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过气顶流是天师>第158章 博山炉(六)

  肖越盯着逐渐靠近的蜘蛛, 心中倍感疑惑。

  洞内妖气冲天。没过多久,就开始飘浮一团团的淡灰色絮状物。那是妖类不隐藏行迹,主动挑衅时会生产的一种气体, 多数含有微量的毒素, 但这对已经中了蛛毒的肖越等人而言,不值一提。

  真正让肖越感到有些难捱的是一旦这些絮状物靠近身体,哪怕隔着蛛丝和衣物依然能带来不愉快的灼烧感。

  为什么没发现呢……卫秀秀也是破镜蛛这件事?

  照理说哪怕他们仨学艺不精发现不了,肖祝也会有所察觉。但在此之前, 孩子身上确实半点妖气都没有。

  卫秀秀见他不说话,咯咯笑了起来,“你一定觉得很奇怪, 我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模样。”

  她低下头望着身上长长的蛛腿, 眼底飞快地滑过一丝落寞与恨意。

  沉默片刻, 她说道:“因为我其实已经死过一回了。你们没有查验过我的身体, 我的背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 是爹爹用家里砍柴的斧头劈的。”

  肖越蓦地想起那只背上插着斧头的破镜蛛。难道那是……

  “我的阿娘是何家村最好的织娘, 嫁给爹爹后夫妻恩爱, 很惹村里人羡慕。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孩子, 后来他们从邻村的邻村抱养了我和妹妹。”

  蜘蛛的长腿在白色网格上刮擦出沙沙的声响,明明极其诡异恐怖的场景, 莫名渗透出凄凉与悲伤。

  “然后呢?”肖越一面运气聚合灵力,一面试图从背后挣脱蛛丝。虽然随身的灵器已经被卫秀秀收走, 但幸运的是他袖口里还藏着几枚铁蒺藜。卫秀秀虽然已经妖化, 但毕竟岁数小, 也没有经验, 所以没有扒他们的衣服。

  蛛丝成为了遮挡物。他尽量控制动作幅度, 在对方眼皮子下暗渡陈仓。

  卫秀秀掀了掀眼皮, 说道:“虽然不是亲生的,但阿娘待我们极好。吃穿用度从来都是好的,玩儿的东西总是最时新的,还请了乡下的教书先生为我开蒙。这样的人,哪怕是妖,又能坏到哪儿去呢?”

  “ 可就在前些天,有个自称修士的野道途经此处,一见到我阿娘就说她是破镜蛛所化,开始爹爹还将信将疑,后来听说破镜蛛专门吸食动物脑髓态度就变得奇怪起来。他、奶奶还有村民们把她关了起来。又怕她跑了,用那位野道给的符咒贴在房子周围,还请先生写信给一个叫浮丘,也就是你们来的地方求助。”

  她扯着嘴唇冷笑道:“他们也不想想!如果阿娘有心害人,他们又怎么能轻而易举把她关起来?那些黑心肝的东西!这些年受过我阿娘多少恩惠,临到这时全都不记得了!”

  “后来呢?”看何家村的现状,事情不可能就此结束。肖越发问分散她的注意力,手里的动作没有停止。

  他身上已经起了层薄汗,随身这副铁蒺藜是师父肖垦所赠,是天外的陨铁打造,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灵器,但也比一般的铁器锋利数十倍。经过努力,他背后的蛛丝破出一道小口。

  “后来……”卫秀秀眯了眯眼,“今天早上,我让妹妹找由头拖住奶奶,自己从篱笆上的狗洞爬出去。我跑啊跑,跑到他们关阿娘的那间屋子,撕掉符咒让阿娘快逃。可破门而出的不是阿娘,而是像小山那么的蜘蛛。”

  她哆嗦了一下,视线凝在蛛网上的某一点,“我当时害怕极了,吓得大叫。叫声引来了爹爹和其他人。爹爹提起斧头就想砍,可那只蜘蛛边哭边躲,伤心极了。那真的是阿娘!突然间,我就不那么害怕了,扑到爹爹身上,喊她赶紧逃……”

  “拉扯之间出了意外?”

  “不,不是意外。我想那一刻爹爹是真恨我。他举起斧头,照着我就是一下!”她用长长的蛛腿比划着动作。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再醒过来,阿娘正哭着往我嘴里塞东西。她还告诉我,浮丘的修士快要来了,叫我自己小心。我一开始不懂为何她要这么说,后来她越来越虚弱,死在了我前面。”

  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人濒死时复活?

  唯有妖类的那枚内丹能够做到,但将人异化成这副模样,估计是那只破镜蛛也没想到的。

  卫秀秀摇头晃脑道:“好了,现在故事说完了。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没注意到你手里那些小动作吧?”

  肖越的掌心一片冰凉,冷汗争先恐后从毛孔里冒出来,他佯装镇静地问道:“杀你阿娘的另有其人,为什么要拿我们开刀呢?”

  “如果不是因为修士,我阿娘不会死,爹爹不会砍伤我,村民们也都还活着。”

  罔顾事实寻找责任人,这是……PTSD吧。PTSD是什么意思来着?

  为争取时间,肖越决定扰乱她的心神,“可如果不是因为你擅自行动,又受到惊吓大叫引来旁人,即便我们来了,你阿娘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卫秀秀愣住,“你胡说!阿娘说修士视妖类为仇敌,得而诛之。”

  “别的宗门我不敢说,但浮丘不是这样的。只要你阿娘没害人,我们不会滥杀无辜的。”

  “不会滥杀无辜?”卫秀秀在蛛网上来回踱步,“你在骗我!”

  “若有撒谎,天打雷劈!”

  “骗人。骗人!你在骗人!!”这一诅咒发誓反而刺激了卫秀秀。她情绪一激动,举起一只蛛腿刺向肖越的胸口。

  本来打算徐徐图之。现在看来没可能了!

  他从蛛丝的豁口金蝉脱壳,在地上滚了几圈躲过了致命攻击。

  “你果然在说谎!”卫秀秀尖叫着爬过去,再度举腿刺向他。

  由于变了模样,她还不能熟练控制身体,好几回撞到洞壁上,缓了半天才重新起身。肖越趁机聚拢灵力放出铁蒺藜依次切断困住肖祝等三人的蛛丝蛹的接口。

  三只“蚕蛹”叠罗汉样地落在地面,最先从其中爬出来的是肖敏。一见这场面,差点吓得躺回来。他用力拍打肖启和肖祝的脸哀嚎道:“阿启,师姐。快!快醒醒!那孩子变成破镜蛛了!”

  等两人稍微有了反应,他一面观察动向,一面连滚带爬跑到卫秀秀趁他们昏睡取下的灵器堆旁,摸到一个柱状物,不管三七二十一,随手拿了一把丢给肖越。

  “阿越,接剑!”

  “……”偏偏是肖启惯用的铁骨伞。肖越拿着伞还没来得及撑开就被卫秀秀扫到一边去了。这一回,锐利的腿只离他的鼻尖一指之隔。

  卫秀秀看了眼软绵绵从蛹中爬出来的肖祝和肖启,“你们中了蛛网的毒,没多少力气。”

  其实不然,毒素真正破坏的是灵力脉络的畅通。只是这样的道理他们懂,但不会说出来,否则会自爆其短不是?

  “小心!”肖祝瞪三人还在调息聚气,看着肖越被卫秀秀逼得退无可退,急的满头大汗。

  “很快就轮到你们了。”卫秀秀的眼睛里荡漾着一层青色的光,妖异而冰冷。

  肖越本能觉察到了一丝异样。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刻骨的仇恨必杀之心?

  此时他被一只腿钉在石壁上,成为一个无法移动的靶子。

  “阿越!”

  “师弟!”

  “去死吧!”卫秀秀狞笑道。

  所有的声音都没能干扰他。他只是在思考——难道这就是终结?

  不会吧。他应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

  办法,快点想办法!

  他像是甘心受死般张开手臂。手臂中央浮现出一面巨大的阴阳八卦。他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整个人仿佛入定般稳住不动。

  “这是什么招式?”肖敏愕然道。

  肖启摇摇头,同样茫然地望着肖越,“不清楚。”

  只有肖祝嘴唇微张,脸色随着肖越的动作变得凝重。她蹙眉,极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师姐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

  “没什么。”

  肖越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正在全力张开一网杀阵。卫秀秀被阻隔在外,徒劳得碰撞着那张网。

  待到时机成熟,他在八卦两边的阴阳鱼眼上点了两下,“三光三界,妙音天成,鬼妖荡尽,人道安宁,清微在上,百魔当诛!”

  八卦歪歪扭扭地抖了三下,像从肥皂水吹出来的泡泡,“啪”的碎掉了。

  “……”肖越跟蜘蛛大眼瞪小眼,如果不是生死关头,场面真能称得上滑稽。

  卫秀秀一愣,随即仰头张狂大笑,准备重新扑上去。

  “嗷——”伴着低沉的兽鸣,笑声戛然而止。肖越眼前一花,只见一个毛茸茸的矮圆身影狠狠给了蜘蛛一爪子。眨眼功夫,身影化作一只虎身九头的怪兽,毫不客气地将卫秀秀拍飞。

  蜘蛛撞到尖锐的洞壁上,砸出一小块凹下去的痕迹,再重重摔到地面。

  她挣扎着爬起来,呕出一口黑血。黑血中带有一颗滚圆之物。须臾,女童的身体有了变化。八条腿消失了一半,缩短成人的四肢,獠牙变成平滑的牙齿,最后逐渐接近人的模样。

  她呆呆地坐在那里,望着双手出神,“这是……”

  怪兽得意地喷了口气,用鼻子拱拱肖越说道:“还好吧?你们发来纸蝴蝶碰巧被我扑到,主人和三君都不在浮丘,所以我就自己过来了。”

  扑到是想象中扑到的意思吗?众人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奇怪的画面。肖祝最先反应过来,抱拳说道:“泰逢。”

  其余少年也纷纷跟着行礼。

  泰逢,姜夫人身边的开明神兽,据说也是这世上最后一只开明兽。

  “因为吃了破镜蛛的妖丹,所以妖化了吗?”泰逢嗅闻了一下卫秀秀吐出圆形物体,望了眼还在发呆的女童。

  孩子面色灰白,眼神里已经没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稚嫩。她的眼睛混浊灰暗,暮气沉沉,隐约透着将死之兆。

  肖敏问道:“她怎么样?”

  泰逢回答:“大概是不行了。她之前受伤太重,靠妖丹勉强支撑到现在。那只破镜蛛杀了太多人,妖丹孽力非常人能承担。而且……”

  “而且什么?”

  “没什么。我还不很确定。”泰逢又低头望着那颗珠子。

  卫秀秀偏偏倒倒走到肖越跟前,身后跟着一串血红的足印,“我真的想不通。阿娘从来没有害过一个人。我小时候高热,她背着我走了二十里地求医。真的很好很好。如果不是爹爹砍伤我,她也不会发狂。怎么会这样呢?”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有爹爹跟奶奶。他们都是那样好的人啊。怎么会这样?”

  眼泪从她的眼眶中簌簌而下。她又小声重复了四五遍“怎么会这样”,整个人轰然倒下。

  “真希望是一场噩梦。”女孩语调虚浮,看向年轻的修士们,“我就要死了。能不能请你们把我葬在村尾的小山坡上,那里春天会开满各种颜色的山花儿,真好看呐……对不……”

  她长长吐出最后一口气,仿佛累极地睡去。之前那凶悍嗜血的怪物一下失去了伪装的爪牙,再也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了。

  肖敏蹲在她身旁,帮她阖上眼,“真奇怪。她刚才明明想杀我们。但看到她死,我还是觉得挺难过的。”

  肖启看了女童的尸/身一眼,表情并无太多波动。他哼道:“真是悲天悯人,好似我们几个多冷血一样。还记得十年前你把食物让给街口的乞丐,我们险些饿死在正月的事情吗?她的确可怜,但这天下可怜的人多了,收起你不必要的同情心。你这样的性子外出闯荡,总有一天要闯祸!”

  肖敏不好意思地抠抠脑袋,嘀咕道:“今时不同往日嘛。看到她就想到我们仨,没爹没娘四处流浪的时候,有时候连口干净的水都没有。如果不是遇上沅芷君和姜夫人,咱们早见阎王去了。当时总想如果咱们有爹娘,肯定过得比现在好。”

  说完,他又摇头,“但是你看看卫秀秀,她之前过得多顺遂啊,现在日子却成了这个样子。人的一生真是如大海中沉浮,不到岸边谁知道前面到底是暗涌激流还是礁石。”

  他说着,将一缕金色的东西从孩童的身体里面抽出来送到空中,“去吧,投胎去吧。希望你下一辈子能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咄,小小年岁,学别人伤感做什么?”开明兽泰逢撇撇嘴喊道:“喂,你们快来看。这枚妖丹不对劲!”

  破镜蛛的妖丹有拇指与食指圈着般大小,呈蓝灰色,周围包裹有雾气样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雾气消散,妖丹的颜色也蜕变了,成为一颗透明琉璃样的物件,上面若隐若现有银色的图样在闪动。

  众人全神贯注盯着这枚东西看了半晌,异口同声道:“符咒刻印!”

  泰逢神情严肃,点点头说道:“没错。这妖丹上面被什么人打下过刻印。”

  肖敏本着不懂就问的立场,开口道:“那有没有可能是破镜蛛自己留下的?”

  泰逢没好气地道:“你见过有妖给自己的妖丹刻东西吗?这不是脱了那啥放啥,多此一举吗?何况是这种法术形成的东西。”

  它举起爪子,虚悬在妖丹上方,“你们修为浅薄,灵力也不济,所以感觉不到两者的区别。这刻印明显是其他人弄上去的。”

  “这是不是就能解释为什么卫秀秀口中‘从不伤人’的阿娘狂性大发?”

  “这我就不知道了。”

  肖敏沉吟道:“姜夫人说过,妖和人之间的差别是天生的。但妖类亦有良善之辈,比有的坏人好千倍。也许这只破镜蛛先前真的安分守己。”

  说完过后,他见肖启满脸不以为然,而泰逢置身事外,只得扭头向一直沉默的两人寻求支持,“师姐,阿越,你们倒是也说两句啊。”

  肖祝愣了一下,很快点头附和道:“你说得有道理。的确不能一概而论。”

  “阿越?”

  “嗯?”肖越慢了半拍,心不在焉地回应,显然连问题都没听清楚。

  肖敏上前用力搂住他,往怀里一带,“我说你这人!之前那么英武,大家今天能够全须全尾活着也有你的功劳,不然我们也撑不到泰逢现身。”

  “嗯。”

  “阿越?阿越?”肖敏伸出手,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究竟在想什么东西啊?这么入迷?”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刻印眼熟得很,仿佛在哪里见过?”

  “哪里??”比肖敏更快,泰逢问道。

  他的反应似乎有些急迫过头了。肖越安静地观察着,嘴里回答道:“我不记得了,兴许只是错觉。”

  心里却按捺不住地想真的好熟悉啊,这枚刻印。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了。想得过头投入,两边太阳穴的位置又开始隐隐作痛。

  “嘶——”

  肖启见他脸色不好,问道:“又头疼了?奇怪,不是已经有好些天不疼了吗?”

  肖越随口敷衍,“也许是因为身上的蛛毒。”有的事就像晦暗不明的影子,当他想把一切摊在阳光下说清楚,却发现不知如何开口。

  肖启信以为真,关切道:“虽然服下解毒丹药,但还需要时间消除,你且忍忍吧。”

  泰逢驮着他们和卫巧巧的尸身回到何家村。冲天血气让悲悯的神兽频频皱眉,啧啧两声说道:“真是好多年没见过这般光景了。一个村里居然没有一个活口?”

  它踱步四处查看,突然在一位老妪的尸体前停下,“咦”了一声说道:“怪,真怪啊。”

  “什么怪?”

  “你们看这具尸/体与旁的有何不同?”

  四人顺着看去。没多久,肖祝说道:“您的意思是不是……这里的人哪怕身体残缺不全,但因为刚过身不久,顶多围着喜欢食用血肉的鸟类或者蚊蝇。但这具老妪的尸体却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从外表上起码已经过去了十余日。”

  泰逢吸吸鼻子,“她闻起来也怪怪的。”

  老妪的眼球已经脱出眼眶,皮肤流着脓液惊人的溃烂,还有蛆/虫从耳朵向外蠕动。肖敏嫌恶道:“我只闻到一股恶臭。那些蜘蛛把地下的尸体也翻出来了吗?”

  “不是臭味,而是一股很淡的别的东西的味道。唉,跟你们这些娃娃说不清楚。”泰逢摇头晃脑走得更近些,扒开老妪的嘴巴细查。

  肖敏胃里翻腾,感觉自己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他捂着眼睛大叫道:“能别靠那么近吗?小心!你的毛快要蹭到她的衣服了!”

  “要命,咋咋呼呼的。”开明兽听得耳朵疼,最后终于受不了地说道:“闭嘴!你太吵了。”

  肖敏委委屈屈捂着嘴,可怜兮兮站到旁边,还被肖启和肖祝瞪了两眼。

  “您在找什么?”肖越低声问。

  与肖敏相比,他安静太多了。泰逢此时心情不错,便多说了两句,“这尸体有被人操纵过的痕迹。别的什么东西曾经停留在这里过,而且留下的味道和刻印的很像,也许……”

  他欲言又止。

  “也许什么?”

  泰逢回答:“没什么。我又不是金锣神仙,我怎么知道?”

  “……可你是唯一的开明兽。”所有人异口同声道。

  “祖上专职守门,我可不想你们以为的那样什么都晓得。现在会的这些都是认回主人后学的。”

  “好吧。”众人都难掩失望。

  高光滤镜碎掉了。肖越轻轻笑了。笑着笑着,他嘴角的弧度凝固了。说起来,滤镜又是什么东西?最近他脑子里怎么老是蹦出些奇奇怪怪的词语?

  他不禁又想起生死之际听到的那两道声音。难道是不知不觉得了什么癔症?他心下微惊。

  又看了一会儿,开明兽甩着尾巴,为整个村庄布下一道不能进出的结界,“行了,走吧。等会儿你们可以再给我说说复活蜘蛛的事情。”

  众人跟在它身后,御剑飞了一段之后,低头望着平坦的地势疑惑道:“泰逢,这怎么不是回浮丘的路?”

  “当然不是。马儿跑路也要给草料吧。我饿了!”它理所当然,满眼期待地望着他们。

  “……”你一个喝风饮露的神兽,吃什么饭啊?!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浮丘弟子对这头开明兽都怀有天然的敬畏之情,而泰逢也经常利用这一点,打着开明兽的金字招牌“招摇撞骗”。

  他们在一座城的郊外落地,被化为猞猁猫的泰逢领到当地最大的一家酒楼。

  “这家的卤水鸭头很好下酒。”他如是说。

  肖启等人摸摸自己干瘪的钱包,不约而同看向肖祝。

  肖祝:“……你们出门都不带钱是什么意思?”

  *** *** ***

  半个时辰后

  “来来来,人生得意须尽欢。今天你们死里逃生,这种时候喝什么茶?当浮一大白!”因为在包厢內,泰逢不避讳地说着话。

  他阻止肖敏倒茶的动作,叼着酒壶在杯盘狼藉的桌面打转,往众人面前的空杯子里斟酒。

  肖祝出去随店家选鱼,此时留在屋内的三位少年面面相觑,都没敢举杯子。

  肖敏小心翼翼道:“浮丘弟子不得随意饮酒。”

  “切——一听就是肖易那个小古板的腔调!主人说了,之前她在浮丘的时候经常跟各宗门弟子饮酒作乐。她使得你们怎么使不得!”

  “……”他们跟姜夫人能比么?姜夫人闯祸有沅芷君撑腰,他们闯祸就只能抄书罚跪。

  “几个小鬼!没意思,真没意思!喝几口又不会怎样!”猞猁猫用爪子支着下巴,百无聊赖的自斟自饮。

  屋内气氛有些沉闷,肖越坐不住,找借口开溜,“我出去看看师姐怎么还没回来。”

  “……”肖启和肖敏哀怨地望着他。那表情分明是在说,好你个肖越,看着老实巴交,遇到事情溜得真快!

  他权当没看见,出了房门小快步走了一段,好巧不巧在上楼的拐角与肖祝碰了个正着。

  “师姐。”

  “师弟?”

  “我出来看看你什么时候回。”

  “哦。”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他问道:“师姐,是不是泰逢的胃口太好,你身上的银两没带够?”

  肖祝抬头望着他,目光如炬,似在审视什么。她“噗嗤”一笑,笑得肖越莫名其妙。

  “怎么了师姐?”

  “我只是想或许我把情况想得太复杂了。”

  复杂?什么复杂?他一头雾水地望着她。

  肖祝收敛笑容,正色道:“师弟,师姐想问你,是何时学到的妙音伏魔阵?”

  “妙音伏魔阵?我没有学过妙音伏魔阵啊。”

  妙音伏魔阵是浮丘降妖镇派之宝,乃是第一代开宗立派的祖师肖元所创。据说威力无穷。除了少数的天选之人,只有入门五十年以上的弟子才能资格研习。

  “你今天被卫秀秀逼得无路可退时,使出来就是。只可惜你灵力不够,所以无法结阵。”

  肖祝睁大眼睛,仔细辨别他有没有在说谎,可没有找到任何破绽。

  她叹息道:“一年前,我曾经有幸见别鹤君使用过这个阵法,因为过于精妙,见之难忘。实话说曾经自己也私下琢磨,但不得其法。你们几个在浮丘资历尚浅,虽然你和肖启比肖敏的资质好些,但也没有跟三君同场除妖的机会。你应该没有见过妙音伏魔阵,更没有机会学得。”

  “叔父其人因材施教,断不会做偃苗助长的事情。所以我开始猜测你可能是偷学的。”她歉然说道。

  “阿越,师姐不是嫉妒也不会去师父面前告状,只是这法子确实需要极其充沛的灵力,所以才有五十年的说法。你们不是肖家的血脉,修习肖氏的法术本来更难一些。”

  肖祝说的其实很含蓄。前些日子,肖越才听肖敏旧事重提——他们入门前,三君查验过他们三人的根骨,都不算拔尖的。尤其是肖敏灵根天生孱弱,此生不会有大成。

  “我只是……担心你会出岔子。”肖祝目光如水,温和地望着他,是真诚在他为考量。

  肖越心头一暖,忍不住半真半假地说道:“师姐,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使的是妙音伏魔阵,之前也没有见过。我就是前些日子睡梦中偶尔有梦到。”

  “怎么可能?可是你很熟悉地在结阵。”就好像理所当然该是那样的,俨然有三君的影子。

  “就是情急之下胡乱使出来的。师姐,请你不要告诉别人,我怕到时候更解释不清了。”

  肖祝见他的表情认真,说道:“这个自然。可……莫非这就是传说中天授?”

  “我也不明白。”

  “如果是天授,师弟你是个有后福的。”肖祝高兴道,立刻释然了。

  “借师姐吉言。”

  这话唬弄得了肖祝,他自己却不信。如果真有天授也不该是他,而是资质更好一点的肖家嫡脉。

  “我又点了几个好菜,还让他们杀了鱼。今天一定要好好吃一顿,压压惊。走吧。”解决了心中的疑问,肖祝说话的声音都比之前轻快。

  “好,咱们走。”

  正说着,楼下说书先生的醒木“啪”地拍在案几上,“现今这世上异相丛生,人言道大乱将至!前有清河县水怪作乱,后有岷山巨蟒扰民。如今这怪事终于到了我们这里!”

  有看客笑道:“什么怪事?你可别乱说。谁不知道我们庆阳有铁塔庇佑,从来都是风平浪静,连水涝都没有!”

  “嘿,老朽想要说的怪事正是发生铁塔所在大慈寺!”

  台下有人嘘声道:“别胡说!上月初一十五我家娘子还去大慈寺烧过香呢。”

  “咳咳,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要说的事情就发生在前几天。大家都知道铁塔十三层飞檐上总共有一百零八尊迦陵频伽。就在三天前的子夜,那些迦陵频伽都活过来了!”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些话时,他的呼吸不自觉地放缓,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师弟?”

  “师姐先请,我想把故事听完。”他抬起嘴角,勉强笑道,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撩拨攥住。

  迦陵频伽,迦陵频伽……又名妙音鸟。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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