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援大军抵达基地那天, 是个天气晴朗的晌午。
基地方面提前得知了消息,早早让食堂的后勤人员准备了大量的熟食饭菜,好迎接即将到来的人。动静这么大, 基地里的幸存者多少也知道了点消息,中午去食堂换今天的食物时, 刻意停下脚步多停留了一会儿。
当时,杨奕钦和封霖恰好在实验室里,协助梁博士等科研人员做实验。
办公楼前方是三个较矮的工厂, 从五楼的窗口朝外往望, 能看到基地前方的情况。放眼望去, 只看到北边公路上的队伍气势宏伟、阵仗极大,浩浩荡荡一整队都是看不到头的军卡、坦克……乃至战斗机。
除此之外, 还能看到车队的中间保护着许多私家车——那些应该都是路途中拯救下来的幸存者。
大概数过去,车队中有几十辆私家车, 基本都是满员。卡车上也有幸存者,一辆军卡挤一挤可以乘坐几十人。
这队人中,光幸存者就有两千余人。
听钱国伟说, 这队人是从其他地方赶来的军队, 途径各地的过程中, 不断将当地的力量汇聚到一起,这才有了现在这庞大的队伍。
钱国伟等人雷打不动地出门执行任务, 基地里主要是在老元在负责接待,郑将军等人也守在了基地门口。
看来今天的欢迎仪式, 会有很大的阵仗。
“今天的实验到此为止,不需要你们的帮忙了, 你们可以离开去看热闹了。”梁博士低着头说, “基地来了这么多人是好事, 但就怕分化了基地高层本来的权利。”
有人就会有勾心斗角。
到时候,他们实验室的话语权可能也会随之发生改变。
“我觉得郑将军心里应该有计较。”杨奕钦说,“梁博士,那我们走了,你有需要再找我们就行。”
被称为象牙塔的学校都会有权利的倾轧、势力的划分,更别说幸存者基地里各类人云集,在没有法律和道德的约束的末世,许多人都开始肆意放纵心底的恶念和欲望。
在众人的共同目标相同的情况下,自然选出最有魄力、有远瞻的人作为领导者。杨奕钦和郑将军见过一面,相信对方的为人,认为他正是最合适的人。
但是杨奕钦对自己的定位很简单,他只是一个可能打架还挺厉害的普通人。
做普通人就挺好。
杨奕钦和封霖走到了基地食堂附近的时候,正看到天际的直升飞机缓缓落下,停在了房顶上。基地空间不足,只有几辆车开进了基地里,其他的车只能暂时停在基地右侧的荒地上——周围的丧尸都被清光了,暂时放在空地上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就在这时,老元看到了他们两人。
他悄悄走了过来,对杨奕钦小声说:“你们来了,我刚刚正想去找到你们,等会儿你和封霖记得站在郑将军后面。”
杨奕钦不解:“为什么?对方的领头人有威胁性?”
“不是。”老元摇头,“领头的心肯定向着咱们基地。”
杨奕钦继续问说:“……那又是为什么?”
现在这场景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他和封霖应该露面的场合。
老元只说:“因为需要你们代表普通的幸存者,在新的幸存者面前讲一段话。”
“安抚新人么。”杨奕钦说,“元叔,要不您展开讲讲?”
“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对方的队伍救了一些幸存者,其中有几个比较厉害的在幸存者里很有威信……甚至高过基地。”老元简单解释了下,“那几个人就跟洗脑似的,给幸存者灌输了不少不安分的思想,导致不少人都说不想进入上头的人建立的基地,说咱们容不下普通人。”
“其实他们不来咱们也不强求,说到底基地的存在是为了救人,要是他们能自己好好活着,我们当然也很高兴。但他们嘴上这么说,人却还是跟着来了。”
“不仅来了,还总有挑刺的地方。”
这下,杨奕钦大概明白了。
说到底,又是欺负老实人的心理——知道基地的人不会对他们做什么,才敢肆无忌惮地质疑,甚至骑在脸上输出。
人总是喜欢质疑,尤其是质疑自己无法思考到的事物,质疑权威和事实。越是阅历少、无远见,就越是缺少判断力,容易认死理,被一些在旁人看来离谱的言论所洗脑。
所以明明都在军队的庇护下行驶了一路,并最终安全来到了基地,却还是会觉得基地居心不良。
最坏的还是试图洗脑他们的人。
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些人的心思,末世打破了人的固有观念,颠倒了事物的本质,从前的秩序再无用处,最重要的纸笔都成为了不值一提的数字。原来处于上位者,仍然想要继续享受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优越感;被压在下方的人,以为终于有了翻车的机会,生出更加狂妄的野望。
可笑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颠覆秩序的能力,与此同时还认不清自己实力,自信心爆棚,就像相信自己能拯救世界的中学生。
“基地现在担心他们会影响到咱们原来的幸存者,但又不能不管他们,毕竟咱们基地的宗旨是收容任何幸存者。”老元继续说,“所以我们就在想,与其等他们对基地的幸存者们下手,不如先推出来厉害的幸存者代表,好转移对方的视线。”
之后才好瓦解这些试图在末世里建立自己“王国”的人。
基地支持幸存者组成小队,支持团结众人的力量来获得更优的物资和生活,但不会允许以上这种的行为,那对基地和人类的发展没有任何好处。
杨奕钦颔首:“好的,我懂了。”
说完,他看了一眼封霖。
封霖立刻意会,两人一起走到了郑将军身后。
郑将军站在基地门口,看到他们之后,冲两人点头笑了笑。随后,基地大门前先迎来两位气势威严的人,郑将军和他们握手交谈了两句。
之后,就有一群乱哄哄的幸存者,推推嚷嚷进入了隔离室。幸存者看到结实的高墙和铁门,个个脸上都难掩激动,一副想立刻冲进来的神情。
为了迎接人数众多的幸存者,基地的门口临时增设了十几间隔离室,为此将人员利用到了极致。
即便如此,现场仍旧乱成了一团,秩序难以维护。
一路护送他们的军队则守在基地外,等待幸存者全身检查之后,才排队陆续进入基地。正如钱国伟所说,支援大军人数约有上万人,其中还有不少穿着便服、拿着枪的人。
等到千余人幸存者都聚集在了操场,军队也都排列有序站在宽阔的道路上之后,老元启动了操场旁的广播。
郑将军就站在操场正前方,没有任何居高临下的神态,开口先说起安抚人心的话——
“各位不远千里历尽磨难,来到了我们北市幸存者基地,是对幸存者基地的认可。我们也会努力完善基地的各项规章制度,优化基地的居住条件和安全设施,以幸存者的安全为己任,为所有人带来便利。”
“目前基地里制定了相对浅显的规则,关于如何帮助幸存者更好地融入基地,如果通过完成基地的任务,来公平、公正、公开地获得可以换取物资积分。规则已经在之前的幸存者中推行,从这段时间的结果来看,效果还算不错,我们决定继续沿用。”
“接下来,我简单介绍一下……”
郑将军的声音铿锵有力,简洁明了,将如今基地的各项规章都介绍了一遍。他讲完这些之后,操场上的幸存者不知为何交头接耳起来。
人具有群体性。
末世、死亡、基地、规则、领导者、物资……种种重要的字眼联系在一起,无疑将这种群体性发挥到了极致。随便一点挑拨,就能动摇无数不坚定者的内心。
没过多久,操场上就有许多窃窃私语的质疑声响起。发酵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大,有人甚至毫无顾忌地大声说了出来。
[什么啊,原来是让我们来干活的吗?]
[积分换取物资是什么意思,不干活就不给饭吃吗?亏我在广播里听到基地的介绍,还以为这儿是诺亚方舟呢……]
[什么诺亚方舟啊,还要我们干活才给饭吃,怕不是个火坑。如果是这样,我们是不是可以怀疑基地说的救人,本来就是为了招劳动力?]
[对啊,要是这样,我还不如守在自己家里,偶尔出去搜搜物资不也能活下去?还不用看别人眼色,更不用被限制自由。]
[……]
“怎么回事。”杨奕钦小声对身旁的封霖说,“比我想象中更蠢。”
封霖:“不像被洗脑。”
杨奕钦笑:“像本来就没有脑?”
封霖点头。
也不是没有清醒的人。
操场上的幸存者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拨——一拨人肆无忌惮地质疑,将“撒泼”两个字体现得淋漓尽致;另一拨人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撒泼的人,似乎在思考他们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又好像是习惯了,只是下意识离他们远了一点。
基地里原本的几百名幸存者,除了少数自行投奔而来的人,其余大都是被基地拯救的市民和村民。大家都十分感谢基地的拯救,每天努力做任务,改善基地条件的同时顺便换取积分。
杨奕钦相信,在基地里居住一段时间,新来的许多幸存者会渐渐明白基地规则的重要性,像原来的幸存者一样,一起为建设基地而努力。
但也一定会有心思不纯的人。
郑将军似乎早有预料。
他并没有生气,而是继续说道:“我听说这次的队伍中,还有许多退伍的兵,感谢大家重新拿起武器保护幸存者。”
操场上站立的便服军人齐声高呼:“若有战,召必回!”
气势盛人,正气凛然。
霎时间,幸存者中的声音都被压了下去,连低喃声都被震没了。
见状,郑将军这才继续说:“基地并不限制幸存者的行动,甚至鼓励大家建立幸存者小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外出捕杀丧尸,搜集物资,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我们基地现在就有两位异常出色的幸存者,完成过许多外出基地的任务,并建立了自己的小队,如果你们有这方面的疑惑,也可以私底下询问他们。”
说完,他看向杨奕钦。
杨奕钦会意,走上前自我介绍了两句,即兴从幸存者角度讲了讲执行任务的过程。讲话时,他关注着下方的人,发现先前质疑的幸存者中,有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正充满审视地盯着自己。
看来这几人就是挑事的元凶了。
偏偏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了旁观者的王彻添了一把火,小声喊了几句:“是杨哥,杨哥好帅!”
关键是居然还有人附和他——连杨奕钦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在基地里还挺出名的。
这之后,那种被审视的感觉就更重了。
鱼上钩了。
杨奕钦记在了心底。
封霖随后也简单说了几句。
“接下来,我们会为每一位幸存者发放一份午餐,并为你们安排住处。”郑将军的讲话进行到了尾声,“最后,也希望大家能严格遵守基地的规矩,不要做出触碰和试探底线的行为,一起建设人类的安全区。”
他说完之后,就有人端着盘子,给幸存者发放食物。发放结束后,又有人将他们领去了三号和四号监舍,一个一个安排住宿。
等幸存者都安置好,军人们才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进入监舍中;一部分就地在操场撑起了帐篷,作为临时住处——夜间的温度低,日后还有可能遇到雨天,这么下去肯定不行。
杨奕钦心中暗暗猜测,基地明天开始,应该就要着手扩建的事了。
基地介绍结束后,郑将军邀请杨奕钦和封霖去办公室详谈。
.
办公楼内。
除了杨封二人和郑将军等人,还有今天进入基地的两位领头人。
“杨奕钦,封霖。”郑将军郑重感谢道,“今天赶鸭子上架让你们露面说话,辛苦你们了。”
杨奕钦摇头:“我们受了基地很多照顾,做这点事不算什么。”
他知道,基地如此看重他和封霖,是因为有许多事只能他们去做,也只有他们做到了。
“你们也看到了,新进入基地的人是我们原来人数的几倍,管理上肯定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郑将军继续说,“尤其新的幸存者中,有许多不安分的人。”
“动摇人心的老大叫黄元麒,据说以前好像打过拳击,所以身手还算不错。在我们过去之前,他聚集了五十多号幸存者,在村子里组建了一个小基地。”其中一名领头人大致解释了一下情况,说,“后来他们的小基地被变异野猪给袭击了,我们的队伍正好路过,就顺势救下了他们。”
“救下黄元麒后,我们说要来北市幸存者基地扎根,劝说那些幸存者一起,这样路上可以保障他们的安全,他们欣然同意了。万万没想到因为这几十号人,小一半的幸存者都觉得基地别有居心,总是心存各种质疑。”
说到这里,领头人的表情有点愁苦:“我们一开始只顾着开路、搜集物资、拯救幸存者,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等意识到之后,就仿佛做什么都是错的。”
“有些人,一边觉得几人别有居心,一边又嫌弃基地里的物资需要用劳动换取,想要不劳而获……”杨奕钦敛眸,“总之无论好的坏的,什么都让他们说了。”
“是啊,所以我们很担心,担心他们会在基地中惹是生非。”
封霖说:“可以直接处理了黄元麒。”
“不行。”郑将军摇头,“严格来说,黄元麒也没做什么错事,我们不能随意处罚他。”
同时,他们又不可能抛弃那些幸存者,更不可能动武或限制对方自由,可讲道理似乎又讲不通。可要是真的放着不管,万一对方哪天心血来潮,集体闹腾起来,说不定做出伤害其他幸存者、伤害基地利益的事……
到那时再按照关押囚犯的方式,将他们严加看管,就已经晚了。
“所以我们就临时想了办法——看能不能从基地的幸存者中,选出几名强大的幸存者来引导正确风向,顺便将黄元麒的火星给压下去。”
杨奕钦点头:“选了我和封霖吗?”
“没错,希望你们理解。”
杨奕钦和封霖对视一眼。
“我们明白了。”
他们两个人心知肚明,如果新来的幸存者真的和基地的人发生冲突,肯定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影响。基地想找人来压制黄元麒,不论从武力还是从智力的角度考虑,他们两人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会议最后,郑将军对他们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们尽管提。”
杨奕钦点头:“好。”
压住黄元麒么……
思绪回转间,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种方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短了点,下周我要陪朋友去做个手术,这几天更新会稍微晚一点……
大家也要注意身体啊,早睡早起,不要等生病了才后悔!=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