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个人看着孩子,也看着自己这个粗心的爹才好。
凌浅如是想,直到日头西沉,月华照进了紧闭着的雕花木窗。
他一下一下轻点着窗槛,眼中的光芒就似那不见踪影的太阳,逐渐消失,前一刻尚算柔和的目光,转瞬已是冰凉如水。
说是乖乖听话,纤细暖白的手腕一抬,竟是不自觉地又要推开窗户。
这力气到底没能用上。
宗洲的手臂已然揽住他的腰身,轻轻往怀里一收,便将他整个人抱起,放到自己的腿上。
凌浅垂眸,就见这男人如他产后的每一夜,正小心翼翼地解开他上衣的系带,一只温暖的大手,就在他略带羞涩的注视下钻进了他的衣襟。
“冷吗?”宗洲话也轻柔,揉的手法也轻柔,“会不会疼?”
凌浅耳根子热得厉害,缓缓呼着气,心里已是习惯了这样的照料,身子却情不自禁地发着烫,也享受,也觉以为这是享受而羞耻。
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鲛珠就不是个好东西。”
他瞧那卷轴时,是眼见过产后哺育之事的,可总觉侥幸,以为自己不会胀起来。
如今倒好,孩子只能在莲花中,他抱不了,自然也免了让他更觉羞耻的喂养之事,只是生麦芽是吃了好几日了,还是时有胀痛之感。
宗洲瞧着他的脸上的反应,手法渐渐加重些,还有心与他说笑,道:“小浅昨夜还说,幸有这鲛珠,得一双麟儿。”
凌浅一手勾着宗洲的肩,一手轻抓着自己的衣襟,张嘴正欲故意反驳几句,忽然就被这坏心男人的拇指轻磨过敏|感。
他呼吸一重,话就止在了喉间,只顾着掩饰红了脸,埋首在人怀中。
耳边微微一热,竟是宗洲的唇贴在他侧脸,温声不正经地说:“你我极|乐时,你还说,每每我撞到这鲛珠,你都欢喜极了。”
“坏痞子,”凌浅倏然局促地将衣襟里的手往外推,“你哪是想我早些好,分明是有意刺|激它出来呢。”
这坏痞子不答话。
却是一手勾起他的下巴,故意让他瞧见自己是如何神色满意地,将满掌心的乃白挨着唇,又尝了尝的。
“你真是……”凌浅是骂不出口,眼见此景,反而更觉体热。
宗洲半点不知羞,与他额头蹭了蹭,一副关怀正经神色,道:“药能让它再没有,可已经有的,我们就让它快些都出来吧。”
“你就是坏极了。”凌浅想着这人坏,可又偏爱这人坏。
就是这样每每指责,都软言软语得似撒娇,才惯得这人越发在他身上不知羞耻。
宗洲大魔一个。
正如在魔花之渊说的,就喜欢他骂自己坏,轻啄他嘴唇,又将手往他另一边胀痛处照料。
笑着说:“我若是哪日装作不馋你身子,才是动了什么念头,藏着什么心事呢。”
“等等,”凌浅推拒开心口的温暖掌心,“我中衣湿了,难受得很。”
“先换身衣服?”宗洲看似在问,却是动作极快地埋首到他心口处,用嘴自然比手快,“还是为父替孩子尝尝吧。”
……
……
夜晚寒凉。
倒不是凌浅这样的修为能觉凉意,不过是宗洲照顾他怀孕数月,总记着他产前灵力不济时,须得时时保暖护着身子。
这夜如常。
凌浅尚未入睡,翻身正要瞧一眼床边的孩子,宗洲已是反应极快地用被子严丝合缝地将他包裹住。
“我不冷。”凌浅有些无奈,却也觉着这照顾温暖贴心。
宗洲贴近他后背,搂着他,温声问:“怎么今夜不到天明就醒了,是要换上衣吗?”
“不是。”凌浅摇摇头,他身上的中衣温暖干燥。
“还是哪里不舒服了?”宗洲揽住他的肩,抱他转过身来,目光相接一瞬,便已了然,抚了抚他的鬓发,道,“是心里不舒服吧?”
凌浅不否认,温柔钻进爱人的怀里,嗡嗡的话音,可怜绵软极了:“我初为人父,不知旁人可也会如我这般,瞧着自己的孩子,明明爱惜着,可总觉得自己不是一直爱惜。”
“你对他们很好。”宗洲顺着他的长发,说得笃定。
凌浅却隐隐觉得,自己并非宗洲说得那么好,“若是好,感情就该如你我,越是相处得久,越会在心中沉淀得深,可我对他们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人会对自己的孩子越相处越淡,越看越平常吗?”凌浅揪紧宗洲的衣衫,真丝本该顺滑,却在他掌心紧皱硌手,“我今夜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睡不着,心里有种愧疚的感觉,可又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宗洲较他年长,早已是心境可以飞升的人,每每哄他,更比哄着婴儿还要温柔。
“哪有什么错,我就觉得你哪哪都好。”
“你就是说给我开心的。”凌浅怎会不知,相处中,凡事宗洲都会包容自己,可谁又不喜欢这样被疼爱着呢。
宗洲与他调|情时可道一声手法多,坏心又能讨他欢心。
可安慰起人,那就是心眼直,只有真诚:“我就只想你开心,舒心,我不认为这世上能有什么该让你烦心。”
“包括孩子?”凌浅抬头,紧瞧着宗洲的神情。
只见宗洲笑了笑,目光的坚定,足以让任何瞧见人,即使不屈服于这位魔尊的强大,也会对这人的话,深信不疑。
“孩子的出现,本来就在意料之外,你我对彼此动心之时,这份感情,从来与今生有无子嗣无关。”
“小浅,”宗洲将手贴上他后背,略一用力,将他更紧地按进怀里,“如果你担心的事,也有担心我会不会在意对孩子的态度,我们不必多虑了,你,唯有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
凌浅的忧虑自然有今日将孩子放到远离自己的窗户边的缘故。
他不记得自己做了这件事。
但若是这殿内自他醒后,就只有他与萧奴儿两个人,那这事,该就是他这个狠心的爹做的。
嫌吵闹?
嫌孩子给他带来的下腹尚未痊愈的隐痛?
嫌反复洇湿他上衣的汁|液?
他想不起自己是因为哪一件事起了远离孩子的心思,但他当真不是个愿意说谎的人,心境温暖时,更不会将自己的错处推给无辜的侍从。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今日我做过什么?”凌浅挺想从宗洲这里确认自己的错处的,知错方能改。
可宗洲却清清楚楚,这就算是错,也不是凌浅能够控制的,冷漠源于被毁的心窍,是连凌浅自己都记不得的自己。
然而此刻提起恶人,也不过是给凌浅平添烦恼罢了。
“做了什么都不要紧,”宗洲正经的时候,气质沉稳,“我会与你如影随形,你相信我吗?”
凌浅点点头。
宗洲又道:“那就把这份信任,扎根在心里,记得我深信你,道心正气,心境纤尘不染。”
这样的话,于旁人来说,大概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情话。
可对于凌浅,却是与年少时的经历,截然不同的温暖。
……
……
凌浅这夜睡得很安稳,梦中却再次出现了梦魇,那梦魇面目模糊,着一身雪白法衣,手执一支桃花,从他心脏攫去了什么东西。
梦中他又再次站在太一门的悬崖边。
看着桃花纷飞如雨,向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去。
他知道梦魇就在他身后。
告诉他无情无欲,方是正道,是情毁了他的修行,而这无情,可对世间万事万物。
包括梦魇送到他身边的任何生灵。
“兔子死就死了。”
“幼犬咬死了你的兔子。”
“不要对任何东西生情,爱情,亲情,同情,谁都不能动摇你的心。”
凌浅挣扎在梦境,梦魇正不断说着催促的话。
该是又嫌他一无是处,下手太慢,竟还靠近他的后背,亲自牵起他的手,要他快些下手。
“师尊要我做什么?”
“师尊要你,无情无欲,你要守住自己的心,才能真正地随心所欲,你想要破开结界,碰一碰莲花里的东西,就该直接动手。”
……
……
逍遥宫。
清晨的阳光将将照进宫主居住的寝殿。
这光亮处,正是昨日萧奴儿声称为了给孩子晒太阳,放置一对莲花的窗台。
此刻站在窗台边的,不是替主人认了错处的人,而是那莲花中双生婴儿的生父。
萧奴儿捂着嘴,躲在屏风后,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阻止凌浅。
若是再晚些,只怕双眼一片空茫的凌浅,就要双手破开结界,毁了双生子的生机。
他昨日好不容易得了凌浅的信任,可以继续服侍殿内,若是少主出了事,只怕宫主是要治他一个看顾不力之罪的。
“夫人……”萧奴儿正要改口称“仙君”,忽然就被人捂住了嘴。
捂人嘴的是医修莫乾。
而下令的,则是在凌浅清醒时,答应会形影不离,不让凌浅再犯错的宗洲。
宗洲沉默地看着凌浅的背影,看他无情地双手贴上莲花的结界,掌心明光一闪。
于这殿内另外二人看来,这二位父亲,怕不是都疯魔了。
一个是心窍被毁,灭绝人性。
一个是爱到痴狂,纵容罪孽。
“宫主,这怕是……”莫乾谨慎传音,“不能再等了。”
宗洲倒是比外人还静得住,淡然道:“他只是想抱一抱自己的孩子。”
莫乾一惊:“这抱一抱,可就是要了这两孩子的命了。”
“他不会伤害孩子的。”宗洲说得笃定。
莫乾却是瞪大了眼睛,只赶紧算计起该如何在这糊涂事后,救治孩子,又该如何在救不活后收拾东西赶紧跑路。
也就是他思索的一瞬。
宗洲已然从他们身侧消失,现身在窗台边。
外人看来,这是为人父终于清醒了,上前阻止。
宗洲却是牵起了凌浅灵光已散的手,放在阳光下晒了晒了,温情注视着恢复了些许意识的心上人,说:“我说过你不会有错,我问过莫乾了,孩子隔窗晒晒太阳是好的。”
“我……”凌浅眨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这手上有灵力的痕迹,可显然他是在施法的时候收手了。
宗洲绝口不提他对结界做的事,只道:“随心而为,不会动摇你的本心。”
凌浅本心善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