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后, 扣扣和爸爸、姨奶奶一起送小锦离开。

  小锦都被这个阵仗吓到了,感觉他像是圣美宫的重要贵宾一般,得到特别隆重的招待和欢送。

  当然,还有一堆礼物。

  两个小朋友亲亲热热地说好过几天再见面。

  等小锦上车, 江慕寒抱起扣扣, 见他小郁闷地嘟嘟嘴, 对他道:“过几天不是还见面?开心点。”

  扣扣只能点点头, 搂住爸爸的脖子,依在爸爸怀里, 双眸静静地望向远去的车辆。

  江慕寒问:“听姨奶奶说,你下午跟小锦闹脾气了?是怎么回事?”

  岑太太听了,摇摇头, 现在问这个干什么?

  这爸爸当得也这是不够贴心。

  扣扣嘀咕,小声否认:“没有。”

  他垂首在爸爸臂弯间动了动, 可不是为了下地而是为了让爸爸抱着更舒服, 小脑袋往爸爸肩膀上靠, 浑身没骨头一样变成软绵绵的一小团。

  江慕寒揉揉他:“真的?小锦没有欺负你?那你哭什么?”

  扣扣理所当然地说:“我没有哭啊,小锦也没有欺负我。我是哥哥~哥哥怎么会哭哭呢?”

  旁边的岑太太缓缓走着,听见这话,笑着说:“扣扣当哥哥就很懂事, 还会照顾小锦吃晚饭,是不是?”

  “嗯~”

  骄傲。

  扣扣注意到爸爸的眼神似乎有些不相信, 强调说:“小锦真的没有欺负我。”

  “知道了。”江慕寒想, 小家伙还挺有自尊心,连哭了都不承认。

  但是扣扣转念一想,有气无力地趴在爸爸怀里,不想讲话。

  他又想起小锦说小旭的事情。

  他有些气恼地捂住耳朵, 摇摇头,努力想将这个念头摇晃出去。

  可是依旧是小旭做梦坐大象的事情。

  都是爸爸不好,爸爸为什么提他哭哭?

  扣扣瞪一眼爸爸,声音细细弱弱地说:“讨厌拔拔~”

  “我怎么了?”江慕寒拍拍他的小屁屁,“我说错什么了?”

  岑太太心道,你还没说错,专门挑不中听的话说。

  扣扣自顾自地往外倾吐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就是不要小锦说别的小朋友,我就是要和小锦做最好的朋友!我才不骗人呢。”

  江慕寒才知道原来如此,暗笑,低语:“你原来还是个小霸道?”

  这件事对于四岁的扣扣而言非常重要,他也听懂了爸爸说他“霸道”。

  他有些来劲,小手指揪住爸爸制服的衣领,坚持己见地说:“最好的朋友就是只能有一个!只!有!一!个!”

  走廊上,别说江慕寒和岑太太,就连后面跟着的阿絮、侍女,以及不远处站岗的侍卫,都听得清清楚楚。

  扣扣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飘得好远,似在长长的走廊里还有些回音。

  但他没有说错。

  江慕寒想了想,试图想告诉他,其实一个人可以有很多朋友,只是分轻重而已,不能真的完全不让小锦交朋友。他便道:“是,最好的朋友只能有一个。但小锦在培育中心玩,如果有其他小幼崽跟他一起开开心心,你为他感到高兴吗?”

  扣扣皱起眉头,为什么爸爸会说小锦和别人一起开开心心?

  别人?

  小旭?

  岑太太一听就不妙,这是要干什么?她连忙对着扣扣伸手:“好了,姨奶奶抱着你。我们去休息了。让你爸爸去忙公务吧。”

  扣扣揪住爸爸的衣领,对姨奶奶摇头:“我不要,我要跟拔拔讲话。”

  他盯着爸爸深邃的眼眸,知道眼眸中透着对他的关爱,或许是这种关爱让他产生出一种“我可以反对爸爸”的情绪,他特别严肃地说,“小锦不可以跟其他小朋友开开心心!不可以!”

  他一点都不高兴。

  他都要着急死了。

  爸爸怎么这么说?

  江慕寒其实是想告诉小家伙,做朋友要适当为对方着想。

  但是他似说的不是很合理,至少,他好像无法用言语立刻让怀里四岁的小娃娃听懂。

  他还以为最近在“育儿”层面挺有心得,看起来还是不太行。

  没等江慕寒想好怎么解释,扣扣扭头奶声奶气地问:“姨奶奶,你有最好最好的朋友吗?”

  岑太太点了点头。

  她当然有,前一阵不才刚离开圣美宫去探望朋友。

  扣扣想了想,明眸中闪过少有的智慧光芒,又问:“那她如果有别的好朋友,你会乐意吗?”

  “这……”岑太太哑然失笑,看了眼江慕寒,解释道,“扣扣,姨奶奶是大人了,我们大人交朋友的话……”

  扣扣固执己见地问:“不是的!姨奶奶,就是最好的朋友!如果他有了最好的朋友,你会不会乐意?”

  空气像是安静了几秒,岑太太一贯温柔的面庞也出现了些许的晃神。

  江慕寒恍然想起一件陈年旧事。

  岑太太一直未婚,其实有过一个关系不错的好友,但碍于种种变故和关系,始终相隔两地,并没有真正生活在一起。

  江慕寒几乎从不过问岑太太的私事,如今被扣扣这么带出来,却隐隐有些替姨母感到遗憾。

  他抱着扣扣说:“别问姨奶奶了,问我吧。我告诉你答案。”

  他担忧姨母想起那些不开心的过往,不免想要引开小家伙的注意力。

  扣扣不懂,为什么姨奶奶像是有些走神。

  他很少看到姨奶奶这种有些迟疑的神色,甚至是接近茫然的神色。

  好在岑太太反应过来,也不介意扣扣的幼稚又纯粹的问题。她诚实地点了点头:“姨奶奶也不希望好朋友拥有另外的好朋友。我们扣扣说的很对,好朋友就是真心换真心,应当只有一个。”

  她笑着揉了揉孩子的小手。

  本来只是小孩子之间的龃龉,岑太太这番话说出口,竟意外地松口气。

  好像承认她作为年长的成年人是个“小心眼”也并无不可,人总是有私心,何必对孩子撒谎,又何必对自己撒谎?

  岑太太的眉眼都变得越发柔和,竟有一种淡淡的豁然开朗之感。

  扣扣对着爸爸有些得意地眨眼,似乎在说:看吧,我说的都是对的。

  江慕寒瞥一眼姨母的容色,捏了捏小家伙的鼻尖。

  “拔拔呢?”扣扣不依不饶地问,“拔拔的好朋友呢,如果他有了更好的朋友,你会不会哭鼻头?”

  江慕寒抱着他往前走,换了个抱孩子的姿势,让小家伙面对面地看着自己。

  他沉沉淡笑:“我会哭鼻头吗?是你小家伙哭鼻头了吧?”

  扣扣捂住小鼻子,哼哼~

  “那拔拔就没有好朋友吗?我不信。”

  江慕寒想起唐郁森那骨相硬朗、浓眉压眼的模样,他们从谁都不服谁的死对头到并肩作战的伙伴,应该算朋友?他有些不确定,毕竟是上下关系,朋友两个字,谈何容易。

  “算,有一个吧。”



  扣扣忽的起了好奇心,不解地问:“什么叫算啊拔拔?为什么是算?”

  江慕寒淡淡说:“因为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这么说着,心里却忽然有些感伤。

  作为这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他其实并没有朋友,连唯一一个“疑似朋友”可能也只是他单方面的认为。

  当然,他自问对这个“朋友”也算一般,欣赏、信任多过于私交。

  江慕寒看着小家伙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感觉自己中圈套。“不是在说你和小锦吗?”

  “我现在要听爸爸的好朋友的故事,不然的话……不然的话……”扣扣扭头看了看走在后面的姨奶奶,还特意扑倒爸爸的耳边,悄悄说,“不然我就要哭了~”

  奶声奶气的“威胁”,虽然毫无威慑力,可是可爱得让江慕寒举了个高高。

  “哇~”扣扣惊呼一声,小腿曲着,开心地落下后抱住爸爸的肩膀,摇晃着继续问,“拔拔~”

  江慕寒继续举高高,哄得小家伙无暇顾及小问题,只知道咯咯笑。

  等到走廊尽头,江慕寒要和姨母分行两头,他回身望向姨母,见她似有所想,便道:“姨母,今天扣扣还是去我那边。”

  岑太太笑着问:“扣扣呢?”

  扣扣还没知道爸爸的朋友是谁呢,他一定要问到,便道:“我跟拔拔睡觉觉哦。”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是跟爸爸的约定,便说,“我哄拔拔睡着了,就去找姨奶奶!”

  江慕寒想,亏小家伙这小脑袋里还存着早晨的事情。

  不过,他想起另一件事,臂弯紧了紧,先骗回去,一会儿算账。

  岑太太摆摆手:“去吧~”

  -

  回到房间里,江慕寒先让侍女为小家伙洗漱,他自己也冲个澡。

  洗澡的时候还在琢磨,他这小半辈子,朋友还真是没有。

  伴君如伴虎,旁人如何看他他不在乎,更不会在意。

  但是江慕寒并不为此低落,这并不属于他极度缺乏的东西。

  仅仅有些好奇。

  比如,在唐郁森眼里,他又会是怎么样的存在。

  水帘冲刷在脸庞上,江慕寒仰起头,五指将额发向后抹,狭长的眼眸中透着不确定。

  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是唐郁森的朋友。

  -

  扣扣坐在大床上等了好一会儿,他今天不用洗头发,只要洗澡换上干净的小衣服和婴儿帽即可。

  他扬起小下巴,摆弄着小帽子的系带,自己扭来扭去不会打结。

  刚才侍女姐姐帮他弄好的,结果他拽着玩拉开了。

  他索性抓掉小帽子,拿在手里教育它:“小笨笨,你都不会自己打结的吗?你这样子,很笨欸!”

  江慕寒刚走入卧室,就看小小的身影背对自己坐在床中央,小奶音真是严肃极了。

  白天还听副手说,现在小殿下越来越像他,他听着就舒坦。

  现在江慕寒自己都不免好奇,像他吗?

  他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吧。

  只知道吃东西、玩耍、要抱抱的小呆呆?

  正走神,床上的小呆呆扭头,对他伸出小手:“拔拔……”

  江慕寒就像是被提线的木偶,立刻上前满足“需要抱抱”的小家伙,搂住他轻轻地揉乱一头羊毛卷。

  扣扣坐在爸爸腿上,让爸爸给自己戴上小帽子,他还振振有词地告状:“拔拔,小帽子一点都不乖,不会自己打结。”

  江慕寒抽一个枕头靠在身下,将被子拉上来:“如果它会打结的话,可能就跑了怎么办?”

  扣扣歪着头深思:“绑在拔拔的头上好不好?就不会跑了。”

  江慕寒警惕地看一眼这顶不过拳头大小的婴儿帽,立刻转换话题:“你中午是不是想把我送给你的小飞机,送给小锦?”

  “啊?”扣扣大眼睛明显一愣,呆滞。

  有这回事吗?

  他不记得了呢。

  怎么办?

  爸爸看上去忽然凶凶起来了。

  本来扣扣还不觉得有什么,但爸爸的话实在是过于条理清晰、轻重有序——

  爸爸“送”的,他要送给小锦。

  扣扣想了想,张大嘴巴地打个哈欠,若无其事地揉揉眼睛:“拔拔,我好困哦~”

  随即,小脑袋往爸爸的胸膛一靠,小鼻子发出了轻轻的“呼”~

  江慕寒:已经开始会演戏了吗?这是跟谁学的?家里没有可供学习的长辈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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