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浮云苍狗,地上时间飞转,转眼之间就过去了十年,小孩已经长成了身姿挺拔的少年,每天如同一只精力旺盛的小鹿一般跟在男人后面。

  他背着一个竹筐,里面放着各色各样的草药,不过最上面仍然有一束刚摘的野花,细小的花瓣,清淡的颜色。

  少年十八岁了,但发育较同龄人来说稍慢,身量还未完全长成,比男人矮很多,才勉强到他的肩膀。

  少年跟着男人走在美丽的花田里,手里拿着一根竹竿不断扫着前面的草丛,防止有蛇出没。

  他抬手遮住刺眼的太阳,看了看远处晴空之下的高塔,又看看男人,好奇的问:“大人,您是不是神仙啊?我在山下从来没有见过有金色头发和眼睛的人,而且都好几年了,您的容貌就没变过。”

  男人笑了笑,“你每年都这么问一次,我是神仙如何,不是神仙又如何?”

  少年有些难过,“您要是神仙,总有一天会回天上去吧,我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神仙不会死也不会老,但是我总有一天会变老,会死掉,大人,您能不能等我死掉了,再回天上?”

  男人垂下眼帘,眼神晦暗不明,似乎像要说什么。

  但还没来及开口,少年就又立马打起精神,扯着男人的衣袖,兴高采烈的道:“对了,大人,我在山下的村子里交到两个好朋友哦,明天上午我想和他们一起去抓鱼。”

  “朋友?”

  男人一向都对他非常纵容,所以即使少年用刚摘了野花、沾满泥土的手指拽他的衣服,他也完全不生气。只不过他对少年口中的朋友有些在意,“还是两个?”

  “对啊。”少年收回手,掰着指头如数家珍,“一个个子高高的,力气很大,总是特别严肃,不怎么笑,但他很会关心人,另一个老是笑嘻嘻的捉弄我,不过他懂很多知识,还有,他俩都长得特别好看。”

  “是吗?”男人声调拖长了,眼里掠过一丝不悦,故意冷冷的反问:“像我一样好看吗?”

  少年愣了愣,艰难的思索了几秒,紧接着又笑了起来,“不,还是大人最好看了。”

  他这么一笑,男人就不自觉的看住了。

  十八岁的少年,正是明眸皓齿、古怪精灵的时候。

  少年的长相是那种干净又清朗的帅气,可能不会令人惊艳,但非常耐看。他也很适合笑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就像春天的暖阳一般和煦,让人移不开眼。

  男人仔细的注视着他,像是要把这一幕通过记忆永远刻印在脑海中。

  身后美丽的花丛和原野、碧蓝的天空与云卷云舒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只有这个人的笑容被清晰的倒映在眸眼之上。

  过了会儿,男人慢慢开口道:“明天别去抓鱼了,我给你画一幅画。”

  “真的吗?!”少年显得非常高兴,他加快速度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一片灿烂的花丛中回过头,张开双臂向男人笑,“大人,能不能在这儿画,我喜欢花。”

  明媚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温柔的轮廓,男人很宠爱的望着他,“当然可以。”

  第二天他们如约来到花田,男人在一片平整的草地上支起了画架,把五颜六色的颜料一一挤到调色盘中,再用画笔调出漂亮典雅的色调。

  少年在旁边探头探脑的看,这种超出年代的东西让他心生好奇,忍不住问:“大人,这些东西是什么?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颜色的墨。”

  男人耐心的回答道:“这是颜料,用来画画的。”

  少年活泼好动,很不安生,尝试着拿起一根画笔,蘸了点儿靛蓝色的颜料,举高了仔细端详它的颜色。

  忽然一阵清风起,带来一股花粉,少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手一抖,哗啦一下,笔尖就在白净的画布上画下了一道长长的蓝色痕迹,十分显眼。

  “啊…”少年立刻就把手背到身后,藏起作案工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神飘到了一边去。

  男人:“我也不是瞎的……”

  “大人,对不起…”眼见事情败露,少年才不情不愿的道了歉,用袖子裹住手指,“那我帮您擦擦。”

  胡抹乱擦,然后一道蓝颜料就变成了一片蓝颜料。

  男人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随手从竹篮中拿出个红彤彤的苹果,塞给少年,哄着他过去花田那里玩,别在这儿捣乱。

  少年悻悻的走过去了,一身白衣的少年手里拿着鲜红圆润的苹果,站在美不胜收的花田里,阳光落在肩头。

  他低着头走来走去,似乎想趁着天气好,抓几只蚂蚱带回去玩。

  男人站在画架后面,画布上的那片蓝色已经被涂抹成一片天空,他一直注视着少年的身影,鬼使神差的,他开口叫了一声少年的名字。

  少年自阳光与花之中回过头,懵懂无知的问:“大人,怎么了?”

  时望猛地睁开眼,茫然的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仍然下意识的喃喃自语,“…怎么了?”

  梦境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随着神志的清明而慢慢消散,随着时望起身的动作,梦里的细节反而还更加清晰了起来,连带着那些奇异的感情也如同一股热流一般,缓缓涌入时望的心口。

  时望立刻就明白了,这并不是虚幻的梦,而是他的记忆碎片以梦境的方式呈现了出来,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