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颜被吓着了,敢情他们还真吃人呢?
裴言目光游离,带着华颜踏上奈何桥,孟女犹在,专心致志的熬着大锅迷魂汤,即便望乡台没有一个转世鬼魂。
“孟姐姐……”
裴言张口间,孟女舀着汤在手里晃悠看起来很闲。
她放下汤勺走过来,“千百年来我还是头一遭休息,竟觉得这日子漫长得紧。”
华颜好奇的眼神在她身上打量,扯扯裴言多衣服,“她好好看。”
这话让孟女注意到他,长得白白嫩嫩,瞧来手无缚鸡之力。
“你这小公子倒是嘴甜。”孟女淡笑,柳眉弯弯,眼眸如水。
华颜不好意思的躲在裴言身后,“实话而已,不敢当不敢当。”
“敢问孟姐姐冥府到底出何事了?”裴言心思完全不在这些打趣中。
忘川河水川流不息,带来的冷意更是不止,这孟女和裴言倒是习惯,可华颜就惨兮兮,抱着裴言的大袖子紧抓不放。
孟女走到桥上,看着前方无止境的河流,风吹动她乌黑长发,舒缓之声渐渐传来,“冥主下令并未告知,以我自身感受判断,冥府接下来不会平淡。”
听完这话,裴言准备去找冥主的心顿然消散。
游走在忘川河边,华颜抓着一支彼岸花,“表嫂你别苦巴巴的呀,搞得我都紧张兮兮。”
河中倒影,华颜如不知烦恼的孩童,裴言叹口气,“我只是……心里有些不安。”
华颜过去歪着脑袋,“也许是错觉?不是外界盛传冥主厉害得很,有什么事肯定是他先顶着呗。”
裴言被他这话逗笑,“冥主虽厉害,可也不是完人呀。”
“难道表嫂你知道冥主的弱点?”
这会儿裴言敏锐得很,顿然察觉到华颜的不对劲儿。这小殿下对冥主有着过分的关注啊。
这点察觉被他隐在心里,转眼间余光瞥见路过的杨子舟带着鬼医匆匆而去。
“杨兄!”裴言立马过去,杨子舟见他感到疑惑,“咦,裴兄你不是去天宫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裴言摆摆手不想提,注意到旁边鬼医,“嗯……我的事说来话长,不过杨兄你这是……身子不好?”
“不不不,不是我,是我家夫人。”
“嫂嫂病了?”裴言没在杨子舟脸上看到担忧,接下来杨子舟的话解开他的疑惑。
“嘿嘿,是你嫂嫂有喜了。这事儿你可是第一个知道的。”杨子舟眉眼带着喜色,喜不自禁的模样让裴言原本的忧愁都淡化不少。
“果真?那真是恭喜杨兄了。”许是被他的喜事感染,裴言整个都轻松不少。
“同喜同喜。”杨子舟点点头道。
这话让裴言有了不好的预感,“我……同喜?”
杨子舟指着他,“裴兄,这你可就不厚道了,冥府都传遍了你马上就要嫁了,前儿个你嫂嫂还忙着给你准备贺礼呢。”
裴言笑意渐渐凝固,指着自己难以置信,“我……嫁人?”他睁大眼,手指还有些发颤。”
这会儿,华颜从背后冒出来,“表嫂你什么时候要嫁给表哥啦,我怎么没听过这个消息?”
真是单纯的想要揍他,裴言面色反复,跟涂了黑炭似的,脸黑得不成样子。
杨子舟这才认出华颜来,“见过殿下。”
“免礼免礼。”华颜不拘小节的摆摆手。
杨子舟一副你不承认也没关系的模样,安抚似的拍拍裴言的肩膀,“裴兄我懂你的不好意思,没关系,宁晔仙君虽冷淡些,这些年来风评一直不错,值得托付,说来咱们好哥俩喜事继临,当真天意。到时候吃喜酒可别忘了哥哥我。”
裴言:“……”
“好了,你嫂嫂还在家中等着就不耽搁了,我先走,再会。”
留下风中凌乱的裴言,华颜看看杨子舟的背影,“表嫂,你还没回答我呢。”
裴言跟吃了苍蝇似的,认真的看着华颜“殿下,你记住以后再见刚才那个人一定不要乱说话。不然……他一个大嘴巴会把你名声败坏得连渣都不剩,偏偏他自己还不知道。”这才是裴言心里苦的缘由。
华颜听得懵懵懂懂。
回到阴律司,华颜估计是折腾得累了,趴在软榻上睡得香沉,裴言则是相反的在两尊神像前来回踱步。
夜色寂寥,他却毫无睡意。
耳边时不时传来华颜的小鼾声,裴言敲敲脑袋,等了良久,黑袍鬼差才回来。
“回大人,冥主自昨日下命令便一直闭门不出,无人敢打扰。”
“就这样?”裴言不可置信,打听回来就这个?
黑袍鬼差底下头无颜面对。
“算了下去吧。”裴言摆摆手,不想责难他。
鬼差离开,裴言正忧愁之际,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声在耳边响起,他眸色一凝回头空空如也,华颜依旧睡得香……
他确定他没有听错,裴言余光四下打量,不觉间手指起了层冷汗
“是谁在捣鬼?”他面露严肃,良久无人回应。
裴言深感怀疑之际,赤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赤浑兄?”裴言没想他这时候会来,赤浑面露愁然,“不该来打搅裴大人的。”
“无妨,不过……若是赤炎多事,恐怕我……”
“不不不,那小子所犯罪孽我大已知晓,怨不得旁人,该是他受罚。”
“那赤浑兄是……”裴言没想到赤浑会这样轻易放弃。
赤浑犹豫,看了看裴言,似有难言之隐,“是关于你师父……”
轻飘飘的话如重拳打在裴言心头,“你知道我师父下落?”
老实说,上次冥主提及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师父怕是遇害,可裴言打心底不信。
赤浑艰难的点点头,“这事儿……”他看看殿上华颜的方向,意思明了。
裴言了然,“你随我来。”他急忙引着赤浑往偏殿走,“赤浑兄你快告诉我师父他——”一回头,话还未说完,裴言便觉脑袋一重,失去神智。
中招前眼见赤浑变了副脸色,冷漠无情犹如冰川寒雪。
“唔。”裴言捂着脑袋,身边黑漆漆的,身侧萦绕着一股恶臭,多呆一阵子他快忍不住想吐。
扒拉着墙面站起来,发现自己深处一个破旧的小黑屋,他浑身乏力的走到破烂窗口前,眼前是他熟悉的环境——饿鬼村。
萧瑟的小街上游荡着几只饿鬼,闻到新鲜的气息不由将绿油油的目光看过来,好似看到美味佳肴般。
“裴大人觉得他们可怜吗?”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后而来,裴言抓着窗扇的手猛的一紧,回首过去正是赤浑。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赤浑点点头,“是啊,这些饿鬼从来是罪有应得的。因果循环,到底是做了孽才会变成如今这幅失去神智的怪物。”
裴言装过身靠在窗台边缘,“所以赤浑兄这是何意?”他面上不解,心头已有了猜测。
身后是饿鬼的贪婪注视,跟前是赤浑的阴冷讪笑。
裴言思衬着,也不知过去多久,华颜到底发现自己失踪没有。
论起来,他不是赤浑的对手。
这时候他分外后悔,小时候不听师父的话好好修炼……
赤浑一直站在黑暗处,道:“我只想救出赤炎。”
“我知道。”裴言回道。
这才是赤浑,他认识的那个赤浑。
赤浑摇首,“不知道……裴大人,你不知道的太多了。”
不知是不是裴言错觉,他竟从赤浑话中听出丝丝悔意来。
“不知道的……赤浑兄莫笑话我,我不过小小判官,知道的自然少。”
两人话里有话,赤浑渐渐从黑暗中走出来,魁梧的身躯依旧挺拔,可裴言却觉得他不再是以前那个赤浑。
“你师父已经死了。”
猝不及防听到这个,裴言再无刚开始那般轻信他。
“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第二次?”裴言内心一潭死水,无波无浪。
赤浑抬眼,蕴含血红,浑浊不明。
“这次你可以信,因为——是我杀的。”
“!”
裴言瞠目久久不语,“不可能,赤炎已经承认了。”
“他那是为我顶罪罢了。”
现下的反转是裴言万万没有想到的,“不,赤炎何等骄傲,若不是自己做过绝不会承认。”他似很了解赤炎般说道。
赤浑却讽刺一笑,“所以我说裴大人你不知道的太多了。”他突然走近两步,“我和赤炎都不是好人。”
“不过……我在他心里应该还是那个脾性暴躁私下却对他关怀备至的大哥。”
裴言的心更凉了。
“他到底是我弟弟,我就算是冒险还是得救他,裴大人我也是……无可奈何。”
呸!裴言心绪烦乱,险些抓不住旁边窗扇。
“赤炎向往自由,而我……却只想毁灭。”赤浑渐渐靠近裴言,压抑着粗嗓继续道:“赤炎厌倦冥府,我又何尝不是。戍守千年,到头来还不是个看门的,这三界又有哪个把我看在眼里过,追溯我族,我族在当年也是霸主一方,不过天道无常罢了,由着一些所谓的神仙占领统治。”
裴言感受到赤浑身上的阴郁,那是积攒许久的怨怒,撕去了赤浑全部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