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羽燃沉默不语。
他的性格让他不太会主动拒绝别人。
但要让他真的在一家寿庄工作，短时间内他的三观实在无法承受。
楚亚也不逼迫他，贴心地留给他充足的考虑时间。
巧的是，在卓羽燃内心焦灼地苦思借口时，寿庄的玻璃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有生意来了。
楚亚站起来招待客人，态度温和，不卑不亢。
从表面上看起来，与其他正常行业的店铺老板没什么区别。
女人的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的风格就像一阵和煦的春风，莫名地缓解了卓羽燃内心的忐忑和焦躁。
他又打量了一遍店内环境。
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柜台后面的白墙上，挂着装裱在玻璃相框里的营业执照和经营许可证书。
卓羽燃心想，其实心大一点的话，这也不过是一家正经做生意，贩卖商品，提供服务的正规企业。
是自己太过偏激了。
毕竟总有一天自己也要用到这些，需要这些人提供服务。
自己有什么资格带着有色眼镜看待他们呢？
可即便这样，也不是说自己就适合干这个，吃这碗饭谋生。
等送走客人，楚亚再次坐下时，她明显感觉到对面青年情绪上的不同：“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
来了。
卓羽燃又喝了口水，瓶子被他无意中拈得变了形：“我并没有从事这一行的相关经验，家里也没有亲友干过这个。”他的声音因为不好意思越来越低，引得楚亚不自觉地往前凑了凑。
“我知道这个行业有很多忌讳和规矩，我什么都不懂，万一……”
楚亚宽慰他：“我们公司大多是团队一起行动，除了一个月后我因为手术不在，这段时间我都会带着你。再有，薪酬方面你不用担心。”
她比了个数，不顾卓羽燃没出息的吃惊表情补充道：“实习期一个月，转正后再加五千，五险一金缴齐，你觉得怎么样？”
卓羽燃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胸腔里的一颗红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承认在这些条件面前，他无耻地心动了。
不怪自己意志不坚定，只怪对方给的实在太多了。
真是要命了。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毕业生，第一份工作能有这样的薪资待遇，真的太难得了。
心里的天平不自觉地在金钱的诱惑下稍稍倾斜向楚亚一边。
卓羽燃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又忍不住雀跃。
就在他纠结到快要绞成麻花时，楚亚话锋一转：“如果你在之后觉得还是无法胜任这份工作，你可以在我身体恢复后选择辞职，你在工作期间的津贴、饭补、工资绝不拖欠。”
对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拒绝真的就是矫情，不知人情世故了。
卓羽燃有自知之明，知道以现在自己的处境，想要继续留在这座城市，眼前的工作机会已经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抿着唇又想了半分钟，最后抬头看着楚亚：“谢谢你楚姐，我愿意试试看，如果工作上我有不对的地方，还请你指正。”
楚亚松了一口气，脸上温和礼貌的笑意不断扩大，变成真心实意的欢喜。
她迫不及待地走进柜台，从抽屉里掏出两份已经准备了好多天却一直无人问津的空白合同递到卓羽燃面前：“你先看看条款，如果没意见就签了字，明天你就可以来上班了。”
卓羽燃小心地打开合同，在粗略浏览一遍后，对楚亚诚意的认知上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合同的条款写的很详细，双方责任权利明确。
从卓羽燃目前的认知来看，并没有发现什么文字陷阱在里面。
在确认了这一点后，他果断地在最后落款处签上自己的名字，并在名字上按上红色的拇指印。
然后楚亚也在最后签上名，并敲了一枚鲜艳的公章。
一切尘埃落定后，楚亚和他敲定上下班时间：“如果没有外勤，你每天只需要按时来看店，早上八点半到傍晚五点半。碰上外勤的话，你的工作一般也只需要在白天完成，做完就可以离开。不过，近期的外勤里，为了你深入了解和熟悉这份工作，我还是建议你观摩整个流程。”
卓羽燃点点头，良好的工作态度他绝不缺少，也很认同对方的观点。
两人又加了微信好友。
在婉拒楚亚邀请他下馆子的好意后，卓羽燃离开了人长久寿庄。
不过他并不急着回去。
刚才来的路上，他看到地铁站附近有一家超市正在促销。家里的日用品所剩无几，既然要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是该去补货了。
在超市逛了半个小时，仔细对比各种折扣后，卓羽燃推着购物车心满意足地排队结账。
在打开手机准备付款时才发现自己被楚亚拉进一个叫“鲜花鼓乐欢送队”的聊天群里。
丫丫（控场）：欢迎新员工加入【比心】【比心】
一根白羽毛：大家好，我是卓羽燃【愉快】
等扫码支付后提着袋子去乘地铁的途中，微信提示音就没停止。
世界第一の美妆博主（化妆）：欢迎欢迎【鲜花】新人是个小帅哥吗？【心心眼】
老刘老刘（唢呐）：我们这个群有多久没来新人了，还是我们楚姐牛逼
丫丫（控场）：这记马屁拍得姐通体舒泰，老刘下次再接再厉
老刘老刘（唢呐）：【抬起骄傲的小下巴】
丫丫（控场）：小卓大学刚毕业，大家要在接下去的工作中带好新人，期待小卓早日出师。
一根白羽毛：谢谢楚姐，谢谢大家，还请多多指教。
世界第一の美妆博主（化妆）：呜哇呜哇！！！！真的是帅哥！！！！爆照爆照！！！！
想当富婆（会计）：爆照+1，吸溜吸溜口水【嘿嘿嘿】
你我有仙缘(道士)：虽然我是男的，我也想看帅哥
接着群里的十来个人大多都冒了泡，以各种方式欢迎卓羽燃的加入。
卓羽燃翻了几十条信息，与自己原先以为的新同事大多是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辈不同。
从这些人欢脱的话语和搞怪的表情包上不难看出，同事们的年龄似乎都不是很大。
这样的发展安抚了卓羽燃，当看到自己的年纪在群里不算异类，他总算能彻底放心了。
回到出租屋，把购物袋里的东西整理摆放好后，卓羽燃坐在风扇前啃着刚买的打折面包。
天实在是太热了，又在大太阳底下跑了一上午，实在没有心情做饭，只能这样简单对付一顿，在灌下一大杯凉水后，楚亚的私信就来了。
卓羽燃打开一看，发现对方发了十几首歌的链接，除了几首正经挽歌，还有一些是耳熟能详的经典老歌。
想到今后要用另一种感情和态度去唱这些歌，卓羽燃心里难免有点怪异感。
丫丫：小卓，磨刀不误砍柴工，熟练歌单再打工。要尽快练熟这些常用歌曲哦。
一根白羽毛：好的，楚姐【努力】【努力】
丫丫：【猫咪摸头】
另一边，“鲜花鼓乐欢送队”的聊天群里，在经过一波热烈的迎新节目后，总算稍稍安静了一些。
想当富婆（会计）：咦？奇怪，沈男神怎么没有冒泡，真潜水还是假潜水？
世界第一の美妆博主（化妆）：几天没见男神，小妹心里怪想念的【娇羞】
你我有仙缘(道士)：【呕】
syou（助兴）：【白眼】【白眼】
然后又是一波插科打诨，嬉笑怒骂。
群里欢快的氛围也影响到了卓羽燃，他想，抛开工作本身，融洽的工作气氛和友爱的同事关系，加上优厚的待遇，这份工作目前来看还算不错。
整个下午，卓羽燃除了偶尔回复一下群里新同事们的聊骚之外，戴着耳机把歌单反复听了好几遍，并把歌词记下来。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端正的工作态度，到了傍晚六点多，当他刚煮了一碗鸡蛋面端上桌准备开吃时，楚亚在群里艾特所有人。
丫丫（控场）：全体小伙伴们请就位，来活了。[地址]东亭区花田镇大林村周家宅基207号周家。逝者周老爷子周正康，享年58岁，急病脑梗去世。今晚老规矩，我和小沫、老刘几个先去布置场地，做准备工作，明天早上七点半乐队到位。
说着又一个个单独艾特个人，有序地布置下任务。
虽然没有提到自己的名字，但是卓羽燃也跟着紧张起来。
万万没想到，刚签完合同自己就要面临紧急上岗。
碗里的面条变得不香了，他扒拉了几口，就看到楚亚单独私信了他。
丫丫：小卓，还以为能让你先在店里适应几天，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你别怕，平常心就好。明天早上七点你先去店里等着，我安排人搭你去雇主家。
卓羽燃心里一暖，七上八下的心安定下来，他立马回复楚亚。
一根白羽毛：好的楚姐，谢谢。
胡乱解决掉晚饭，洗了个澡，卓羽燃躺在床上，翻看群里的新消息。
大家都是做熟了的，很有经验的在分享目前的进度和工作情况。
卓羽燃用手机浏览器输了几个关键词，搜索了本地几个丧葬风俗和注意事项，又复习了两遍歌单后，定好闹钟，早早地睡下了。
也许因为明天就要开始正式上班，他心里想要早点睡，但是大脑坚决不同意，像喝了两瓶红牛，精神得很。
一晚上辗转反侧，过了零点才迷迷糊糊睡去，做了几个破碎的梦，整晚都是惊恐、尖叫。
等早上闹钟催命似的响起，却啥都记不清了。
买了两个包子充当早饭，卓羽燃准时在六点五十分到达明月街的寿庄。
店门开着，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正在打扫卫生。
卓羽燃和阿姨说明情况，阿姨人很和蔼，自称姓许，平时负责在店里做点清洁和纸活。
许阿姨让他先坐，自己又里里外外的忙了起来。
自己第一天上班干坐着看人干活，卓羽燃坐立难安。
他忍不住去帮许阿姨打下手，很快赢得了对方的好感。
直到七点三刻，才有一个消瘦颀长的男人推门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