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传山许久都不出声。
白岐玉愤怒的摘下头灯, 摔在地上,霍传山的不知何时也被取下了,没了光源, 无法看清高大男人的神情。
他背对着巨型圆月, 银辉洒在夹克上,颇有些隐忍而温柔的朦胧。
但白岐玉不想这件事又一次被轻描淡写的糊弄过去。
“幻觉幻觉, 你总说是幻觉, 刚才呢?那堆骷髅山呢?你怎么解释, 解释给我听啊!”
漂亮的眼睛燃着怒火, 像剧烈反应中超新星绚丽晕眩的光。如此狰狞的表情, 他仍是好看的,或者说, 这般燃烧着的情绪赋予了他动人的生机。
“阿白……”霍传山终于开了口, 他大步过来, 试图去拥抱白岐玉, 却被一巴掌甩开。
“别碰我!今天这个事情你别想糊弄过去!”
“……我是阐述我的观点, 另一种可能。”
“哈?”白岐玉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那我是不是还要夸你?就你有独立思想, 就你事事最懂?”
“阿白……”
“你的‘另一种可能’全篇在否认我的观点,你从来都没考虑过如果我说的话是真的会是如何……”
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从颀长的下睫毛跳了一下,惹人怜爱的朝下滑。
“你只在意你自己,在意你的观点能否让我接受……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他真的太愤怒,太伤心了,也顾不得什么形象, 蹲在地上捂住脸, 很小声的啜泣。
霍传山却一声不吭。
他这一点, 让白岐玉更为愤怒与难受。
是的……沉稳可靠的霍教授,总是对一切事情都游刃有余……
在他面前崩溃又如何呢,恐怕只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吧,或者像任何突发事项一样,轻而易举就能解决,费不了多少工夫……
白岐玉难耐的抱紧膝盖,鼻腔酸涩的语不成句,索性也不说了。
他不知道的是,霍传山不出声,只是因为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风声四起,蛰伏的黑暗不安的聚集又散去,如黑雾般翻滚溃烂着。
这大片的茫然与无法言喻的古怪情绪,让霍传山不可避免的回想起那个同样无法言喻的下午。
那是非常遥远,遥远到很难以人类感官的时间流速判定的一段记忆。
祂睡醒了,去陆地上收割食物,然后听到它在发出奇怪的声音。
声音很小,却听起来那么可怜,让从未理解情感的祂感到莫名的酸胀感。
于是,祂追随着声音而去,停留在那家伙的身边,问:【你在做什么?】
孰料,那陌生的东西看着小,脾气还挺大:[傻逼?滚!]
那时,祂吃的饱饱的,海平面又风平浪静,一切都惬意的刚刚好,也便不与这东西一般见识,懒洋洋的躺了下来。
陆地上阳光还挺好的,祂漫无边际的想,唔,不过也没那么好,比起暖呼呼的海水,只能算还行。
那小东西对祂侵占领地这一举动十分不满,却也无暇管他,继续细细呜呜的叫。
祂是很讨厌吵闹的,习惯了寂静深海的死寂无声,这样的动静称得上噪音了。
玛雅文明就是因为天天在祂耳畔怪叫而被“削除”,可离奇的,祂就是觉得这小东西的吵吵闹闹,还挺有意思。
像大陆边,春寒料峭时的第一抔暖风,带着海洋不曾拥有的被称作“花”的香气,“呜呜”的吹的心醉。
于是,祂又很耐心地问:【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在哭你看不出来吗?你XX的,你是不是有病啊?滚!]
【你是在唱歌吗?你比我最优秀的子嗣的歌声都好听。你来我家给我唱歌吧。】
[文盲?听不懂话?我说滚你TM是耳聋吗?]
即便通晓低维世界的一切语言,可这个同维生物的语句,祂一句话都听不懂。
只能分辨出浓郁的敌意。
这小东西为什么不欢迎自己啊?
是因为自己突然到了它的领地,没送东西么?
仔细看来,这小家伙虽然小,蕴含的力量却并不容小觑,唔,也就比祂上次打死的那个泥巴团子弱一点。
是了,陆地上的东西,和猴子们打交道多了,总爱搞一些自己束缚自己的一些繁文缛节,而且领地意识都还挺强的……
祂自认为找到了突破口,抓了一只二十多米的大王乌贼扔上来。
【给你。】
[……?]
它终于停止了哭泣,看着腥臭无比的,黏糊糊湿漉漉的恶心软体生物,差一点吐了。
[我草你的啊,你是来找茬的吧?我警告你,你再不走我就揍你了!]
啊……怎么送了礼物后,感觉更生气了?
难道是不爱吃?
祂苦恼的动了动几百个触手,这大王乌贼分明很好吃的,这么大的个体也不是那么好找的,祂本来想留着等会当零食吃呢。
算啦,看它小小一只,应该还是个幼崽吧……
幼崽挑食也是常态。
在小东西怒火爆发前,祂赶紧把大王乌贼团了团吞了,又很好脾气的重新拎了三只蓝鲸幼崽出来。
【给你。】
说实话,给出去的一瞬间,祂还是有一点点后悔的。
众所周知,蓝鲸幼崽是最最上等的食物。肉多,不至于塞不到牙缝,还嫩。
但是送了就送了,不知为何,对小东西喜爱程度,祂觉得是高过好吃的蓝鲸幼崽的。
可……
它看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巨型水生物,砸摊了一片树林,咸腥的海水混着血水污染了一片土地,心头几乎是崩溃的。
妈的……本身心情就不好……还来了个莫名其妙的入侵者,耀武扬威的乱扔垃圾……
下一秒,它也不顾什么“礼仪之邦”,什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了,尖叫的跳到那一大坨的身上。
[贱畜,去死吧你!啊啊啊啊!!]
山岳震颤,大地崩裂,树木与大陆风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太阳愤怒的爆燃烈焰,灼烧般的金光似乎势要一切地表生物燃烧殆尽……
可在祂的眼里,除了几近凝成实质的恶意,那小东西好像是在欢迎它呢。
哎?那是不是说,它这个种族,恶意就是代表善意啊……
这样一来也就说得通了!
祂开心的回应它,几千个肢触颤抖着陪它玩,看着它活力四射的扯下来一根,又把另一根递到它嘴边。
祂是没有“疼痛”这一感觉的,对祂来说,只有生命力的补充与流逝,而一只拟态肢触损耗的能量尚不如沙漠中的一粒沙子,祂丝毫不心疼。
祂惬意的舒展着身体,任阳光晒得全身上下几千个肢触都暖洋洋的,慵懒的不想动弹。
陆地上的阳光,确实比海里好一点。
哎,烤的真舒服啊……
身上,小东西活蹦乱跳的,细细弱弱的声音像海螺回声般动听,东咬一口西踢一脚的,真活泼。
可爱。
真的好可爱……
祂的意识中莫名的萌发了这样的“疼爱”感。
后来,太阳落山,小东西闹腾不动了,气冲冲的在祂身上一躺,瘫着不动了。
[妈的,你是老树皮成精的吧?肉老死了,根本啃不动,还臭,呕……]
见小东西安静下来,祂很惊喜的去抚摸小东西,又被割掉了几十根肢触,只得作罢。
……虽然很可爱,但还是好凶啊。
被吞噬了百分之几的能量,唔,不过也没什么,恢复几天就好了。
幼崽都怕生,祂必须耐心些。
多送点好吃的给它,慢慢就不会这么凶了。
一大一小晒着月亮,在静谧的晚风中,渡过了一整个夜晚。
直到第二个太阳升起,祂不得不回去了。
海浪掀起压抑着不安的波浪,祂的子民在呼唤深渊的主人。
【我要走了。】祂说,【下次再来找你玩。】
[快滚,再也别来了!]
可不知为何,小东西再也没出现在大陆上。
祂又接连的去晒了一年多太阳,然后觉得,陆地上的太阳果然还是不如海里的,就回去了。
……
后来呢?
后来他们还是相遇了。
因为它,停滞的时间开始流转,祂开始记录每一次相识的日子。
那是一段最快乐的时光,它难得好心情,教会了祂很多东西。
属于人类的,在高级语言中甚至没有对应含义的古怪词汇;还有“哭”、“愤怒”等高维度生物不曾体会也无法理解的“负面情绪”,甚至“友情”,“亲情”,“爱”……
“原来和低维生物接触久了,也还蛮有意思的。”
祂们一起游玩了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分别时,是一个毫无征兆的、以为会像无数次往常一样继续相逢的下午。
它说:[我的一个子民在呼唤我。我去去就来。]
【子民?你的种族?】
[差不多。哎呀,就是我庇护的那些生物们,他们天天为我歌功颂德,我得保护他们嘛……]
祂不太理解,但不敢细问,害怕小东西又骂祂文盲。
然后……
然后,祂就再也找不到它了。
天空、大海、陆地,它的身影在一切可及之处被抹去。过去、现在、未来,它的痕迹消匿无踪。
再也。
再也见不到了。
祂无法理解这个超出逻辑的事实,祂、它们,本应恒定、永远存在,而它就是消失了。
祂寻找了它许久,然后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祂不再吃得下大王乌贼和蓝鲸幼崽,腥、臭,暖洋洋的海水也不再舒适。
祂太累了,只想长长久久的睡一觉。
直到现在,霍传山明白了那小东西可爱的呜呜声其实是“哭”,却仍弄不明白,第一次见面的那日,它为什么哭。
就像他不知道该怎么哄白岐玉一样,接二连三袭击他的,是相同的困惑。
可本能告诉他,不要任白岐玉再独自哭泣了。
不能再失去他了。
霍传山蹲下身,紧紧抱住了白岐玉。
温暖宽阔的怀抱将泪水涟涟的人裹在怀里,将一切冰凉的寒意、巨型月亮,还有丝丝缕缕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阻挡。
他像是要表白心意,像是一句话不合适怀中人就要跑了,语速很快的说:“我相信你。我不会再自顾自的解释你不想听的东西了,我只是觉得……其实,你不知道那些东西也无所谓。”
“为什么?”
“知道与不知道,对你来说其实一样……我只想让你处于更好受的方面。”
“对我来说,这一点也不好受……”
“对不起,我现在知道了……”霍传山心疼的垂下头,轻轻地去吻白岐玉的脸。
或许是怀抱太暖了,太紧了,白岐玉没能抬起手,把男人凑过来的脸打飞。
他闷闷的任男人去亲,任温热的唇那样仔细而小心的把泪痕抹去,然后没什么技巧的亲他的嘴。
男人高挺的鼻子毫无章法的抵在脸颊上,比白岐玉大一些的头颅在月光下俊朗的不可思议。
白岐玉顿了顿,有些好笑的泄了气。
“姓霍的……唔……原来你也有不擅长的……”
贝齿中的小舌一个用力,挑开了男人的口腔,在后者“震惊”,“怎么还能这样”的视线里,攻城略地。
霍传山的学习能力很快,很快就反客为主。
人类……还挺有创造力的……明明是进食的口器,为何还可以这样?
风不知何时止了,有夜枭怪叫着飞远。
在月夜野外,他们的荷尔蒙碰撞着,在寂静无言的接触中,让暖流在肢体交接中蔓延。
许久,白岐玉猛地回过神来。
他啪一下站起身子,努力擦着嘴,满面通红:“姓霍的,别想又这么糊弄我过去!我和你说今天的事儿还没完呐!”
“好,没完。”
“我没和你开玩笑!”
“嗯,我知道。”
这人怎么这样啊!白岐玉一肚子气又上来了,可看着温柔的蹲在他身前的高大男人,那股无名火又自己降下去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理解霍传山不信任他。
白岐玉经历的这一切,都太荒谬,太离奇,正常人的反应都是“幻觉”吧。再加上白岐玉确实有精神类病史,又在服药期,很难不进行联想。
但……霍传山不是一般人,是他最亲近的人啊。
或许霍传山不那样觉得,但对于白岐玉说,他是孤岛上另一个生存者,是无光无热路上的一颗星,是濒临崩溃时第一个想到、也是唯一一个可以放心哭泣的人。
从北京机场的相遇到404房间事件……白岐玉已经无法单纯视他为“朋友”,或者“男朋友”了。
对于他们来说,维系感情的,亦不能局限于友情、爱情,上升到亲情了。
所以,霍传山不理解白岐玉所经历的一切,甚至比霍传山不爱他还让他无法接受。
他就是觉得,霍传山分明都清楚。
这更加让他烦躁。
最后,白岐玉冷静下来,叹了一口气:“我是说真的。刚才那东西,你也看见了……我想听听你的观点。”
他又补充的说:“这一次,我不会你说什么都信了。你可以继续不信任我,认为还有什么科学的解释,但如果你的逻辑无法打动我,照样白搭。”
霍传山的视线深沉,蕴含着让白岐玉豁然心动,却又不清不楚的一些情绪。
许久,他温柔的摸了摸白岐玉的头,从口袋中摸了一颗巧克力给他。
他说:“你是对的,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科学’的。”
他又说:“但你不要怕。只要你抗拒,什么都不会伤害到你。”
白岐玉睫毛上停滞的泪滴,终于掉了下来。
他用手背胡乱的擦拭了一下,勉强够出一个笑容:“希望,你不是又安慰我。”
“我保证。”
冷静下来后,白岐玉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傻逼。
又哭又叫的,还砸东西……
天啊,白岐玉想原地挖个洞,把霍传山埋进去,然后自己也跳进去。
他胡乱的避开视线,捂住通红的脸,转移话题:“……总之,你先联系保险公司,我报警。他们谁能把我们带回去就更好了,如果不行,就打车走。”
“好。”
可事情的发展,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霍传山给车子上了“盗抢险”,所以可赔。
但接警处说,最近派出所的警车都出了外勤,无法前来营救。附近最近的森林警察也距离二十多千米,最少需要一个小时才能找到他们。
网约车就更不要说了,不知为何,白岐玉加了300块的小费,都没人来。
好不容易一个“孟师傅”接单了,啪的一下又取消了。
白岐玉不敢置信:“就算这里确实有点儿偏……但是300块小费都没人看得上眼吗?”
霍传山安慰着他,把红包加到了1000块,离奇的是,仍无人接单。
手机荧幕上,雷达模样的“搜索中”逸散着无情的冷光,刺的人眼睛生疼。
白岐玉忍不住拨打了刚才抢单的孟师傅的电话,竟然打通了。
“喂,谁啊?”
“是这样的,我是刚才发了定位,300块小费那个……”
孰料,一听到这,孟师傅像针刺了屁股,激动起来:“不接不接!哎呀你打我电话做什么,我不接!”
“不不,”白岐玉赶紧解释, “我就是想问问,为什么你不接单啊?”
那师傅倒是个爽快人,操/着一口齐鲁土话,大嗓门的说:“是不是没人接单啊?嗐,那可不正常么!……我说,看你是个本地号,听你口音其实是外地人吧?”
“啊……也不算吧,我老家泉城的。”
“那就是外地人了!”师傅粗粗的笑了一声,“你们胆儿也忒肥了,大半夜的,这都十一点了,敢去哪儿?”
从孟师傅的形容里,白岐玉了解了来龙去脉。
他说,那一片最近死了五个网约车师傅,就近半年的事儿。
无一不是被高额小费骗取,然后横尸郊外的。
而且,到现在,凶手都没抓住。
“都说是闹鬼!要我说,小邹山那个邪门地儿,不闹鬼才奇怪呢!”
或许是孟师傅在开车,滋滋的混了电流声,模糊不清:“……当年洋鬼子开的钟表厂死了那么多人,整片土地都是怨气……”
白岐玉捕捉到关键字:“钟表厂还有这种过去?”
“嗯,”不知为何,孟师傅的大嗓门突然含糊起来,“是啊,就是说呢。”
他或许是觉得晦气,似乎不想再说了,话锋一转:“你这个小老弟儿也真是厉害,那边警察封锁了够半个月了,你们怎么进去的啊?”
白岐玉一愣:“封锁?没有啊?”
他看向霍传山,后者也摇头:“我们来的时候,高架桥和省道都畅通无阻……不瞒你说,我们就是去找钟表厂的,一路上都没看到什么‘封锁’……”
孟师傅沉默了。
在令人发狂的寂静中,他卡顿的,像罹患了什么巨大恐惧般,说:“我,我接了个新单子……我先挂了!”
“嘟……嘟……”
白岐玉捏着手机,久久不能平复。
“我们……我们来的时候,应该是没遇到什么……封锁的吧?”
霍传山给了他肯定的答复:“没有。”
“你确定?我大部分时间在睡觉……”
“确定,”霍传山说,“从省道上高架,又拐入小邹山的环山路,什么都没有。”
“……”白岐玉想要做什么转移注意力,又去看霍传山的手机屏幕,可加到1000块红包,仍无人接单。
一切都告诉他,孟师傅的话,不是假的。他也没必要骗他。
那么……
白岐玉深吸一口气:“刚才你联系的那个,警察,什么时候能到来着?”
“一个多小时,”霍传山说,“最早也要十二点以后了。”
白岐玉这才注意到,现在竟然十一点多了。
他们是刚日落的档儿进去的,只逛了一栋楼的上三层,怎么会逛了这么久?
但这些迷惑再思考也无意义了,徒增恐慌。
“我们最好先找个庇护处,”霍传山说,“夜深了,即将起风,待久了会失温。再者,林子里可能有野兽。”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可靠,让白岐玉勉强能集中注意力。
白岐玉提起手电筒,四周打探一圈:“主楼肯定不行了。我们去那几栋小楼看看?”
“好。”
动身前,二人又整理了一下身上持有的物品。
两把满电的狼眼手电,四块面包、两包自热米饭,十几块巧克力,两瓶功能性饮料。
双人用的睡袋,驱虫喷雾,充电宝,充电宝插口的小型电热毯,还有两把军刀。
“幸亏我们扛了一部分在身上,要是都放在车上,现在就彻底玩儿完了。你手机还有多少电?”
霍传山看了一眼:“八十多。你呢?”
白岐玉的手机是霍传山前两天刚给他买的大屏13,电池结实的很,玩了一路,也还有八十多。
“虽然加上充电宝,不用担心电量,但还是要省点用。”
二人把军刀别到腰间,又补喷了一遍驱虫喷雾,才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另一片楼区走。
这一的楼比起主楼正常了不少,像是宿舍、功能性建筑一类。
第一个楼是双开门的,大门亦大敞着,白岐玉有些不安,他记的方才的主楼也是大门四敞。
是了,按理来说,就算是废弃,也应该锁好门的,为何会开着……
于是二人又去看了另外三个楼,无一不是敞着门的。
“要不,我们还是不进了。”白岐玉不安的说,“就一个小时,我们两个男的,能冷到哪里去?”
霍传山是怕他冻到,既然他这么说,也依着他。
二人就在靠近马路的道上踱步,闲聊着打发时间。
这一片是真的荒芜,抬眼扫去只有半腰高的杂草、灌丛,一点人烟味儿都没有。
白天时或许绿意盎然,是城区外不可多见的自然生态地,可夜里待久了,就荒凉的让人心慌了。
不知为何,白岐玉的心悸,自从主楼逃出来后,就没停过。
霍传山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怕他在土路上走路不稳摔了,还揽着他的胳膊,可温热的体温就是传递不到他压抑的心头。
白岐玉突然心有所感的回头,朝离开了很远的其中一个楼顶望去。
那里,冷清月色下,有一个轮廓诡异的东西矗立着。
仔细看去,是一个漆黑的十字架。
倒十字架。
钉着密密麻麻的绳网,网上纠缠着死相狰狞的乌鸦、老鼠与鸡。
有些时候,白岐玉宁愿自己的视力没那么好。
“……霍传山,”他努力压抑着颤抖的声音,“你看那边那个楼顶……”
“嗯?”
正当白岐玉僵硬的扭动着脖子,试图劝说自己假装没看见时,那个“倒十字架”动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十字架,而是个大字倒立的人。
只不过脖颈特别、特别长罢了。
他看到他了。
他难耐的尖叫出声,拉起霍传山朝马路跑去,突然看到一辆鲁A的车从马路尽头驶来。
白岐玉高兴坏了,又蹦又跳的挥手:“兄弟,这边儿!”
鲁A却置若罔闻,直直开走了。
不仅如此,鲁A后面又跟上了几个京牌的车,像是一伙的,都开的极快,也不知道深夜的环山路上为什么要开这么快。
这一套配置有些熟悉,白岐玉突然就记起来,他们上山的时候,就见过这几辆车。
错不了,鲁A的沃尔沃,京牌的两个红旗、两个奔驰。
当时,他还以为这些车走省道是要去鲁中爬泰山的。
白岐玉赶紧追上去:“喂!麻烦停一下!帮个忙!喂——”
霍传山猛地拉住了他的胳膊:“别去,回来。”
“你别拦我!有车,我们搭便车下山啊!”
霍传山难言的动了动嘴唇:“你没注意到吗?那些车里,都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