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梁秋驰父亲的葬礼,莫辛不禁揪心。

  若说他和梁秋驰的人生轨迹是何时分裂的,大概那天就是真正的开始。

  他想问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在事后查阅新闻报道,通篇一律的说辞,真实性实在太低。

  他想听梁秋驰亲口说,可他又怕他伤心。

  梁秋驰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平缓了下心绪,主动向他道出了事情经过。

  因为当年他父亲生前被判重罪,身份敏感,所以葬礼办得很简单,敢出席的亲眷更是寥寥无几。

  但墓园外,却被众多媒体围了个水泄不通。

  相比于葬礼,他们更倾向于将梁家独子作为此次头版新闻的主角。

  毕竟梁秋驰曾是高等军校的优秀学生代表,雷尼斯上将曾亲自为之颁发过荣誉勋章的杰出青年,如今父亲一朝入狱自裁,从前的天之骄子到底该何去何从,更容易吸引人的眼球。

  他们架着长枪大炮,不停地从各个角度拍摄梁秋驰,试图抓住他的脆弱和崩溃。

  但即便此刻梁家的处境与天塌了没什么两样,这个只有二十岁的年轻人脊背依旧挺得笔直,英俊的脸上也不见丝毫恐慌和畏怯。

  除了悲伤,更多的是坚定。

  “可惜了。”媒体群中有人低声感慨道,马上就被一阵惊呼盖了过去。

  记者群纷纷调转镜头,对准了墓园门口停下来的一辆越野车。

  从车上先后下来两人,张扬的红发、倨傲的表情,众人一眼就认出他们正是先前在人质事件中被大幅报道过的罗伊·雷尼斯和戈德温·雷尼斯两兄弟。

  他们不耐烦地看了眼这群阴魂不散的记者,快步走进墓园,找到了梁秋驰。

  还未等他们表明来意,梁秋驰就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戈德温·雷尼斯愠怒道:“梁秋驰,我劝你识相点,认清自己的身份,还当自己是部长儿子呢?”

  “诶,没事的,”罗伊·雷尼斯大度地摆摆手,冲自己的堂弟笑道:“他父亲今天下葬,心情不好,咱们应该理解。”

  戈德温一听这话也跟着笑了,连连点头称是,拍他堂哥的马屁,“还是二哥你宽宏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

  梁秋驰耳边听着他们的奚落嘲讽,眼前浮现的都是那天组长踩到地雷时无奈又坚毅的表情,还有项北红着眼圈嘟囔说“真他妈不值”的样子。

  “说正事吧,等下我还要回家冲澡。”罗伊嗤笑着瞥了眼梁秋驰父亲新立的墓碑。

  戈德温立刻附和地点了点头,“这地方确实晦气。”他冲梁秋驰打了个响指,语气傲慢像在命令一条狗,“去车上说。”

  梁秋驰纹丝未动,眼底蕴着一层阴翳。

  罗伊冲戈德温摇了摇头。

  戈德温叹了口气,走到梁秋驰身边,特意背过身挡住那些好奇的镜头,才从外套内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

  “这里面是两千万的支票,拿着这些钱滚出联邦,爱去哪去哪,别再回来。”

  戈德温把信封拍在梁秋驰的胸口,梁秋驰没接,信封轻飘飘地掉在了草地上。

  罗伊挑了下眉,问:“嫌少?”

  梁秋驰冷睨着他们,“这点钱,只能买你们两条贱命。”

  “梁秋驰!你别不识好歹!”戈德温瞪着他,沉声说:“趁我们没改主意前,赶快拿着钱滚,别再搞举报投诉那一套小动作。否则的话,下一个埋在这的人就是你了。”

  “哦?为什么不干脆弄个罪名也把我一起弄死?是担心动作太大引起舆论怀疑,到最后无法收场吗?”梁秋驰根本不惧他的威胁。

  “梁秋驰,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该跟钱过不去。”罗伊说,“这些钱如果不够,等你出境我会再打给你一笔钱,足够你下半辈子逍遥享受,怎么样?考虑一下。”

  梁秋驰踩过那个信封,走到罗伊·雷尼斯面前,沉声说:“我哪也不去,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看清你们雷尼斯的真面目,让你们付出代价。”

  罗伊被他锐利的眼神震慑住了,愣了两秒才耸了耸肩,说:“真可惜,你做了个错误选择。”

  戈德温捡起那个装着支票的信封,掸了掸上面的灰尘,重新放进口袋里,然后煞有介事地顿了一下,“咦,这是什么东西?”

  说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稍有褶皱的薄纸。

  戈德温装模作样地想了两秒钟,故作恍然想起的样子,“哦,原来是刚才查封梁家时顺手拿的呀,二哥你看我这记性是不是得喝点什么补补脑子了?”

  罗伊冲梁秋驰笑了笑,“不好意思还没来得及通知你,因为你爸爸犯的是叛国罪,虽然不会牵连亲属,但他的全部财产都得归属联邦。如果你非要留在这,恐怕就得露宿街头了,应该没有人敢在这时候收留你吧?”

  梁秋驰此刻不关心房子,他更在意戈德温手中的那张纸。

  “还给我。”

  “这么紧张,看来是很重要的东西。”

  戈德温早已看过上面的内容,他就是想拿来羞辱梁秋驰。

  他故意冲罗伊·雷尼斯晃了晃那张信纸,笑道:“二哥,你说这会不会是他们梁家和卢戈方面来往的书信呢?咱们打开看看?”

  罗伊十分乐意配合他演这出戏码,点了点头。

  戈德温把折叠的信纸打开,清了清嗓子念道:“亲爱的梁秋驰同学,”他故作反胃的样子吐了吐舌头,继续念信上的内容,“这是我们第一次出任务,居然要写遗书,真讨厌。”

  “还我!”梁秋驰想去抢,被戈德温一个闪身躲开了。

  “不知道写什么,也不想写给我爸妈,”戈德温高举着信纸,装腔拿调地大声念道:“不过如果我真死了,你别伤心太久,虽然你不大可能再找到像我这么优秀的朋友了哈哈。”

  “还我。”梁秋驰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刀。

  戈德温置若罔闻,“落款,项北。”他看向罗伊·雷尼斯,笑道:“二哥,这个项北是不是前两年和我们撞过车的那小子?”

  罗伊点点头:“是他。”

  “报应呐报应!”戈德温笑嘻嘻地看向梁秋驰,“看吧,跟我们作对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梁秋驰捏紧拳头,双眼通红地盯着他,“如果不是你们,项北他不会死。”

  “哦,”戈德温漫不经心地挑了下眉,“那他得谢谢我和我二哥了,要不是我们给他这次机会,他怎么能被追授英烈勋章呢?”

  罗伊微笑着说:“为救我们而死,是他的荣幸。”

  戈德温哈哈大笑起来,他把那封项北的绝笔随意对折了一下,然后撕成了碎片。

  他将纸屑随手一扬,冲梁秋驰眯了眯眼,“看到没?你们的命就像这张纸,贱得可怜。”

  纸屑洋洋洒洒地落在了草地上、墓碑旁。

  梁秋驰所有的理智、牵挂,在那一瞬间,彻底绷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