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霜和塔神一起生活, 即便真的很希望塔神可以改变主意，但是在接触之后才发现塔神并不是他所想象中的那般，完全就仅仅是凭借好恶在决定是否要毁灭人类。
塔神的眼睛里, 到底看到了人类什么, 才会做出要毁灭人类的行为。
肃霜是第一次到达末世之前，塔神也是第一次真正的通过人类的身-体在人群中混迹。
这个魔塔很大，只是包含着海岸和两三做小城市和若干村庄，因为所有人在知道了魔塔对人类的危害之后就没有人再测量魔塔的大小了, 肃霜在进来之前对这一座魔塔并没有多少了解，然而在了解之后发现似乎是比自己印象中要大很多。
小城市的人虽然看上去不太多, 可实际上走在路上依旧能路过相当多的人，肃霜和塔神不同于普通路人的外貌很容易引起众人的关注, 肃霜用着塔神的钱去寻找没有去过的地方体验, 而对肃霜而言，他很愧疚的觉得自己居然比塔神要开心的多。
没有怪物的世界, 一切都似乎在展现着本身就有的美丽的模样。
肃霜和塔神一起坐在餐厅里享受下午茶时光, 肃霜无意识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 如果不是因为时间是在回退, 恐怕自己一直都多加锻炼的腹部就要变成柔软的一团了。
肃霜抬眸看着塔神, 他依旧正襟危坐, 而这几天的时间，肃霜却已经回退成了少年的模样, 稚嫩的模样和塔神比起来有相当大的区别。
“你没有要反悔的想法吗？”肃霜自顾自的吃着东西, 对于和平年代食物的热爱让肃霜有些停不下来, 这些食物的美味可比末世后只能勉强度日的食物要好的太多了。
塔神坐在肃霜的对面, 背脊依旧挺的笔直, 没有丝毫放松的姿态。
肃霜这段时间总是会时不时的问一句, 而肃霜从来都得不到塔神的回答。
肃霜买了一部手机，努力的想要在网络上搜寻如何让一个人回心转意的办法，很可惜即便是照着攻略做却也一无所获。
肃霜也觉得如果自己拥有肃雾的脑子，恐怕也搞不定和正常人脑回路不太相同的塔神。
即便是现在他坐在塔神的身边，和塔神说话，可是乍一看去，塔神却好像和周围格格不入，如同被硬生生的嵌在彩色世界中的黑白色的人类一样。
“喂喂，快看那两个人好帅啊，简直比明星还好看，是父子吗？”
突然从旁边传来了一些人小声议论的声音，即便声音很小，可肃霜本身就优异于常人，当然将身旁的人的窃窃私语的把握的十分清楚。
“应该不是父子吧，虽然都很好看但是看上去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会不会是哪个剧组的明星来拍摄外景？”
“真的是，完全和周围的人不一样啊，太耀眼了吧。”
肃霜这段时间总是会偶尔听到这些声音，肃霜对待这些偷偷夸赞的讨论虽然看上去无动于衷，可实际上却也会多关注一下的。
在末世中，人和人之间的欲-望总是表达的特别明显，像是这种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讨论，很多时候都是带着恶意的，好像恶意更容易潜藏在人的本性之中一般，末世前这般纯粹的夸奖很常见，可在末世中就弥足珍贵了。
肃霜的思路突然一停顿，脑海中盘旋着两个字‘恶意’。
“你们好。”在肃霜的直觉抓住到了什么的时候，他的思维被女声所打断，此时在不远处还坐着的四个女生居然偷偷的凑到了他们身边来，“你们是明星吗？”
肃霜侧过头，要让塔神和她们对话是不可能的。
“不是，只是普通人。”
“你好漂亮啊。”女生们簇拥着一个大胆的女孩和他们说话，肃霜能看到对方脸颊上浅浅的红晕，依稀之间也觉得很可爱。
“谢谢。”肃霜礼貌的回道。
“你的朋友也很帅气。”女生的目光也不断的看向塔神。
塔神只是看着肃霜。
肃霜只能代替塔神回答：“谢谢。”
“不知道我们可不可以一起玩啊？”女孩子们说的时候周围几个女生兴奋的跳了跳，在和平的年代中资源富足的人更为追求的小幸福在此时彰显的淋漓精致。
但是肃霜却摇了摇头：“抱歉，我和朋友是好不容易的见面，我们希望可以单独待一段时间。”
“是……是这样啊。”虽然在被拒绝后女生们表现的有些失落，却维持着得体的笑容，“那打扰你们了。”
“没关系。”
肃霜看着几个女生回到了位置上，这时候居然表现的已经有些小尴尬了，时不时的看向这边，最终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般的提前走了。
肃霜看着玻璃窗外女生们在离开之前还对他们偷偷拍照，肃霜甚至对着她们挥了挥手，看着几个女孩子开开心心的跑开。
“她们看起来很幸福。”好像在末世之前的人，真的都很幸福。
“是你的错觉。”
“恩？”肃霜没料到塔神居然在反驳他。
“和我们说话的女生，在团体中性格仗义，家境不错，经常会带其他三个人在外花钱，可实际上父亲出轨，母亲抑郁，家庭氛围很差，经常欺负母亲，自身因为想要追求舒适的环境结交了酒肉朋友，实际上其他三个女生对她并没有太多感情。”
肃霜的表情僵硬了。
“一直躲在最后面的女生，性格懦弱，母亲去世，父亲三个月再娶，生了一个弟弟，在家中不受宠，没有钱，在四人团体中最受欺负，经常跑腿，被呼来喝去，回家还会被后母生父家暴，并且为弟弟背黑锅，经常在跑腿的时候私吞一部分钱。”
肃霜皱起眉头。
“左边红衣女生，性格叛逆，离开家四处混迹，不务正业，会偷第一位女生的东西，凭借样貌好看，有三个男朋友，并且有过多次怀孕流产史，骗钱，吸烟，酗酒。”
“最后一个女生……”肃霜注意到了塔神声音的停顿，之后却又听到塔神说，“被亲人侵害，精神疾病，校园暴力，有自-杀倾向。”
肃霜已经愣住了，看着塔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仿佛看到了在窗外的那四个快乐的用娇俏的声音询问他们可不可以一起玩的，像是无忧无虑的小鸟一样的女孩子们。
肃霜无意识的从塔神的身上移开了双眼，看向窗外原本女孩子们消失的地方，从眼前略过了一个穿着素色的有些陈旧的毛衣的中年女性。
“她是一个有家庭的中年妇女，是一个全职太太，每天照顾家里人的饮食起居，每日每夜，她有了丈夫在外出轨的消息，却没办法离婚。”
“他是一个老年男性，因为妻子怀孕的时候车祸，一尸两命，早年父母下井被埋致死，他独身一人带着一个痴傻弟弟……”
“他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有着高额的房贷，妻子却希望可以再添置一辆车，他每天都在上班加班，不敢回家去看妻子的眼睛，为自己能力不足而痛苦……”
肃霜听着从塔神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过路的人的生平，此时在他的眼前，这个和平的时代，却在和平之下隐藏着谁也不知道的伤口。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肃霜仿佛看到的是每一个带着伤口却在努力生活微笑的和平时代的人。
“可是他们还是笑了不是吗？即便很辛苦，可不是还是努力的活着，找到喜欢的事情，沉浸在笑容里吗？”肃霜打断了塔神无情冷漠的声音，那声音一声一声的仿佛在嘲讽肃霜所谓的‘美好人生体验’一样。
“那痛苦就应该存在吗？”塔神看着窗外，完美的侧脸，冰冷的眼神，长发垂落，没有任何额移动，宛若一尊摆放在橱窗内的玩具，“伤害他人，被他人伤害，再将伤害传承，人类就是痛苦的制造者。”
肃霜突然之间哑声。
“人类制造垃圾，毁灭自然，控制一切生物，包括人类自身，他们创造不应该在世界上存在的高昂的价值，压迫着所有生物的生存空间，让痛苦不断的蔓延，污秽、冷漠、绝望的情绪也在不断蔓延，他们能制造本身不该存在的痛苦。”
肃霜隐约之间，好像通过了塔神的眼睛重新看向这个世界，平凡的，却被黑屋弥漫的世界。
人类存在了很久。
久到肃霜都不能去思考的地步。
而地球存在了多久呢。
只有到了现在，地球才想要通过灾厄的手将人类颠覆。
“怪物化，你们这样称呼着那些被我杀死的人类。”塔神的重新将眼神定格到肃霜，空寂的，没有任何光芒可以照耀到那双眼睛里，“我并不是给予了全部的人类死亡。”
肃霜的眼睛缓缓睁大，他听到了一个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事。
“所有被感染的人类，会迅速肉-体腐烂、变成骸骨、骸骨破碎，最终死亡，速度有多快，他们经历的黑暗就有多深。”塔神桌面前方的下午茶，一口都没有被塔神品尝，“没有黑暗的人不会被感染，但是人类已经快灭绝了。”
肃霜的微微颤动，他不自觉的握住了自己的手指，他……甚至无法反驳。
到目前为止，他甚至都没有见到过任何一个免疫的人。
“人类是，失败作。”塔神如此说道。
“可是即便是这样，我们还想活着。”肃霜听到自己反驳的声音，似乎是并不那么坚定了。
“只不过是想活着罢了，这是写在人类身-体里的东西，并不是你们的东西。”
不是人类的东西？肃霜不自觉的挺直了腰背，看向塔神的时候，却好像依稀之间知道了什么。
是塔神写在人类中的东西？
塔神后悔了？
任何一个人的灾难，对任何一个人都是毁灭性的，而一个人的灾难苦苦承受就已经如此艰难，那么一直观察着所有人，将所有人的一切都看在眼中的塔神，是如何去承担的？
肃霜回忆起俳袁瑞的调查，似乎在被攻略的魔塔中，所有被回退的东西中，似乎只有人消失了。
塔神承认一花一草一木，却绝对不承认人类。
“塔神，一旦你毁灭了人类之后，你会再做什么？”肃霜问道。
“不知道。”
“会是一切重来，再出现一次新的‘人类’吗？”
“大概会吧。”
塔神很诚实的回应了肃霜。
“明明知道智慧的种族会走向这样的发展，你还是会任由他们发展吗？”
“会。”
肃霜仿佛在塔神的话语之中，找到了一丝，仅仅只是一丝的光亮，如同细细的线在黑暗之中飘荡，虽然细小，却很耀眼。
肃霜抓了抓头发。
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就算是自己，他也是会被感染的，他不是塔神所想要的那样‘没有被黑暗浸染过的人’。
塔神在肃霜迟疑之间，朝着肃霜伸出了手，本身就很高，手臂更是长，肃霜没有躲闪，任由塔神的手覆盖在他的双眼上。
塔神的手心的温度将他的双眼覆盖，肃霜伸出双手也握住了塔神的手背，不由自主的张开嘴，艳红的唇色之下是有些迟疑的，不知所措的发出的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被堵在喉咙中的声音。
塔神想要松开手的时候，却见到了肃霜覆盖在自己手背上的双手，肃霜的手很好看，美丽异常，他深刻的知道肃霜每一处，都仿佛是世界在知道即将灭亡之前最后的完美的造物。
肃霜大概是在人类灭亡之前，人类给他的最后的美丽的作品。
一时之间，肃霜甚至都没有放下手，塔神也没有松开，这个有些怪异的动作就这样持续着，直到身旁的人似乎有拍摄的声音出现。
肃霜下意识的松开了手，与此同时塔神的手也放开了。
而肃霜则是看到了一个……被黑暗的文字充满的世界。
宁静的，仿佛是在享受着这个世界的美好的下午茶的厅堂之内，肃霜看到了那些原本惬意的人，身上布满了黑色的文字，密密麻麻的文字几乎要将人类整个人布满，他甚至看不到人的形状，而是被那些文字喧宾夺主了。
这些字体的，一个一个写着这个人的不幸，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文字，每一个人的身上，都仿佛被贴上了痛苦的标签。
依稀之间可以见到几个闪烁着明亮光点的，仿佛是幸福的符号，可是又很快就被黑色的文字所淹没了，肃霜看着周围，混乱的文字刺-激着他的思维。
无数的繁杂的文字，肃霜感觉到了生理性的不适应，他低下头企图喝茶去压一下怪异的感觉，然而却看到承装在自己茶杯中的，却是更多的繁杂的思绪，是店员在冲泡下午茶的时候刻印在上面的思绪，密密麻麻的，仿佛要将人吞没一般。
肃霜忍不住站起身，问了店员去了卫生间，厌恶的感觉几乎化为了实质，堵在了喉咙之中，肃霜忍耐不住全部吐了出去。
然而在意识稍微清醒之后，看到的则是在卫生间之内漂浮的情绪的字体，有人在这里偷偷的哭过，有人在这里狠狠的发泄过难过的情绪，他甚至能看到在玻璃上留下的人类的痕迹，黑色的文字无处不在。
“你看到了什么？”突然塔神的声音出现在卫生间，肃霜疲惫的回头，塔神站在他的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肃霜却瞪大了眼睛。
他在塔神的身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无法阅读的文字。
塔神的生命不是人类短短的生命可以相提并论的，满溢的黑色文字几乎都要从塔神的身上倾泻而出，肃霜几乎无法想象到塔神的过去，到底是被什么填满。
——我要杀死人类。
——这些寄生虫们。
——我要他们去死。
突然之间，这些庞大的清晰辨认的文字出现在肃霜的眼中。
——肃霜。
肃霜瞪圆了眼睛，想要看到更多的信息。
努力的控制着晕眩的大脑，努力的去阅读着这些字。
——最后的美丽。
是什么心情呢？肃霜自己也无法形容。
塔神没有得到肃霜的回答，人类无法适应四处都是信息的时间，肃霜惨白的脸色就足以让他明白，塔神伸出手，企图重新拿回借给肃霜的眼睛。
然而下一刻，肃霜直接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塔神的手腕很结实，肃霜握住的时候，瞬间在这充满着黑暗文字的世界中找到了安全感。
“没关系，就这样。”肃霜咽下了恶心感，拉着塔神的手充当扶手站起身来，去洗漱台清醒了一下，看到那些黑色文字残留的地方的时候，甚至迟疑了一下，最后却是直接握住，仿佛没有半点芥蒂的一样。
塔神安静的看着肃霜，肃霜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让他脸上比起惨白，能显得多几分血色出来。
肃霜问道：“我们之前结账了吗？”
“恩。”
“走吧。”
眼前全部都是黑暗文字的感觉很不好受，肃霜简直不敢想象一直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的塔神，到底是经过了什么样的时间。
他多多少少，也明白了塔神口中的‘寄生虫’的感觉了。
这些残留在四处文字，真的就如同寄生虫一般，死死的攀附在任何一个地方。
街边的石头甚至都会写满了复杂的文字。
——好讨厌，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块石头，我的车都过不去。
——该死的，我的脚好痛，该死的石头。
——这种随时会把人绊倒的东西，放在这里真的好吗？
肃霜移开了双眼。
他们站在车来车往的角落，脚下的是被扫开后又重新掉落的树叶，可是这些偶尔会出现一些文字的树叶，却没办法再引起肃霜的喜悦。
红砖的遮挡的墙壁，肃霜伸出手，去将在墙壁上的文字拂开，却发现自己在上面留下了一片奇怪的，仿佛是被橡皮擦擦过之后的空白。
肃霜的眼神一顿。
他看向自己的手，在他的手上没有任何文字。
肃霜走向了橱窗前，在一堆文字里看到了自己，他的身上……
很干净。
“我可不认为我是这么干净的人啊，我还以为在我的身上会写上无数的复杂的东西。”肃霜眨了眨眼睛，有些诧异，问着塔神，“自己不能看到自己身上的东西吗？”
塔神垂眸，长长的睫毛垂下的时候居然给人温柔的错觉。
肃霜伸出手，去触碰了塔神的脸。
那些复杂的密密麻麻距离在一起的文字似乎因为他的动作而被消散了不少，肃霜看着，鬼使神差的不停的擦拭着塔神的脸，想要将这些讨厌的文字从塔神的脸上除去。
但是，即便他有擦掉的感觉，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肃霜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什么强迫症犯了，居然一直站在这里，只为了至少能擦干净一点。
“请问，你们需要帮助吗？”清洁工注意到这里，靠近了两人问道。
肃霜回头，黑色的文字立刻涌入视线，肃霜也没有了礼貌，立刻拉着塔神迅速的走在街道上，挑着无人的，偏僻的地方行走。
肃霜走的很快，塔神也是安静的跟着。
但是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乱七八糟的文字。
直到了一个荒凉的，甚至没有怎么打理过得公园，肃霜却看到了很多，很多很多被留下来的文字。
黑暗的世界。
肃霜是这么认为的。
在肃霜企图找到一片空白之处之时，突然从身后有一只手从自己的身后伸出来，仿佛能将所有的阳光笼罩一般，向着自己的眼睛覆盖而来。
肃霜直接用手阻挡了塔神的手，用力过大直接向后退了一步撞在了塔神的怀中。
肃霜因为回退到十几岁的缘故，整个人缩水了，在塔神高大的身材之下，好像要被整个人环抱在怀中。
肃霜的拒绝并没有让塔神放手，塔神的手很坚定的要拿走借给肃霜的视野。
肃霜双手的阻挡并不起作用，即便是被改造的身-体，却根本无法反抗塔神。
肃霜挣扎的厉害，塔神却握住了他一边的肩膀，将肃霜强行压在怀中，让他没有能力挣扎出去。
“放开！我不要！你放开！！”肃霜强硬的表达了不愿被拿走现在的视野的决心，可是塔神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收到他的影响，强硬的覆盖下来，肃霜却在塔神靠近自己之前，突然用双手捂住了脸。
塔神的手覆盖在肃霜的手背上，两个人突然就着这个奇怪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拿走？”肃霜的语气有些不满，带着几分冷意。
“你受不了。”
“我可以。”肃霜倔强的回应。
即便是看不到，可是肃霜却能感受到塔神郁闷的心思。
塔神不会和肃霜争辩这些循环往复的事情，却坚定的抱着肃霜不松手，是绝对要拿走的意思。
“如果我永远带着这样的眼睛生活，和你看同样的世界，你是不是可以再忍耐久一点呢？”
沉默之中，肃霜的声音缓缓再荒芜的公园中响起。
塔神的眼睛缓慢的垂下，能看到再怀中的少年的头顶。
肃霜感觉到，塔神的力量松了。
覆盖在他手背上的力道，也放松了。
肃霜向前走了两步，却没有得到阻拦。
肃霜松开了手，黑色的世界重新回到了眼中。
“你看到了什么？”塔神再一次问道。
“黑色的文字。”肃霜说道，然而，肃霜又继续开了口，“你高大的身材，没有什么感情的眼睛，你身后的阳光，树，坏了的椅子，草，马路，影子。”
塔神眨了下眼睛，却好像在这眨眼间，看到了肃霜所说的一切东西。
“我不是因为讨厌看这些，才想找干净的地方。”肃霜歪着头笑了，“是因为你讨厌。”
塔神站在那里，宛若雕塑。
雕塑只有一个模样，没有感情。
“我可是，还是抱着能让你同意我的请求的想法站在这里的，至少这点努力还是要做的。”
塔神的头发，动了。
那仿佛不会受到任何环境影响的头发，在微风的吹拂之下飘散开来。
好像在和世界融入一体一般。
“我喜欢你，肃霜。”塔神的声音，就和秋天碎裂的树叶一样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要用这张脸和我说这样的话，我会产生错觉。”肃霜有些无奈的耸耸肩，笑道，“但是我不会认错人的。”
塔神没有回答，一如既往的，他在沉默。
“还有几天，这几天我们好好的相处吧。”肃霜重新看向了前方，“我希望可以在我还有活动能力的时候回去，塔神，别把我放在这里太久。”
肃霜本身要走的脚步突然一停，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头。
修长的手指抬起，点了点自己的眼尾：“这个，我可以带走吗？”
“末世中的绝望，无处不在。”
这个意思是，如果是末世，能看到的更多吗？
肃霜却并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继续寻找一些‘干净’的地方。
肃霜思索着，在这小城市之中，有没有售卖露营工具的。
也许他们要住在野外了。
在这一座魔塔中，已经是深秋了，因为在海边的缘故更是湿冷，肃霜在整个城市中好不容易找到了售卖户外用品的店，店主推荐什么就买什么，也丝毫不吝啬花钱。
看着店主一脸高兴的对肃霜从头到尾，甚至连头发丝都夸赞到了，抬眸，他看了一眼店主。
与其说是店主，倒不如说这是这家店的老板，在这样的小城市卖户外用品，完全是给旅游的人准备的，有一天没一天的坐在店里等待着，但是这个老板曾经也创业过，曾经拥有辉煌的人生，可是中间破产，最终开了这家店，背负着巨额的债务勉强维持生计。
肃霜看着老板将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好，肃霜看着老板殷勤的模样，突然问道：“如今你现在在这家店铺当着个小老板，你会怀念过去年轻的时候吗？”
“什么时候都是过啊，有钱的时候有有钱的过法，没钱的时候有没钱的活法，看开了，心境也就好多了。”老板笑着给肃霜赠送了一些小样品，“有些重啊，你有开车来吗？要我帮你提下去吗？”
“不用了。”肃霜提着那些东西的时候，很轻松，这些东西的重量不足以影响他，可是如果再回退几天，恐怕他连拖都拖不动了。
“是和家人一起去露营吗？”老板微笑着，随口问道。
“恩，算是。”肃霜想了想，突然对着老板笑道，“和母亲一起去露营。”
“祝你们玩的开心。”
肃霜提着一大堆东西出了店铺，远远的就看到站在树下等待着他的‘母亲’，高大的男人，安静的融入在景色之中，他的眸子里倒影着自己。
地球母亲孕育了一切的生命，现在他们的母亲却想要灭绝他们，而作为孩子的肃霜，却觉得无法反抗母亲的要求。
肃霜带着塔神去了深山，找了平缓的地方打开了帐篷，一个一个看着说明书，购买了蔬菜，肃霜亲手炒菜，做菜，很可惜的是肃霜在做饭上本身就是第一次，又用的并不怎么优秀的器具，在网上搜索如何做饭，可又没有足够的调料，显然做出来的成品很是一言难尽。
肃霜看着自己做出来的几乎是堪称是垃圾的东西，一时之间也有些无奈。
塔神在一旁看着，即便是还没有入口肃霜的作品，可塔神却很罕见的说出了自己见解：“人类真是一个每天都在制造垃圾的……”
“寄生虫？”肃霜接过了被塔神咽下去没有说出口的话，倒是坦然的接受了塔神对他的称呼。
肃霜弯下腰去，撩开了长发品尝了一口，不得不说，连一顿正常的饭菜都没有好好吃过的肃霜要去理解这么新鲜的味道还是需要一定的阅历。
肃霜嚼了几口，可是最后却还是吞了下去。
肃霜的表情很是微妙：“曾经没有东西吃的时候，任何东西都可以随便入口，我对味道的接受度还是很高的，只是没想到还能吃到这么……让人想象不到的味道。”
肃霜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屈腿坐在他购买的小凳子上的塔神，毕竟是按照正常人来说都算是个小凳子的程度，塔神坐上去就更显得小了，虽然看上去有些滑稽，可却莫名的让塔神多了几分亲切。
“尝尝看？”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肃霜夹起了青菜，“或许你会有不一样的评价。”
塔神见到在面前的青菜，色泽看上去也不太好的样子，更是夹杂了肃霜炒菜的时候的怨念，塔神却低下头，将这一口蔬菜吞入了口中。
“如何？”肃霜见塔神吃的面无表情，也有些好奇，眯着眼睛期待着一个评价。
塔神却只是最后面无表情的咽了下去，好像并没有被奇怪的味道刺-激。
肃霜将剩下的蔬菜吃掉，就算是在肚子里，零点后也会回退，可对于舍不得任何一点食物的肃霜而言，不会浪费任何一点的。
“塔神，你是不是没有味蕾？”肃霜喝了口水，清理了一下在口中奇怪的味道，“我带你吃了这么多东西，我觉得每一个都很好吃，你却没有任何表情，就算是这么难吃的东西也一样。”
“即便不放入口中，我也知道是什么味道。”塔神垂眸，“这个世界上，我知道所有的味道。”
肃霜眨了眨眼睛，调侃的问道：“即便是不好的味道？腐烂的味道？污秽之物的味道？”
“恩。”
塔神的承认，让肃霜不由自主的微微张大了双眼。
是这样啊，塔神是一直在品尝着他们制作出来的，垃圾的味道啊。
肃霜和塔神并没有再进入到城市里去，而是在树林中穿梭，即便天气寒冷，可本身就不同于普通人类的身-体，在相互依偎之后更是不明白什么是寒冷。
视野之中，那无数的复杂的乱七八糟的文字，在适应了之后不再有恶心的感觉，那样多的信息肃霜可以可以做到视而不见，甚至能通过黑色的文字看到原本的模样。
塔神依旧是那一副如同雕塑一般的模样，肃霜蜷缩在塔神的怀里，他回退的太多了，变成了无法抵御寒冷的孩子，但是塔神的温度恒定，肃霜的身材又过于矮小，直接窝在塔神的怀中。
他们看着天边的落日，昏黄的光芒正在逐渐的消失，肃霜整个人裹在塔神的衣服里，两个人看着落日，看着逐渐出现的繁星点点，肃霜吐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飘荡在空中。
“这几天我玩的很开心。”肃霜坐在塔神的怀中仰起头，看到塔神的下巴，“你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只要杀死灾厄，就可以允许人类活下去，我可以知道理由吗？”
塔神的双手有意无意的护住肃霜，似乎是为了让肃霜更暖和。
“你决定交换这个条件吗？”塔神问道。
“不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肃霜等待了很久，久到肃霜打算略过这个话题了，然而在张口的时候，他听到了塔神的回答。
“若灾厄死亡，我将可以以人类的身份和你一起生存，我将拥有你，直到你死去。”
肃霜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仅仅能持续到他死后吗？
但是这也算是不错的拖延时间的办法，或许人类能在这数十年中间重新找到生存的方法。
“我对你来说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肃霜有些好笑说道，塔神显然是一个可以任性的主宰者，即便他做出再荒唐的事情，肃霜都能理解。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