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人啧啧称奇,火上浇油地说:“亏他想得出,他自己怎么不搬进去?他当老板的命金贵,你朱总就不算人了?这栋楼里谁不知道那间办公室闹鬼,动静不小呢。”

  朱纪呸了一声,咬牙切齿:“姓吴的死胖子活着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死了还不消停,他怎么不下地狱呢!”

  “嘘——这两天总算安静了些,可不能乱说,万一那东西听到了又回来了怎么办?”

  朱纪色厉内苒:“冤有头债有主,他自己猝死的能怪得了谁,有什么冤情也不关我的事。”

  蒯总听不下去了,又不敢公然反抗沈悠,只能故意咳嗽两声,提醒里面的人。

  朱纪和另一个女人面无人色,磨蹭着从里面灰溜溜地走出来,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

  蒯总强忍怒气,斥责他俩:“像什么样子!工作时间嘴上没个把门!还不快给我死回去!”

  不等朱纪走远,又把他叫回来,“去,带沈总去看货。”边说还边用眼神警告对方,最好安分一点,等送走了财神爷再找他算账。

  朱纪一个哆嗦,忙换上笑脸招待沈悠两人。

  他搓搓手,讪笑道:“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怠慢了。我们这儿地方小,招待不周。”

  说完把沈悠和卓羽燃请到会议室,又让小卿去倒水端果盘。

  过了几分钟,被抓包的心虚和难堪才逐渐平息。朱纪这个人,抛开嘴碎和咄咄逼人的第一印象,在业务上还是很专业负责的。

  他简单和沈悠两人介绍了目前公司的主要业务范围和产品特色,着重点明了近两年的公司发展情况和未来打算,并诚心表示,他们很愿意配合贵公司的采购需求,做到尽善尽美。

  沈悠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全程打太极,等朱纪终于淡定不下去了,才悠闲地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你们公司死过人?”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朱纪冷汗连连:“都是误会,误会……”

  不等他狡辩,对方漆黑的双眸扫过来,里面的精明一闪而过。

  你可不要骗我,沈悠暗暗警告他。

  朱纪一惊,只能实话实说:“是有那么回事……很久以前的事了……好吧……是一年多前……”

  原来去年六月的某个晚上,前销售经理吴东超一个人在公司加班到凌晨,不幸猝死。尸体在第二天早上被保洁阿姨发现。当时公司还没人,是这栋楼的保安报的警。警察查了几天,以疲劳猝死的结论结了案。

  朱纪挽尊道:“我们公司严格遵守上下班打卡制度,没有强制加班的要求。只怪吴总做事风风火火,是个完美主义者,凡是亲力亲为。他死后,我们蒯总还慰问了他家里人,给了一笔丰厚的治丧费。”

  刚才还是“那个姓蒯的铁公鸡,现在就是我们蒯总人美心善了”,卓羽燃真是大开眼界。

  沈悠挑眉:“找个人带我助理去看看样品。”

  双方心领神会。很快,刚才那个叫小卿的女孩子进来带卓羽燃去往样品间。

  小卿很健谈,她见卓羽燃与自己年纪差不多,又长得好,就更加热情,说了很多自己的事情。

  她是一年多以前来的这家公司,这是她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

  卓羽燃故意提起那间贴了符纸的办公室:“那间屋子你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小卿忌讳地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这边才悄悄分享八卦:“没有,那是我们前一个销售老总的办公室,后来他突然死了。”

  “有隐情?”卓羽燃循循善诱,“刚才你们朱总说里头闹鬼?”

  小卿一个趔趄,差点绊了一跤,她勉强稳住脚下,笑得很尴尬:“朱总是在开玩笑吧……哈哈哈……”

  顶头上司的嘴碎她心里有数,只是这种事犯忌讳,她一个没资历没背景的新人不敢乱说话,要是因为说错什么搅黄了公司的大单,她就惨了。

  卓羽燃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勉强,就换了一个话题:“我们沈总是个富二代,平时只在公司挂名,什么都不管,三天两头见不到人,不是在泡吧就是在赛车。”

  他回忆电视里那些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形象,毫无愧疚地肆意编排沈悠,给他的角色扮演添砖加瓦。

  小卿十分同情他:“有这样的领导你也是惨。”

  卓羽燃无奈地摊摊手:“谁让他命好会投胎。前阵子他包养小明星被董事长当场抓住。”

  小卿哇哦一声,捂住嘴,两眼闪闪发光,这也太刺激了,抓奸在床吗?

  “董事长就他一个儿子,又不能真打死他,就下了期限,让他在两个月内务必干出点成绩来,否则家法伺候。”

  也许是被沈悠传染了,卓羽燃突然也戏精附体,实实在在地扮演一个跟在富二代后面收拾烂摊子,吃力不讨好的狗腿子。

  小卿深表同情,想到自己现在的上司朱纪虽然嘴巴不牢靠,但总体还算靠谱,要她用朱纪来安慰对方似乎很不妥。

  她冥思苦想:“我刚来公司的时候,当时的领导吴总比你老板差劲一千倍。”

  “哦?”卓羽燃假装好奇,“他难道吃喝嫖赌,还搞职场,性,骚扰?”

  小卿摇摇头又点点头:“倒是没有明面上拿我们女员工怎样,就是时不时的咸猪手,还喜欢吆五喝六地摆领导架子,特别讨厌,是个烂人。”

  “他是个两面派,对蒯总巴结得要死,大家都说他是蒯总的看门狗。对我们这些直系下属又很苛刻,压榨到死。”小卿情绪低落,那段记忆始终是她职场生涯消不去的阴影。

  卓羽燃知道那些轻飘飘的“为什么不辞职”的话对于普通的打工人来说,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下定的决心。

  所以他选择沉默,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销售部的前辈里,有本事的都跳槽了,剩下的只能忍气吞声,听说还有人得了抑郁症。我当时也想走来着,虽然工作不好找,但我还年轻,要我忍受一个猥琐的胖子,我也会疯。”

  “后来呢?”

  小卿咽了口唾沫,有些后怕:“后来,他突然死了,就在那间办公室,早上被发现时人都僵了。本来以为走了这座大山,日子能好过起来,没想到……”

  女孩露出恐惧的神色,声音颤抖:“没想到半年前开始不对劲……加班的同事不止一次听到晚上那间办公室里传出响动,开门进去又什么都没有。里面的东西还经常会出现在外头的工位上。一开始,大家觉得是恶作剧,可是查了几次监控一无所获。到后来,连我们的东西都会消失不见,然后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几个月前,甚至有人被推下楼梯,被泼开水,总之,好像真的有鬼……”

  “找人来看过?”

  “警察来了也没查到什么,蒯总又请了和尚道士驱邪,效果也不好,很多人被搞得神经衰弱就都走了。”

  “你不怕?”

  小卿露出一个社畜的苦笑:“当然怕,本来下定决心要走了,可是最近那东西又消停了。蒯总不放心,又请了一回人来看。高人说鬼无法在人间久留,已经被黑白无常锁去酆都轮回了。”

  不是高人,是江湖骗子吧。卓羽燃心想,不是鬼下地狱了,是鬼跟着债主索命去了。

  卓羽燃总结:“这个吴总生前是个烂人,死后也是个恶鬼。”

  小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见事情解决,蒯总还让朱总给那些离职的同事打电话,想再招他们回来。不过,愿意回来的不多……”

  “这个姓李的销冠也没回来?”卓羽燃指着墙上的业绩排行榜,李芳云的照片赫然排在首位。

  想来这段时间人心惶惶,业绩墙也无人更新,导致离职的员工照片还在上面。

  小卿说:“云姐不肯回来,当初她被莫名其妙地泼了开水,差点弄得浑身烫伤,之后才辞职离开。她说已经找到一家不错的公司,朱总做了几次思想工作也没用。”女孩撇撇嘴,也很无奈。

  “云姐人很好,能力强业绩好,对我也照顾。她一走,我还适应不过来。”

  “李芳云业绩好,吴总生前对她应该也不敢太过分吧?”

  小卿想也没想就摇头,愤恨地说:“那个混蛋就是坨狗屎!不仅把云姐的功劳大包大揽过去,还欺辱云姐。有一次我偷看到他骂云姐,还把玩具塞云姐嘴里和内衣里。”

  卓羽燃听得拳头都硬了,对李芳云的遭遇感到痛心和同情。

  可是昨晚,沈悠说李芳云做了亏心事。他一直是很信服对方的为人,这种事沈悠绝不会胡说。

  那么很有可能是因为吴东超的胡作非为引发了李芳云的报复心理,导致他非自然死亡后变成恶鬼缠着她。

  李芳云辞职后,这家公司的怪事也平息下去,是因为恶鬼跟着她一起离开了。

  两人一边八卦一边看样品。

  卓羽燃小时候也没见过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具,他感兴趣地一样样看过来,小卿在一边解说拆解它们,倒真有点来谈玩具生意的样子。

  等到他回去找沈悠时,却发现这家伙也不知想了什么办法,竟然说动了蒯总和朱纪带他参观那间闹鬼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