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绝人寰, ”红发Alpha说，“真是惨绝人寰。”
金发大背头死亡半个小时后，十一月二十一日, 上午六点四十七, 维度位置不算低的螺旋市, 天空仍然是昏暗的。
天气预报说白天可能会落雪，但此刻尚未见到阴云。唯有第三区这栋烂尾楼前，一群群穿各色西装的精英男女，各个神色乌云惨淡，聚在一起就是个低气压中心。
与他们不同，穿蓝色紧身服和军靴的红发Alpha, 像条狗一样蹲在烂尾楼二层，蹲在那根可见些微撞击痕迹的混凝土柱子前, 对着现场遗留的残骸啧啧啧啧。
“派恩啊派恩，”他还在说, “你死得真的好惨。”
来自起源生化的低级员工们在他身后窃窃私语。
“这人是谁？”
“不认识。”
“你们部门的？”
“不, 那个头发，是Alpha吧, 我们部门这么会有Alpha。”
“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Alpha……”
最后一个说话的人得到其他同事的注目，为他的见识浅薄。
说到底起源生化可不是那种小作坊, 作为坎贝尔集团专门负责晶芯和义体产业的分公司，他们可算龙头老大，就算是Alpha使用的特殊义体, 也要由起源生化生产。
一般的Beta可能一辈子见不到Alpha几次, 但在起源生化工作的Beta不是, 他们的客户是Alpha, 他们的顶头上司, 也可能是一个Alpha。
一名有着棕色长卷发，穿浅蓝职业套装的女性，就在这时大步登上楼梯。
她穿着职业套装，脚上却蹬着一双便于运动的平底皮靴，根本不在意职场女性应该穿高跟鞋的潜规则。
起源生化的低级员工像是莫西分海一样在她面前退避开，包括那个没见过Alpha也没见过这个女人的新入职员工。
有人看在这新员工样貌过于年轻，可能是谁家走后门空降二代的份上，为他介绍：
“这是我们公司安全武装部部长，黛安娜女士，她是一名Alpha女性，也是，”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坎贝尔家族的人。”
新入职员工闻言张大了嘴巴。
黛安娜·坎贝尔并没有管她部里的员工八卦她，她关掉电子义眼中央，关于第三区第四区交界处死亡骇客的报告，另外两个月背面雇佣兵逃脱的报告，以及下属安德鲁·劳伦斯殉职的报告，在红发Alpha身边站定，拍了拍手吸引他抬头，问：
“红发约翰，你不是因为犯错被贬到协从小组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协从小组是没有前途的Beta部队，在那里当领导的红发Alpha显然也前途黯淡。她话语里似乎隐含着对红发Alpha又没在工作的指责，而名为约翰的红发Alpha却露出无辜表情。
“我来这里就是在工作啊。”他说。
黛安娜·坎贝尔不由深吸一口气。
她姑且保持着和善的表情，问：“既然如此，你这个军方人员，来到螺旋市，参与进我起源生化公司正在进行中的事务，是为了什么工作，又调查到了什么呢？”
“哦，”红发约翰说，“我目前调查到的是，派恩，他死得真的好惨啊。”
黛安娜·坎贝尔挑起一边眉梢。
她蔚蓝的电子义眼透出冰冷的光泽，扫描红发约翰脚边的残骸，问：“这堆东西，是派恩·杜兰特？”
红发约翰认真点头，“是他哦。”
黛安娜·坎贝尔知道派恩·杜兰特，或者说派恩·杜兰特以某种方式，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名气颇大。
一开始出名的是他作为Alpha，不愿进入电子海与电子兽战斗，只愿用高出Beta们一截的义体素质，在现实中的战斗中欺负人。再后来出名的是，他在服强制兵役的数年里，性.虐待了几十个Omega，甚至弄死了五个，终于让Omega权益保障协会忍无可忍，上报将他从军队中开除。
但这根本算不上惩罚，先不说派恩·杜兰特的家族能够养他，让他无需工作。就拿Alpha的抢手程度讲，每个离开军队的Alpha都会被无数公司挥舞着钞票上门招揽。
黛安娜·坎贝尔不曾在意这团烂泥后来的去向，但综合她来之前收到的事件报告看，名为派恩·杜兰特的烂泥，最后选择了月背面。
“月背面真的很想从我们手上抢走第一的位置啊，连这种家伙都能下得去嘴，搞得我待会儿还要和杜兰特家的人交涉，”这位Alpha女性评价道，“然后呢，杀了他的是谁？”
除了月背面外，还有其他势力的人插手了吗？不管如何派恩·杜兰特都是一名Alpha，不可能随便殒命在什么无名小卒手中吧？
红发约翰捧起个脸。
“不知道。”他说。
“？”黛安娜·坎贝尔头顶问号。
你不知道你蹲在这里看个半天？
“我是察觉了最近在追踪的一股异常数据流过来的，”红发约翰说，“七天前，一股异常数据流介入照光层壁垒，将壁垒整体强度提升了百分之一，但要继续观测它的时候，这股异常数据流消失了，直到半个小时前又出现在这里。维护壁垒强度是第八协从小组的工作嘛，我的部下们不方便，我就亲自过来啦。”
他一边说一边长吁短叹，“哎，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好的上司啊。”
即便是黛安娜·坎贝尔这种心理承受力极强的Alpha女性，也不禁为红发约翰的话无言片刻。
她深呼吸一下，才能若无其事地继续问：“然后呢？没有其他能说的了？”
“哎，这可是我们军方的调查对象，情报全告诉你是违反保密条例的吧？”红发约翰先是大惊失色，接着表情变得无所谓，站起来在裤子上擦了擦手，说，“不过你们起源生化总有办法从我上司那里搞到我的报告，为避免情报还还要转手这么浪费效率的事，告诉你也无所谓。”
他回忆了一下，说：“‘异常一号’，猜测为一个连接了量子计算机的个人ID，目前更新情报，是个Alpha。”
“目前更新情报？”
黛安娜·坎贝尔重复问。
红发约翰举起一枚从地上捡到的碎裂晶体碎片。
半透明的质感闪烁莹白色泽，仿佛是米粒大小的月光。
“这个不属于派恩，是和他战斗的人落下的，”他说，“从电子兽身体中采集到的数据晶体，制作Alpha专用义体的材料。当然，当然是个Alpha。”
红发约翰说着又低下头。
他加了一句：“而且可能很缺钱。”
派恩·杜兰特义体中所有值钱的部分，全都给挖走了啊。
***
螺旋市第九区，是港口区。
港口四通八达，其中有一条公路，沿着海岸线向南北延伸，驾车行驶其上，可以欣赏到灰色黑色的海水，和海滩上堆积如山的各种人造垃圾。
鞠青在后台删除自己这次搭车的记录，从出租飞车上下来，跌跌撞撞越过公路护栏，一头栽进了垃圾堆。
这时代每个大都市中心都有的城市环境净化器，到这个位置几乎失去了效果。腥咸又恶臭的各种奇怪味道喷了他一身，连雪白的短发都沾染上灰黑的黏液。
但鞠青没有在意，只对活动迷宫中的猫佛梅辛说：“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灰蒙蒙小龙充耳不闻，大吃特吃。
各种数据晶体，从电子兽身上采集到的数据晶体，后来用来制作某个金发大背头Alpha义体的数据晶体，堆积如山，就在它面前，散发着极为诱龙的喷香气息。
本来已经要晕过去的猫佛梅辛，在鞠青将第一块数据晶体搬进自己活动迷宫中枢时，就以吃货的意志清醒过来，然后再也没停下过嘴巴。
连孵化者都没有阻止它继续吃，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幸福的事！
天啊，它不会是在做梦吧！
鞠青劝了两句，发现这细蛇根本不听，就以一贯的心大随它去了。
灰蒙蒙小龙头顶一道粉红伤痕，在它进食修补自身数据后，依然清晰可见，叫白发青年难得一见的良心冒了出来。
反正，应该，不会吃出问题的吧？
这蛇都有这么大了——这么大指还没手指粗——应该知道自己能吃多少。
于是鞠青任由自己躺在垃圾堆里，幽蓝的电子义眼眺望灰色的海平线。
他在网络上找出一首老歌，用脑机播放在耳边。
高昂女声吟唱着俄语歌词。
【ТихоплылизвёзднойпылиНебесныепрожектора】
群星的灯光滑过宁静的夜空
【РазбивалиМоикрылъяСталъноелезвиеножа】
钢铁的利刃撕碎了我的翅膀
【Сколъкоразватакеумиралаивновьвоскресала】
无数次战死复无数次苏生
【Моянетленнаядуша】
我的灵魂永远不朽
【Сегодняяпросто player】
今天我只是player
【Яниочёмнежалею】
我不感到一丝后悔
【Мечтусвою】
我的梦
【Ивсёчтоестъзан】
和它所有的对立面
【Накартумирасмелоотдаю】
为这和平堵上全部手牌
……
“你跑到这个地方干什么？”
悠扬的歌声里，吃饭的闲暇中，猫佛梅辛终于有功夫问了。
它没有说之前战斗的事，也没问结果。鞠青也没说若没有它，他刚才一念之差，差点跑进螺旋大厦自杀。
五十年前他就败给了拉瑟福德，什么都不知道又杀过去，确实和送死无异。
现在，一人一宠物都想翻篇半个多小时前的事，猫佛梅辛为它的落败，鞠青为他的冲动。
于是默契之中，白发青年只幽幽说：“我想看日出来着。”
猫佛梅辛茫然透过孵化者的电子义眼，看了一眼外面。
北风吹来厚厚乌云，今天的第一片雪花落进海水。
猫佛梅辛：？
这里？看日出？？？
“我可是很讨厌太阳的，难得想看日出却下雪，太不给面子了。”
鞠青说，手捂住眼睛。
于是猫佛梅辛只能看到漆黑一片了。
灰蒙蒙小龙：“……”
又过了半晌，鞠青问：“小梅，蛇应该会游泳吧？你能游过太平洋吗？”
猫佛梅辛没有回答。
鞠青这时候才惊觉，他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听到小龙吭哧吭哧啃数据晶体的声音。
不会吧？真的把自己吃坏了？
歌曲播放戛然而止。
白发青年打开观察电子海宠物的界面，然后愣在了那里。
一枚蛋。
一枚莹白的、有人小臂那么高的蛋，歪歪躺在数据晶体堆成的小山上。
而灰蒙蒙的小龙，却不见了踪影。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梅准备进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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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推荐的歌是《攻壳机动队S.A.C.SSS剧场版》OP《player》，其中一段是这卷的标题。
今夜前他只是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玩家。
随着记忆恢复越来越多，还能用player称呼自己吗？
注：歌词和翻译来自网易云·群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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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凌晨要上夹子，大家瞧瞧我的专栏预收文吧！
《种出一个灵气复苏》简介：种下那枚种子前，我实在想不到自己会成为灵气复苏的幕后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