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八月里的春天>第058章 爱令死亡变得如此从容 (补了一段)

  翌日天光微亮,我和白岂到了集合地点。那里停着一辆租好的大巴,大巴的周围,我久违地看见了班里的同学们。

  我心潮澎湃,大家像是变了不少,又像是一点没变。

  他们见到我们似乎都有点回不过神,走过来打招呼的模样也流露着拘谨。

  直到李孟出现,大喊了一声,“页子!白岂!”

  李孟远远冲过来就要往我身上扑,在距离我几米远的时候,白岂挡在了我身前,李孟见状立刻刹住了,笑道:“白岂,你和页子来得好早啊。吃饭了吗?”

  白岂回答了他的问题,而我从白岂背后走了出来,牵住了他的手。

  李孟一边说话,一边目光控制不住似的往我们相连的手上滑,十几秒后还是忍不住神色复杂道:“你们……”

  我看了白岂一眼,他似有所感地跟我对视了一下,目光隐隐流露着几分柔和。我笑着转向李孟,出柜道:“我跟白岂结婚了,在芬兰领的证。”

  李孟像是一瞬间窒息了似的,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惊愕,努力普通反问,“真的假的?”

  我点了下头,“真的。”

  李孟身边注意着这边的同学窃窃私语的声音陡然变大了,应该很快全班都知道我们结婚的事了吧。

  李孟像是世界观崩塌又重塑了,好几秒才找回声音,“那……恭喜你们啊。”

  我忍着笑点头,“谢谢。”

  他神情恍惚地跟我们聊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感慨道:“我早就觉得你们两个太暧昧了,正常男生朋友哪有你们这样形影不离的,更不要说白岂跟你那些小动作有时候真是没眼看。”

  我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哪有这么夸张,那时候我跟他还没在一起呢。”

  李孟还没说话,他旁边就冒出来一个班里的女同学,小声说:“白岂那次从教室后面把页子抱走的时候,我们就猜出来了!”

  李孟看了她一眼,“那次还好吧,页子身体不好,如果是我也会想直接上手抱走。”

  李孟跟她斗了会嘴。

  女同学一副“你们男生真是gay里gay气”的无语表情,冲我和白岂笑了下转身走了。

  李孟伸手似乎想拍我的肩,伸到一半自己退回去了,看着我问:“页子,你身体怎么样了,感觉好像瘦了些,还好吧?”

  我点了下头,笑道:“好多了已经,不然我也来不了。”

  李孟点了下头,“那就好。”

  他跟我们又吐槽了几句周禾慧男友的事,掏出手机给我们看照片,白岂在那瞬间静了下。

  等李孟离开去跟其他同学聊天的时候,白岂凑在我耳边说:“小慧的男友是妖。”

  我震惊地扭头看他,“……”

  白岂看着像是很平静,似乎不觉得怎么样。

  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觉得人跟妖在一起有什么大不了,但听说其他人跟妖在一起,怎么想怎么觉得叛经离道。

  怪不得岚云当时非要拯救我,果然是会有种“这孩子怎么误入歧途了”的难以接受感。

  我心情复杂道:“嗯,不要告诉李孟了。”

  白岂垂眸看着我,低声问:“跟妖在一起怎么了?”

  我很难坦言内心复杂的感受,摇头笑道:“挺好的啊,我就是有点吃惊而已。”

  白岂不作声了。

  我俩正陷在沉默中,我忽然看见岚云唇边带着笑意走了过来。

  他停在我面前,用柔和的目光描绘着我的脸,“页子,怎么瘦了这么多,身体怎么样了?”

  我笑了下,“挺好的,好多了已经,你不用担心。”

  我好像最常跟岚云说的话就是“没事”、“不用担心”。

  岚云点了下头,“那就好。”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我,“你心脏不好,一会泡温泉要注意。”

  我展开那张纸看了眼,是一些心脏不好的人泡温泉需要注意的事项。

  他看了眼白岂,“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出事。”

  白岂在岚云过来后神色明显冷淡了一些,岚云解释完他普通“嗯”了声。

  我们又聊了些这两年间发生的事,我跟岚云说了我们做委托和旅游时遇到的趣闻,最后跟他说了我和白岂结婚的事。

  岚云微垂了下眼,很快复又抬眸,微笑着看着我们,“恭喜你们。”

  他看向了我的眼睛,温柔道:“页子,知道你这么幸福,我很高兴。”

  我心情莫名有点复杂,“岚云……”

  忽然腰间横过了一条手臂,耳尖被微凉的唇瓣亲过,我听见了白岂清冽的音色,“乖乖,该上车了。”

  白岂说完便拉着我走了。

  跟岚云侧肩而过时,他冲我笑了下,“没事,上车吧。”

  -

  在车上找到位置坐下后白岂重新牵住我的手,微微用了点力。

  我偏过头看他,同样扣紧他的手,“你怎么了?”

  白岂转过来看我,很快放松了力气,他目光落在我唇上,很快又抬眼看向我的眼睛,“我没事。”

  如果不是周围有人我一定会凑过去亲他。

  我捏了捏他的手,小声道:“我跟岚云早就没什么了。”

  白岂看着我说:“我知道。”

  我想了想,“那是因为小慧的事?其实现在想想也不奇怪,她一直都是跟妖处得比跟人处得来。”

  白岂“嗯”了声,没再说别的,我感觉我没说到他心坎里。

  我挨过去在他耳边小声道:“跟妖在一起可好了,我每天都被你捧在手心里,可幸福了,每天早上醒来看见你我都觉得比前一天更爱你。”

  我说完退回去静静盯着他看,他垂了下眼又转过来看我,目光已经柔和下来,没有回应我的话,而是道:“把除妖师给你的纸拿给我看看。”

  我从口袋里掏给他,他细细看了一遍收了起来。

  我问他,“怎么样,跟你之前查的一样吗?”

  白岂平静道:“差不多。”

  -

  温泉位置偏远,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大家一起吃了晚饭,晚上开始泡夜汤。

  这里的温泉分“男汤”、“女汤”,都要求洗净身体后全裸进入温泉。

  白岂在更衣间听说了这个规则后就陷入了沉默,在我脱衣服的时候捉住了我的手腕,阻止了我的动作。

  周围的同学陆陆续续脱完离开了,不多时就剩下我俩在更衣室中。

  我见状便勾住他的脖颈,垫脚亲了他一下,“大家都是男生,还是夜里,而且都在泡,谁也顾不上看谁的。”

  白岂看着我的眼睛,没有作声。

  我又亲了他一下,“怎么了嘛。”

  白岂垂了下眼,半晌后低声说:“……除妖师在。”

  “那我不看他,你挡着我,也不让他看我,好不好?”

  白岂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放开了我的手腕。

  -

  温泉边是温暖的黄色灯光,水色碧玉,其上烟波重重。大家四散在温泉池中随意聊天,颇有几分温馨之感。

  白岂挡在我身前进去的时候,有人吹起了口哨,“白岂,身材不错哈。”

  白岂此刻化为了学生模样,肌肉线条并不明显,只有隐隐的轮廓,根本赶不上他妖态时候的身材。我心里暗暗有点欣喜,只有我见过他最美时候的全貌。

  进了浴池后,我和白岂寻了一个人少的位置坐。泡了五分钟我就得离开温泉水休息一会,免得血管扩张过度给心脏太大压力。我起身上岸时,白岂将毛巾展开铺在了我大腿根。

  大家此刻都在水里,就我一个在岸上坐着,显得略微突兀。隐隐能感觉附近有目光若有若无的看了过来,但不长久,很快移开了。

  李孟坐得不远,也在看我,我对他笑了下,他竟然像是害羞似的躲闪了我的目光。

  我一瞬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什么情况?!

  忽然有人离开浴池走了出去,我下意识瞄了眼他的背影,发现是岚云。

  我心里一惊,立刻收回了目光心虚地去看白岂,没想到正对上了他乌沉沉的眼眸,我紧张起来,小声解释道:“有人出去,我就看一眼是谁。”

  白岂一言不发地盯着我看,片晌后说:“泡够二十分钟就走。”

  我连忙答应,“好的。”

  不多时,岚云拿着一件浴衣回来,走到我身后帮我披上了,他目光落在地面上说:“小心着凉。”

  我不敢看白岂的表情,回应道:“不是说不能带浴衣进来吗?”

  岚云说:“你情况特殊,他们同意了,上岸就穿着吧。”

  我不敢多说,道谢后他就离开了,全程没有正眼看过我。

  余光里确认了白岂没有转过来看我,我才敢偷偷打量他,发现他下颌线已经绷紧了,我心里一惊,小声叫了他一声,“白岂?”

  他很缓慢地朝我的方向侧过脸,没有抬眸看我,不带情绪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

  白岂却没转回去,伸出手覆在了我膝头,拇指轻轻摩挲了下,抬眸看向了我,“心脏还好吗?”

  他此刻的黑眸看着虽无波无澜,但并不像在生气了。

  我松了口气,“挺好的,没事。”

  断断续续又泡了一阵,白岂便起身叫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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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家温泉连着酒店,洗过澡、换好衣服便可以直接回房。

  回房间不久后,我跟白岂不知怎么的就吻到了一处。

  头脑发热地做了两回后,白岂温存地亲了亲我的脸,将我抱进了怀中。

  我正在享受这种肌肤相贴的美妙滋味,他却若无其事地旧事重提,“明天行程据说中午就结束了。这里距离市里不远,我带了证件,我们去把产权转移了吧。”

  我从他怀里挪了出来,把脸埋进了枕头里,“不去。”

  白岂挨过来顺着我的脊柱向下啄吻,那滋味又痒又磨人,不一会我就受不了地转过去推他。他立刻捉住我的手把我抱回了怀中,浅浅亲吻我的嘴唇,又道:“除妖师已经把地契给我了。”

  什么时候的事?!

  岚云竟然会背叛我?!

  白岂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页子,身体好的感觉怎么样?”

  我已经感觉到了他要说什么,逃避地别开了眼。

  “转移了产权你就可以一直这样,跟朋友出来聚会,随意跑跳,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会一直陪着你……”他顿了下,反问我,“你难道能接受再回到之前的状态?”

  只有生病了才知道健康的可贵,我当然也是一样。

  前日的我已经无限接近死亡,怎么可能不恐惧?

  害怕“自我”的消亡,害怕永无止境的黑暗,害怕离开白岂,害怕孤零零,害怕他忘记我……

  “怕死”是人的本性,这源于对未知的恐惧。

  唯一能消解这种恐惧的就是听起来虚无缥缈的“爱”。

  路易莎·梅·奥尔科特在《小妇人》中写道:“神说爱是我们唯一能够带走的东西,它使死亡变得如此从容。”

  我以前不理解这句话,直到我距离死亡这么近,近到几乎能触及它的存在——

  只要白岂不在我身旁,哪怕只有几分钟,我就会陷入难以自拔的恐惧中,像是被黑洞吸住了,怎么也逃离不出。那种恐惧深入灵魂,会使一个人的心灵完全被黑暗捕获,惶惶不可终日。

  但当他出现将我抱住、亲吻我的脸颊时,黑暗和恐惧便如冰雪消融,再也无迹可寻。

  那一刻我无比真切地感受到“爱”这种东西的存在,看不见摸不着,却能令人如此强大。

  它能使人从容面对死亡,使人变得无私,以至于能不加思考地做出安然赴死的决定。

  白岂神色紧绷,他的目光有如实质地投射在我脸上,莹眸深处是清晰可见的祈盼,他在等我的回答。

  我伸出手轻轻碰触了白岂的脸庞,有些微凉,像是摸到了纯净的冰雪。

  以前我四季都喜欢,没有优劣之分,但不知何时起,我开始偏爱冬天,爱雪花落在肌肤上的触感、那漫天遍野的白和那个静立在落白中的妖。

  唇角微微弯起,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是平和甚至安详的——

  “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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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白岂强硬地将我带去了市里的房屋权属登记中心。我跟工作人员说我不是自愿来办的,工作人员立刻就要报警,我连忙阻止了,拉着白岂离开了。

  白岂低气压地跟着我出来,我无奈道:“你就放——”

  我的话语突兀的停住,因为那一瞬间心跳真实地停了一拍,我难以自控地喘息着,好一会回不过神来。

  白岂已经顾不得其他,抱起我便朝医院赶去。

  到达医院的时候,我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几乎失去了,像是离了水的鱼,无论如何用力地喘息,都得不到半分氧气。

  白岂死死握着我的手不放,眼睛红得吓人,医生和护士都在急切地扒他的手,但他始终不放开。我努力对他做着口型,想告诉他我没事,但很快意识便陷入了模糊。

  -

  我在静谧中恢复了意识,仪器的“滴滴”声像死神来临的脚步。

  我艰难地掀起眼皮,一睁眼便对上了浸了水的莹绿色,让我想起了静谧夏夜中的流萤和初春时在霜雪中绽放的嫩芽,这是令人移不开眼的、惊心动魄的美丽。

  耳边是很轻柔的声音,一遍遍说着,“......乖乖......别怕......你会没事的……”

  这双眼睛和这个声音,是白岂,是我爱的那个独一无二的妖怪。

  我努力地睁大眼想看清他的脸,可视线却始终模糊不清。

  那声音变得断续……是他在无声哽咽吗?

  不要哭……白岂……

  死神已经在床边等待着牵起我的手,可我真的好舍不得他啊......

  可以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吗?

  我还没有看杜午修复得如何了……

  我还要再好好嘱咐他,陪他准备终将来临的离别……

  我还想再跟他用力地接吻,狠狠地做爱……

  我还想......再牵一次他的手……

  我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视线也陷入了黑暗,冰冷从四面八方将我掩埋……

  这样绝望的黑暗中,我仿佛看见了一抹莹亮的翠色,那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那微光逐渐明亮,驱散了黑暗,带来了温暖。

  我不再害怕,全然放松地投入了这个颜色、这道光芒,化为了它的一部分,再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