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乡下小路乌漆嘛黑,伸手不见五指。
沈悠丝毫不受影响,健步如飞。
卓羽燃趴在他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和沈悠聊天,实在是周围黑灯瞎火,阴森恐怖,加上刚见过鬼,急需欢快的话题缓解一下紧绷的心情。
“我和你助理敲了两次门你都不应,你去哪了,电话也不接。”这话原本没问题,只是现在氛围场合不对,就显得多了点怨妇的味道。
卓小怨妇刚才被鬼吓出了好歹,现在一反常态,话变得格外多,碎碎念个没完。
沈悠说:“这个村子不对劲,竟然有鬼物堂而皇之引诱活人,我就出来看看。”
卓羽燃灵光一闪,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你也看到蓝色的鬼火了?”
沈悠点头:“原本以为收拾了一只事情解决了,没想到你这个笨蛋也来了。”
“这么说,你已经除掉了一只水鬼?那刚才逃走的……”
卓羽燃越想越惊惧,竟然水里不是只有一只水鬼。
两边水塘错落有致,在夜里闪耀着鱼鳞纹路的璀璨波光,可是看在眼里,令人胆寒。
这个村子到处都是水,天知道究竟有多少正在暗自窥伺人命的魑魅魍魉藏身其中,伺机而动。
卓羽燃觉得冷,忍不住贴近沈悠:“你说,陈大婶会不会就是这样被害死的?”
“不是。”沈悠很快否定了他的猜测,解释道,“陈文英是天亮后死的,光天化日下,至少要百年以上级别的厉鬼才能显行作祟,水下的那些泥鳅还不够格。”
“那……她是淹死的,死后会不会也变成那种东西?刚才那只会不会就是……”
沈悠无语了,又打了两下小怂包的屁股,像个劝导学渣奋发用功的严厉班主任:“没事就多读书,你有没有常识?真是白瞎了你的天赋。刚才的水鬼鬼气充盈,这样的气候绝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再说,水鬼不能单指某个溺亡之人所化,它是无数淹死的人在日积月累的怨气不散后,还要依靠天时地利才能成型。”
卓羽燃被说得一愣一愣,不好意思极了:“这些都是哪本书上写的?借我看看。”
话音刚落,沈悠就在河边驻足,手一松,眼看就要把背上叽喳个没完的小笨蛋扔河里。
卓羽燃“艾玛”一声,赶紧手脚并用地牢牢盘住他,像块扯不掉的粘豆包,拼命讨饶。
沈悠故意吓他:“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你还是下去实践出真知吧。”
卓羽燃连忙讨好他,小嘴像抹了蜜一样:“不不不,沈哥,好哥哥,小弟再也不敢啦!现在月黑风高,我们赶紧回去吧!”
见他总算安静下来,不再胡思乱想,沈悠才继续往回走。
身上勉强算裹了两层布料,卓羽燃趴在男人肩头,还是莫名觉得冷,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沈悠的体温很低,几乎感觉不到,卓羽燃又开始天马行空,觉得小龙女的寒玉床触感估计就是这样了。
就在他头脑风暴如同脱肛的野马,奔上太空撞击火星人时,手上凹凸不平的触感一下子把他的思绪拉回到了乡野小路上。
“咦?”他好奇地摸摸沈悠左侧肩胛骨附近的皮肉,果然不是错觉,指尖触感狰狞粗糙,又黑灯瞎火看不清状况。
沈悠烦躁地呵斥他:“做什么?”
卓羽燃讪讪地吸了吸鼻子,赔笑:“没有,没做什么,我手酸换个姿势。”
他再不敢胡作非为地去碰那个地方,直到他们走近农庄,这个疑惑才解开。
两盏路灯树立在大门前,尽职地发出昏黄光亮。
卓羽燃不再是黑暗里的睁眼瞎,他第一时间低头去看沈悠后背。
只见光洁的皮肤上,在后心窝位置有一片狰狞的丑陋疤痕,像蜈蚣蟾蜍一样趴附在皮肉上,十分震撼。
他又手贱地去摸,喃喃问沈悠:“你受过伤?”
沈悠赶苍蝇似的把他的手挥开,语气淡漠:“是胎记。”
“说你没常识还真的没常识,正常人受这样的伤,能活?”
胎记还有不平整的款式?卓羽燃有许多问号,又不敢多嘴去问。
这疤痕看着像电视里演的恶鬼掏心留下的,他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沈悠说的有理有据,想来他也不会骗自己,就暂时放下了心头的疑团。
回到农庄,沈悠和前台借了一个医药箱给卓羽燃的脚做了处理,抹了药膏后又写了两张符,分别贴在脚丫下。
男人推了行李箱出去,关门前叮嘱他:“今晚别碰水,不想坐轮椅就安分睡觉,明早就能好。”
卓羽燃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朝他拜了拜,盖上被子,用行动证明自己的乖巧听话。
一夜好梦,第二天。
沈大仙的土方子果然妙不可言,卓羽燃把符纸撕下来,两只脚底板光洁如新,昨晚的惨烈一点没有留下痕迹。
他立刻冲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换好衣服和沈悠、楚亚一起去了钱家。
***
沈悠见他活蹦乱跳,挑了挑眉峰,扔给他两个菜包当早饭。
一口咬下去皮薄馅足,满嘴喷香,不比肉馅的差。
卓羽燃几口解决完,避开楚亚悄悄戳了戳沈悠:“昨晚的水鬼怎么办?”
要是放任不管,不知道还要有多少无辜的人丧生水底。
沈悠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今晚再去看看。”
一走进钱家,就看到多了两个昨天没见过的人正和钱平坐在一张八仙桌上吃早饭。
一男一女,三四十岁年纪,正是钱平的儿子钱喻和儿媳邱佳洁。
三人面前各摆了一碗白粥,桌子中央放了一碟萝卜干拌咸菜,还有一盘包子。
钱平喝了一大口粥,撸了撸胡渣,把那盘包子挪到自己面前,抓起两个就往嘴里塞。
等他囫囵吞枣咽下两个,才想起自己的宝贝儿子,肉痛地分了一个给他,至于儿媳,不好意思,喝白粥吧。
他护食地把剩余的两个包子圈在臂弯里,又开始大吃大嚼。
钱喻面上尴尬,把包子一分为二放在了妻子碗里。
邱佳洁看了眼公公豪迈的吃相,顿时倒尽了胃口,又把半个包子放回丈夫碗里,只挑着萝卜干配白粥吃。
夫妻俩私下的小动作被钱平看在眼里,他粗着嗓子故意找茬:“小月呢?怎么不带她一起回来?”
邱佳洁抿了抿唇,不说话,只管埋头扒碗里的米粒。
钱喻只能好声好气地宽慰他:“要回的,昨天我和佳洁走的急,就没带她,等晚点会和佳洁爸妈一起过来。”
这番说辞并没有让他老子满意,钱平把筷子一撂,开始吹胡子瞪眼。
卓羽燃三人懒得搭理这人,从他们身旁经过,就当没这个人。
倒是钱喻待人处事很周到妥帖,跟上来寒暄递烟。
沈悠谢绝了他的好意,又看对方还算靠谱,就代楚亚出面和他谈了流程和各项事宜。
除了卓羽燃,其他几人都是熟手,早上的节目在大家的通力合作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当再次看到女装的沈悠时,卓羽燃还是眼前一亮,那种惊艳感就是看上十次百次都不会轻易消退。
沈悠要是女生,估计就是这个模样,卓羽燃心想,一定会有很多狂蜂浪蝶包围他,一年四季桃花运不断。
沈悠早就注意到某个人一直傻不愣登地看着自己发呆。
等哭完退场时,他没像上次一样立马闪人,而是走到卓羽燃面前:“一直看我干嘛?”
“看你漂亮。”没想到这人还是个实心眼,竟然把心中所想直白地当着正主说了出来。
楚亚听了都忍不住敬他是条汉子。
果然,沈悠黑了脸,白了他一眼后留给众人一道高岭之花的孤傲背影。
怎么办?卓羽燃头疼,恼恨地打了自己一记嘴巴。
让你嘴贱,呸。
直到卓羽燃唱完挽歌开饭后,一去不回的沈悠才施施然出现。
他已经换回常服,从头到尾吃饭玩手机,不搭理任何人。
楚亚给老刘使了个眼色,老刘举起饮料,露出一个谄媚的笑:“沈哥,走一个?”
结果对方只给了他一个高贵冷艳,尔等高攀不起的眼神,压根不搭理他们。
老刘出师不利,只能和楚亚一起不停地给卓羽燃使眼色。
小卓,我们尽力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的锅,自己背好。
卓羽燃打了几遍腹稿,才端起盛满饮料的碗向对方敬酒。
沈悠不睬他,他只能自己搭台阶下,讨好地和对方的碗碰了碰,说:“沈哥,我没有真把你当妹子,我那是口误,不是有意的。我真没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的腹肌漂亮,怎么练的,教教我。”
真是把“解释就是掩饰”这句话表现得活灵活现。
真“渣男”发言。
楚亚扶额,不忍直视。
很会抓重点的老刘来了兴趣:“哦?我们沈哥人不可貌相,竟然也有腹肌,亮出来看看。”说着,还显摆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
真是越描越黑。
楚亚认输,表示要退出群聊,心里又犯嘀咕,小卓哪里看的沈悠腹肌?姐也想看。
就在卓羽燃端着碗尴尬癌即将发作的时候,突然一声粗暴的怒吼打破了嘈杂的吃饭氛围。
大家都转头去看,只见钱平把桌子拍得啪啪响,筷子尖都快戳到钱喻夫妇俩的鼻子上。
“早上说小月晚点就来,晚点是什么时候?都这个点了,亲家连个人影都没有,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亲家?是冤家吧!”
自己爹妈被公公当众指责,邱佳洁立刻红了眼圈,眼泪哗哗地掉。
钱喻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为人绵软,但也不愿意爸当着这么多亲友的面给妻子难堪,连忙站起来挡开钱平的筷子,好言相劝:“爸,别这样,也许是有事耽误了,下午我打个电话问问。你快吃吧,大家都看着呢。”
钱平直接给了他一个爆栗:“吃什么吃!问你话呢!叫你媳妇也说话!哑了吗?只知道吃!这家都被吃穷了!”
邱佳洁再也忍不了,哭得撕心裂肺,扔了筷子就跑。
几个女眷怕出事,连忙追了出去。
“真是个奇葩。”老刘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混不吝的见过,没见过这种货色的,真是大开眼见。
周围邻里借机八卦,说起一些陈年旧事。
“钱平这种人竟然生出了小喻这样的好性子,真是歹竹出好笋。”
这话很多人赞同:“可不是。小喻家那口子脾气也好,每次见了人都笑呵呵的,周到得很。”
“可怜啊,他俩结婚前,小洁跟着小喻回来见家长。那时我见过,人还珠圆玉润的,刚刚好。你们看看现在,瘦成什么样了。我听说啊,是月子没坐好。”
“那事不是传得全村都知道嘛。”
有人不知情,问:“什么事?”
“当时小喻两口子还住家里,他老婆坐月子,婆婆伺候的。文英你们知道的,对这个媳妇体贴得很,恨不得好菜好汤的天天伺候。可是钱平这人……啧啧。”
那人撇撇嘴,十分不屑:“钱平当着儿媳的面砸了菜碗,这还不够他耍横,他还出去逢人就说,说自己儿子娶了个败家婆娘,一顿要吃十三只饺子,家都被吃完了,啧啧啧。”
众人唏嘘不已。
“十三只饺子算多吗?”卓羽燃这个没摸过小姑娘手的雏鸡,不了解女孩食量,发出来自灵魂的疑问。
楚亚吃了一口菜,不屑地说:“老娘二十五只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