明星聚众集会的丑闻,爆料人是个新注册的小号,粉丝几乎为零,但他发出的一组照片却迅速在网络上种下一片连绵的瓜田,引得吃瓜群众欢呼雀跃地蜂拥而来,上蹿下跳,气氛嗨得如同过年。

  照片像素不高,距离偏远,角度刁钻,又因为屋子里灯光昏暗,群魔乱舞,糊得连五官都无法分辨清楚。

  卓羽燃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也搞不懂吃瓜群众是怎么在这些糊妈不认的照片影像中认出主角的真实身份。

  评论里反复出现已经成刷屏趋势的一个名字,还是牢牢地吸引了无意间闯入瓜田的卓羽燃注意。

  【当红小生许沉疑似聚众涉黄涉毒】

  随着网页往下滚动,卓羽燃还看到唐星宇的名字和另外几个小明星也偶尔出现在其中,只是许沉的名头比起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大,已经成了明晃晃的靶子,大家哪里还有闲心去管其他十八线的糊咖小透明,都一哄而上地吃起了许沉的瓜。

  名气咖位往往是把双刃剑,一旦行差踏错,天堂地狱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既然做出这样的事,那么后果也得当事人自行承担。

  像许沉、唐星宇这样道德败坏、私德有亏的人,根本不值得同情,只能说是恶有恶报了。

  网上各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甚至耸人听闻的小道消息层出不穷,卓羽燃只看了几分钟就觉得很是厌倦,身心俱疲。

  他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直到手机发出一声轻微的消息提示音,才将他从假寐中唤醒。

  打开手机一看,竟然是陆广悦发来的消息。

  对方发来一张照片,卓羽燃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照片里有一只手,拿着一个证物袋,袋子里装着一枚符纸,上面用暗红色的墨汁画下一串玄奥的鬼画符。

  陆广悦发来一段文字:卓大师,您是我们警局的特聘专家,快帮我看看这张符上到底画的是什么鬼。

  卓羽燃觉得奇怪,这家伙明明前不久还只相信科学,这次怎么会特意来问这个。

  不过在联想到照片上看到的证物袋,莫非符篆还是什么凶杀现场发现的?

  卓羽燃在聊天界面中回复了三个问号。

  对方很快回复了过来,不过这次是一段几十秒的语音,大致说明自己是在办案,这个案子虽然没什么悬念,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在碰到不在他熟知领域的证物时还是要严谨地请教一下专业人士。

  说完陆警官还发来一个链接,卓羽燃点进去一看,发现是之前在微博上看到的关于某小生的丑闻爆料。

  联系前后文一想,卓羽燃就明白了原来对方在办的案子就是闹得网络差点瘫痪的这一件啊。

  可是八卦里不是说,是涉黄涉毒,没说搞封建迷信,这符纸怎么会出现在现场呢。

  卓羽燃点开照片,不论他怎么放大了看都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上面的每一道笔画曲折拐弯都和过去看到的符篆有很大不同,但这并不妨碍卓羽燃看出这道符所带的邪性。

  虽然只是一张照片,但是这上面暗红色的纹路绝非是朱砂所画,更像是墨汁里掺了某种血液造成的效果。

  卓羽燃知道有些走了邪门歪道的术士就喜欢用各种血尝试画符,认为这样制出的符篆威力和灵性会比普通朱砂所制的大上数倍。

  而且符文也让人很不舒服,虽然看不懂,但卓羽燃天赋不错,可这法术玄学很多时候除了刻苦钻研和天赋引导以外,还要靠时间经验的不断积累方能大成,缺一不可。

  加上近期一直和博皊这只鬼龄长达三千年的老鬼对上,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

  就让卓羽燃泄了气,没了自信心,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一事无成。

  这实在有点以偏概全,过度贬低自己了。

  卓羽燃看不出来,在经过陆广悦的首肯后,他将这张照片转发给了楚亚,希望经验老道的楚姐能给他们答疑解惑。

  可是楚亚也一无所知,不过她的判断和卓羽燃差不多, 认为这一定和某些邪门歪道有关,不是正经术法。

  这可难倒了卓羽燃,对邪术他可是一窍不通,身边也再没有懂这个的人了。

  思来想去,他突然想到一个以毒攻毒的办法。

  他翻到宛方音的聊天窗口,将图片转发给她。

  结果过了一个多小时都没等到对方回复,倒是有个陌生人来加自己好友。

  卓羽燃没立刻通过,他通讯录里的朋友很少,基本加的人不是认识的同学好友,就是之前在接外快时加的雇主。

  他询问对方身份,想等确认了身份再看是否要加。

  他不喜欢陌生人占据朋友列表,可以说他在交朋友这一点上有些精神洁癖和社恐,这也导致他交际圈狭窄的可怕。

  对方回复了两个字:博皊。

  卓羽燃看了一眼,就贼胆包天地无视了他,然后将手机扔在床头对着吊顶发呆。

  窗外天色逐渐昏暗,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因为他下午才醒,导致错过了中饭,现在胃里面空无一物,大唱空城计。

  他打开外卖软件想要点个餐,结果还没下单,病房的门就被敲了数下,抬头一看,发现竟然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卓羽燃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脑内拉响一级警报,他警惕地看着对方走进病房,不客气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博皊将手上的纸袋扔在他怀里,里面沉甸甸的,纸袋上印着某酒家的logo。

  卓羽燃心里狐疑,他打开袋子一看,发现里头装着几只一次性打包盒,都是新出炉的广式茶点,还冒着热气。

  他欲言又止,就见博皊搬了凳子坐在他床边,做足了来看望病人的样子。

  卓羽燃可不会天真地以为对方会好心到来探望自己,是来看自己死没死还差不多。

  见他抱着打包盒不动,博皊嗤笑道:“怕有毒?”

  卓羽燃吸吸鼻子,刚才还不觉得,被食物的味道一刺激,肚子就应景地开始绞痛。

  他这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模样似乎取悦了对方,博皊勾了勾嘴角,也不催促他动筷,只不眨眼地盯着他。

  卓羽燃如坐针毡,僵持了许久,他才抱着视死如归地心态将袋子往柜子上一放,然后整个人朝后一躺,翻个身,只给对方留下一道脊梁骨。

  博皊挂在嘴角的笑意突然湮灭。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但又似乎和之前有很大的不同。

  卓羽燃闭上眼,心想只要自己摆烂得彻底,博皊也不能在公共场合弄死自己,最多先把这笔账记下,等之后再找他算。

  可他左等右等,始终没有听到身后人离开的动静。

  直到室内彻底陷入昏暗,卓羽燃也没能如愿。

  他才绝望地意识到,要和博皊比耐心,实在是不自量力。

  他愤怒地掀开被子,翻身坐起来,博皊仍旧坐在床边,连姿势都不曾改变过。

  卓羽燃说:“你清楚于晟煊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你又想求我?”博皊的声音穿透黑暗落在他耳里显得异常鬼魅。

  “是……”

  博皊嗤笑:“你果真是个废物,想求我帮忙却还要浪费时间挣扎那么久,你不仅废物,还假清高。这是不是你自以为高明的手段,以为这样就可以反客为主地让我来应承你?你以为我和沈悠是一样的货色?”

  卓羽燃沉默不语,这是三年后博皊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沈悠。

  他的心又狠狠痛了一回,对方分明是拿了一把匕首快准狠地照着还未好全的伤口又刺了一刀,连皮带血地将本就腐烂的创口带出来给人看。

  而且现在要看自己笑话的还是始作俑者本人。

  可是有些话即便是在践踏自尊,卓羽燃也决定要说:“请你救他。”

  黑暗里博皊逼近青年,伸手钳制住对方的下巴,“你果真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说过的,药石罔效,并不是开玩笑。不过你放心,你的小命暂时无碍,可是如果再拖延下去,你将和他一样只有死路一条。”

  博皊不知想到了什么,冰冷的语气中似乎还带着火气。

  他继续说道:“那张符篆你看不出来吧,那是几近失传的鬼孑孓。”

  “中招之人好比是受了诅咒,灵魂会被撕裂成碎片,化为孑孓,孑孓的死亡等同于灵魂的死亡,即便是你随手打死一只蚊子,也算间接害死了他。等四散的孑孓死光,那么这个人也可以准备后事了。”

  卓羽燃一阵恍惚,他想到第一次在盘山公路上碰到于晟煊的情景,还有许沉别墅里的蚊香液、杀虫剂,以及每次喷了杀虫剂后于晟煊更加虚弱的身体。

  “为时已晚,覆水难收。”博皊残忍又冰冷地下了结论,“不过……”他话锋回转,将卓羽燃的情绪一下子吊起,然而说出口的话却并没有让他感到多少喜悦。

  “不过,你就幸运多了,你不是符篆的直接受害者。一旦中招之人身体里的灵魂变为鬼孑孓飞出,就再没有生还的希望,而你是机缘凑巧下在它们成型的时候被母虫咬了一口,成为第二个宿主,只要在它们破体而出之前拔除就不会有事。”

  博皊像是个诱哄人堕落的魔鬼,想要猎物一步步走进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陷阱,“卓羽燃,你知道拔除鬼孑孓的方法吗?”这回他不再卖关子,更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对方知道个清楚明白。

  “想要拔除彻底根治,只能将你身上的鬼孑孓转移给别人,让别人替你去死,就像那个叫许沉的小明星一样。不过……”

  “啪——”

  卓羽燃抬头看去,发现于晟煊正站在门口,地上掉了一份快餐,饭菜汤汁撒了一地,他手上还拿着双筷子愣愣地站在那里。

  “……”于晟煊憔悴凹陷的脸被走廊外的灯光照亮了一半,他半身投入黑暗,在光影中支离破碎。

  他嘴唇颤抖,似乎想要对卓羽燃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手里捏紧了那双订餐附赠的木筷,外头的包装纸被揉搓得嘎吱作响。

  他眼角留下一滴泪,转身消失在门口。

  卓羽燃从病床上爬起,想去穿鞋,又怕来不及,干脆赤脚冲了出去。

  然而走廊上只有寥落的几个人,都是陌生面孔,根本没有于晟煊的影子。

  卓羽燃追到对方的病房,只看到其他几个剧组工作人员好奇的面容,于晟煊的病床上空无一人。

  他发了疯地在整栋楼寻找于晟煊。

  不安像沼泽里滋生的阴暗藤蔓,无声无息地蔓延。

  人世间的因果往往毫无根由,别人做错的事很多时候需要无辜者来付出代价。

  走廊里开着一扇通风的窗,夏日燥热的风涌入冷气充裕的楼层。

  卓羽燃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有一道阴影从窗口飞速下落,不过数秒,就听到楼层下发出一声沉重无比的巨大声响。

  他曾经听人说,人跳楼轻生的动静是很大的,他自己也算曾经体验过,可是为什么,自己坠楼导致的伤痛都不如亲眼看到别人自杀来的心痛。

  他颓然地倒在地上,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