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练结束回到营地时,已经傍晚时分,正好赶上食堂开饭。

  队伍在教官那声“解散”的命令之后,一窝蜂地涌向食堂。

  梁秋驰和项北作为助教,可以享受教职工待遇,去专门的楼层用餐,不用和这群饿死鬼抢饭。

  “也就是吃饭这方面还行,不然给我多少学分,我都不想来遭这份罪。”项北也饿得够呛,低头一顿扒饭,眼睛却盯着梁秋驰盘子里的鸡腿。

  梁秋驰把鸡腿丢到他碗里,“闭嘴吧,多吃点。”

  项北嘿嘿一笑,还跟他假客气:“还是你吃吧。”

  “我要控制体脂。”梁秋驰喝完汤,看了眼时间,就起身端盘子要走,“你慢慢吃,我先去队医那看一眼。”

  项北知道他责任心强,头也不抬地朝他挥挥手,“走吧,待会儿操场集合。”

  梁秋驰去医务室时,被莫辛打得手臂骨折的那人正在绑石膏,梁秋驰问:“另一个呢?”

  “送医院了,我处理不了。”队医抬头看了一眼,见是梁秋驰,熟络地一笑,“哟,才来一年就当指导员啦?”梁秋驰自打去年入校开始,就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梁秋驰笑笑:“助教,帮忙打打下手。”

  队医点点头:“现在是助教,以后就是长官,好好历练吧。”

  梁秋驰探头看了下医务室的内间,问:“那个发烧还扭到脚的新生来看过了吗?”

  “没见着,我就这一个病号。”队医给伤员打好石膏,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妥了,别碰水,先绑一个月。”

  伤员哀叫一声,疼得脸都抽了。

  梁秋驰冲队医道了声谢,把伤员扶起来,送回了宿舍。

  然后他就在水房看到了正在刷鞋的莫辛。

  莫辛把鞋面刷干净后,又翻过来刷鞋底,仔仔细细地,将鞋底纹路间的泥点都一点点抠了下来。

  梁秋驰不由地“啧”了一声。

  莫辛偏头对上他的目光,皱了皱眉。

  梁秋驰走过来,把还在哗啦啦冲水的开关拧上,看了眼他被凉水浸得发红的指尖,“有洁癖的人,不太适合来军校,以后还有很多泥坑打滚的训练。”

  莫辛反驳:“我没有洁癖。”

  梁秋驰看了眼他手中的鞋子,那鞋底简直比项北的餐盘还要干净,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莫辛也没有多解释,绕过梁秋驰,一瘸一拐地出了水房,把鞋子晾在了宿舍窗台下。

  他一看梁秋驰还要跟他进宿舍,眼神不禁凌厉了一些,“还有事?”

  “我是教官,你们的训练和生活都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梁秋驰朝他扬扬下巴,“还烧吗?”

  莫辛把水盆和鞋刷放到床铺下摆整齐,说:“不烧了。”

  梁秋驰看了眼空荡荡的宿舍,又退到门口看看门上贴着的入住名单,本该是满当当的八人间,结果只住了三个人。

  “你的舍友呢?”梁秋驰问,“都认识了吗?”

  莫辛冷冷地说:“我是来训练,不是来交朋友的。”

  梁秋驰挑挑眉,过去把莫辛按坐在床上,弯腰看了眼莫辛的脚踝,却意外看到了从裤脚里露出的一条青紫色的伤痕。

  莫辛想收回脚,却被梁秋驰按住了膝盖。

  “别动!”

  梁秋驰皱着眉头把他的裤脚提起一截,发现那条伤痕几乎与莫辛笔直的小腿一样长,青紫色的淤血在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刺眼。

  “这怎么回事?”

  “与你无关。”莫辛不太客气地推了梁秋驰一把,将裤腿放下遮住了那道伤痕,“旧伤,不在你的管辖范围内。”

  梁秋驰被他气笑了,“所以你今天全程拖着这条伤腿去拉练的?真厉害呀,不怕把自己练废了?”

  莫辛咬了咬嘴唇,“我不想被他们小看了。”

  梁秋驰瞬间了然,原来是自尊心在作祟。

  “那也得适可而止,你如果第一天就练趴下了,后面怎么办?遗憾退出让人看笑话?”梁秋驰看了眼时间,“行了,晚上集训你就别去了,在宿舍休息,我会给你请假的。”

  莫辛刚要开口拒绝,梁秋驰又说:“晚上就是唱歌和联谊,你又不需要交朋友,就老实在这睡觉吧。”

  他走到宿舍门口,又回头叮嘱道:“记得定闹铃,明天早训不要迟到。”

  梁秋驰给莫辛关上门,叹了口气。

  他最怕遇见这种个性要强还不爱吭声的人,不能多问,又不能不管,毕竟他肩上担了一份责任。

  梁秋驰只能多留份心,盯着这个冰山似的新学弟。

  还好莫辛性子很安静,只要别人不主动招惹他,他也不会去惹事。总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队伍的最后,认真地完成教官训练的每一个动作要求。

  能吃苦、会忍耐,梁秋驰其实还挺佩服他这一点的。

  等新生渐渐适应军营生活后,就要开始轮流值夜站岗。项北负责安排值班表,待在电脑前抓耳挠腮犯起愁来,“这让我怎么搞?”

  “什么怎么搞?”梁秋驰刚打热水回来,就被项北拽到了电脑前。

  “值夜要两个人一组,我分好了,”项北戳了戳屏幕,“现在就剩下莫辛一个,他跟谁值?”

  “新生不是双数吗?怎么会单出来?”梁秋驰问。

  “不是有一个让莫小少爷揍歪鼻子了吗?”项北又使劲戳了戳莫辛的名字。

  梁秋驰瞥了他一眼,“别瞎说,他是自己摔断的。”

  “得了吧,骗谁呢?那家伙就是嘴欠挨揍的,这事私下都传开了。”项北把话题拉回来,“关键是那个歪鼻子直接退学不来了,这不就单出一个人吗?谁都不想跟这尊大佛一块值夜。”

  梁秋驰笑道:“轮流来啊,该谁就是谁,搭档又不用固定。”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这群祖宗不干啊,围着我叽叽喳喳说了半天,都求我别把他们和莫辛排一块,不然就要请假什么的,到时候我又要重新排班,真麻烦。”

  项北烦躁地在椅子上挺尸,目光忽然定在梁秋驰的脸上,嘿嘿一笑:“驰哥。”

  “少来,”梁秋驰大手一挥,“我不吃你这套。”

  “驰哥您坐,”项北狗腿地给梁秋驰让了座,“兄弟这个假期都没回家,就陪你在这风餐露宿的,驰哥你就行行好,帮我个忙呗,大不了等军训完回校区,我给你打一个月的饭!”

  “你留在这,是不想回家被你老爸念叨,可不是为了我。”梁秋驰好笑地看着他。

  “我爸骂我,还不是因为总拿我跟你比吗?说来说去责任还是在你,这事就你来搞定啊,我睡觉去了。”项北风一样冲去水房洗漱,不给梁秋驰任何商量的余地。

  梁秋驰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孤零零的名字,无奈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