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尚城。

  卓羽燃刚从H市回来,这一趟来回雇主都给他订了头等舱的航班,在当地还有专人司机接送,待遇十分不错。

  这两年他职业技能逐渐娴熟,用楚亚的话来说就是真正出师了。

  所以除了平日里在寿庄打卡上班,楚亚还会帮他牵线搭桥一些私活,大多是驱鬼除祟,超度阴魂的差事。

  楚亚人际关系很广,加上老主顾的转介和他自己还算不错的业务水平,倒是让他有了些不错的名声。

  所以偶尔出趟外差,也是在所难免。

  下了飞机,拖着行李箱搭上约好的包车。

  车里还有三四个人,有男有女,大多是三十岁不到的小年轻。

  大家都各玩各的手机,各睡各的觉,车厢里很是安静。

  卓羽燃回复了楚亚的信息,对方让他直接回家休息,明天再去店里上班。

  放下手机,卓羽燃转头看窗外的风景。

  司机的车技比较狂野,把车开得飞快,还在不断超车变道,两边风景飞速后退,让人头晕目眩。

  卓羽燃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太阳穴跳跃的疼痛,晕车的感觉很不好受,恶心想吐。

  三年前卓羽燃在山林里跌倒,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在沈悠房间里。

  后来他才知道,房里的床板上和他外套上都被画了符文,在适当的时机,阵法启动后,两者相呼应,这才导致他从深山老林被传送回了庄园。

  能办到这件事的,只有沈悠,而且早在出发前他就有了预谋,床板上的符阵就是证据。

  卓羽燃立刻联系了楚亚,楚亚刚做完手术还在疗养期,知道消息后二话不说叫上老刘几个就和他赶往Q省,想要回到罗豊村找人。

  结果还没靠近山区就被拦截了下来,警车、消防车穿梭来去,连部队都惊动了。

  据说是前面发生了特大山火,火情严峻,无关人员不得进入。

  这是通向罗豊村的唯一途径,在军队的层层把控下,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几人无比焦灼地在外围一等就是半个多月,火势太大,几方人马攻克了无数难题总算将明火、暗火全部扑灭,加上后续现场清理,直到二十多天后才开放了卡口。

  等几人回到罗豊村所在的山腰,举目四望皆是焦土,说是满目疮痍也不为过。

  村子、坟场、僵尸,那些噩梦里反复出现的场景全部在大火里付之一炬。

  卓羽燃和老刘几个男人在山林里反复搜寻了一个多星期也没找到沈悠。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连官方统计的遇难人员名单里也没有他的名字。

  楚亚和老刘这些知道内情的,都觉得在那样的处境下不可能生还,但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说出口又是另一回事了。

  谁都不敢说沈悠真的死了,可谁都觉得沈悠大概真的是死了。

  就连沈家亲眷都早已报了失踪立了案,加上这些人的各种举证操作,沈悠被法律上宣告死亡只是迟早的事。

  世间只剩一个卓羽燃,近乎自虐地不断回到罗豊村去,去寻找这么个生还几率微不可微的人。

  这几年,他将事情复盘推敲了无数次,总算让他连蒙带猜地将各个片段串联起来。

  联系他两次进入沈悠的梦里所见,加上那个古代男人的破碎片段,让卓羽燃对沈悠的师父博皊产生了怀疑。

  如果沈悠真的是梦里那个男人的转世,卓羽燃并不觉得他还保留有上一世的记忆,所以他在梦里看到的宫殿、塞外、封印都不是来自沈悠的梦境,而是别人的。

  那个人是谁?还有谁在现场听到了自己唱歌然后睡着了。

  答案不言而喻。

  卓羽燃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路,醒来时车已经停在市区的少年宫门口。

  他揉了揉眼睛,手上一片湿乎乎的泪痕,幸亏旁边的人都没有空闲来关心一个陌生人,也就没人发现这个二十多岁男人的狼狈。

  卓羽燃在两年多前考了驾照,买了辆五六万的二手车。

  在去H市前,他将车停在少年宫附近的一个老小区里,那里有免费车位,倒是省了笔开销。

  卓羽燃顺利拿到了车,现在才下午一点多,因为刚才司机的骚操作,晕车的后遗症还没有彻底消除,导致他现在丝毫没有吃午饭的欲望。

  市区红绿灯多,他也没别的急事要办,干脆慢悠悠地开,开错了路也不着急。

  这样兜兜转转后,在某个路口卓羽燃无意中瞥到了一家店面。

  这是一家奶茶店,门口贴着一张旺铺转租的广告纸,里面只有一个店员,门可罗雀。

  这家店他曾经和沈悠来过。

  那天晚上,他俩在这家店点了两杯奶茶,味道一言难尽,沈悠更是断言这店不出半年一准倒闭。

  你看,沈悠的话也不能尽信,这店分明又坚持了三年。

  他把车停在门口的临时车位上,推门进入。

  想要点和那天一样的口味却忘了那杯奶茶具体叫什么名字。

  他还在看菜单,店员小哥就好心地提醒,因为是最后几天营业,很多口味都做不了,只有四五种可供选择。

  最后他胡乱点了一杯就坐到靠窗的角落,和那天一模一样的位置。

  只是当初谈笑的两人只剩他一人形单影只。

  奶茶很快被小哥亲自拿到他面前。

  卓羽燃喝了一口,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小料大乱炖。

  甜腻的味道里,他恍惚记起当初沈悠脸上嫌弃的表情。

  后来对方还说了什么?

  【希望你无论何时何地,都保持敬畏,清醒自持,永远快乐安康。】

  奶茶的纸杯被卓羽燃捏的变了形。

  当初,沈悠是希望自己离开寿庄去做其他工作的,只是自己执意要留下来。

  沈悠对自己的期望和祝福,他永远记在心里,可他没有一点做得到。

  他既不自持,也不快乐。

  卓羽燃沉湎于回忆里,对外界的一切无知无觉。

  所以他没有察觉到店门口的铃铛响了,一个穿着西装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

  对方穿着打扮一丝不苟,就连头发丝儿都昭显着精贵,他伸手点了点菜单,半截手腕上露出一块价格高昂的手表。

  店员小哥悄悄咽了口唾沫,在他看来,这种派头的金主应该光临高级会所,怎么会屈尊降贵来他这家即将倒闭的奶茶店。

  咖啡、红酒它不香吗?

  小哥战战兢兢地做了一杯奶茶,因为紧张,手一抖多加了大半勺小料。

  等奶茶递到面前,男人看到的就是一大杯小料快要漫到杯口的粥。

  “打包还是现喝?”

  “现喝。”他的声音很好听,透着成熟男人的独特味道。

  要不是小哥立场坚定,准在这道声线下弯成一盘蚊香。

  男人没有马上离开,他拿着奶茶走到了另一边的角落。

  两人分坐两端,卓羽燃从始至终没有回头,一直看着窗外,店里的格局布置又阻挡了大半视线,导致他压根没有发现店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直到陆续进来许多人,原本安静的氛围开始变得嘈杂,卓羽燃才从自己的世界回归现实中。

  抬头一看,店里竟然来了十多个年轻女孩,将这间三四十平的小店挤出了人山人海的错觉。

  女孩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不时用手机自认为隐秘地对着某个角落咔嚓几下。

  那边有什么?竟然让这家店突然有了起死回生的迹象。

  小哥满脸苦笑,今天刮的什么风,把大半个月的客源都一股脑儿塞进了店里,他就一个人,既要点单还要摇奶茶,真的承受不来啊。

  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卓羽燃拿起奶茶就离开了,车子启动前,无意中瞥到后视镜里一个精英打扮的男人从奶茶店推门而出。

  由于角度问题,卓羽燃只看到了笔直的大长腿和挺拔的腰身,他也没放在心上,一踩油门就开车走了。

  之前毕业后租的老破小房子在合约到期后卓羽燃就搬走了。

  那边设施简陋,地段也不好,他现在工资加外快收入也算不错,在仔细比较后,卓羽燃就搬到了现在住的房子里。

  小区离明月街不远,骑共享单车十多分钟就能到,房子七八十平,他单身独居再合适不过了。

  车子开到小区附近,卓羽燃特地去了一趟菜市场和超市,回到家已经三点多了。

  现在做饭还早,他把东西整理好后,躺倒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发呆,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等他醒来,天已经黑了,一看时间,自己竟然睡了三个多小时,现在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卓羽燃拍了拍还昏沉的脑袋,实在没心情做饭,只简单地下了碗西红柿鸡蛋面对付过去。

  第二天早上来到寿庄,帮着许阿姨开张打扫,到了十点半,楚亚才姗姗来迟。

  三年前的手术很成功,她的嗓子恢复得很好,不过因为有了卓羽燃,她现在遇到白事很少亲自开嗓,美其名曰保护嗓子避免复发,店里的活基本都扔给了他,一个人整天躲清闲。

  不过楚亚开给他的工资实在丰厚,比三年前又涨了几波,完全对得起卓羽燃的付出。

  楚亚一进店就躺进摇椅里,像个退休的老大爷,就差一把蒲扇一只茶壶了。

  她玩了大半个小时的手机,突然竖起来身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卓羽燃,就差化身尖叫鸡,“小卓,大单子来了。”

  卓羽燃停下手里的活,对她嘴里的大单子十分好奇,究竟得有多大才能让眼界颇深的楚姐激动成这样。

  楚亚说:“你知道尚城的傅家吗?”

  能被单独拎出来说是某市某家,肯定不是普通人,卓羽燃想了想,问:“是传闻里的尚城首富傅容宪那个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