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景霖斜靠在床上,看着族长。
“六叔,恕我病重,不能参拜。”岳景霖咳了几声。
“你躺着。我只是有事同你相商。”族长轻叹。
“是为了星儿这件事吧。”岳景霖苦笑,“我年纪大了,顾不得脸面。他无论如何,都是我儿子。我为人父母,只有心疼他。”
“我知道,只是,还有你家大少爷。”
“我如今卸任,在庄里说不上话。瀚儿胡闹,我管不了,也一概不知。”岳景霖摇摇头,“岳家,终究还是年轻人的。我们已经太老了,看不懂他们的所作所为。”
“如今家族已经乱了,很多人响应您家大公子的说法,要重修族规。祖宗之法变来变去,成何体统。”族长气的发抖,“反对的人更多,倘若此事闹起来,对岳家没有好处。你劝劝他。”
岳景霖疾咳几下,声音更加虚弱:“我也不是没劝过。我只是,如今苟延残喘尚且不容易。我哪能劝他。不如族长代我教子。”
族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心说你不管就说不管,什么虚与委蛇这一套。他有人支持,怎么会听我教训。你这个当爹的说话,他或许听一听。如今连你也不说话了。
看着族长离去,岳景霖笑笑,握住岳夫人的手。
“叫那个逆子来,我好好训诫他。”岳景霖笑着说。
“你会不会太累。”岳夫人摸摸他的脸。
“不会,你叫他来。”岳景霖勉强坐起来。
岳宁瀚坐在他身边,岳景霖笑着问他:“族长走了吗。”
“气冲冲地走了。”岳宁瀚答道。
“好。”岳景霖轻叹,“你就算是闹起来,也要有个限度。家族里老人多,你适当一点,或许还能有他们的支持。”
“怎么说?”
“你娘翻了族规卷宗,其实这断袖之风,原本禁的不是男子和男子的正常相好,是禁娈童之好,禁逼良为娼。后来愈演愈烈,竟然违背本意。反而迫害族人。”岳景霖说道。
“娈童之好?和断袖之风有何区别?”
“我所说的断袖是你情我愿,就像你铭叔叔和你二叔。娈童之风,是把少年男子当成女子妆扮,戏弄,像养漂亮的小宠物一样养着。喜欢就把玩一番,不喜欢就弃如敝履。娈童没有身份地位可言,比奴仆牲畜还要低贱。”岳景霖闭了闭眼睛,喘了口气,接着说,“就是,不把人当人看。所以,不被允许。”
“所以,如今我们要缓和行事,其实就是禁娈童不禁断袖。”
“正是。”岳景霖笑笑,“其实也不鼓励断袖。你想,男子相好,哪有孩子可以生。一两个还好,都不生孩子,哪有那么多人给他们过继。岳家血脉香火不就断了。”
岳宁瀚听得笑了起来:“其实也不会的,就好像我也不会因为岳家鼓励断袖,就喜欢男人。”
“说不准。”岳景霖含混地说了一声,终于撑不住,躺了下来,“我没话说了,你注意分寸。”
岳宁瀚点点头,坐在他身边,也不再说什么。
过了良久,岳景霖已经睡了一觉,却见他还不走,问道: “你还有事?”
“我想陪你一会。”
“不用你陪,我没事。星儿还关着呢,我不会死。”岳景霖笑笑,伸手摸摸他的手。
岳宁瀚握紧他的手,顺势把自己的脸贴上去:“爹,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分了。”
“年轻人,不轻狂一下,没意思。”岳景霖笑着说,“大冷天脱衣服,你怎么敢啊。”
岳宁瀚嘿嘿笑了起来:“没想到真有人响应。太傻了。”
“那也不必脱裤子。”岳景霖无奈地笑笑。
“倘若族长不放人,我就劫狱。人手都准备好了。虽然难一点,也不是不可能。”岳宁瀚轻叹一声,“您放心。”
“我放心。你做事,我很放心。”岳景霖轻轻摸摸他的头,朱颜突然进屋来,变成狐狸,跳到床上,蹭蹭他的手。
“你怎么来凑热闹。”岳景霖轻声问。
“我必须要走了。明天,妖界大战。此去未必回得来了。你们,要抱我赶紧抱。”朱颜扑到岳宁瀚怀里,蹭来蹭去。
“你会回来的,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回来我招待你,带上族人,庄里也欢迎。”岳宁瀚握握他的爪子。
“借你吉言。”朱颜抬头看看他,从他怀里跳下去,又看向一旁的岳夫人。
“你别想我抱着你。我有点怕。”岳夫人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伤人的。”朱颜乖乖地坐在她面前。
岳夫人迟疑地上前,抱起它。毛茸茸的暖意。一瞬间,就把它放回地上。
“我摸你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过,祝你此行顺利。”岳夫人笑着,从怀里拿出一根红线,一个铃铛,“送你一个小礼物。”说着拴在他脖子上。
“噫,像狗一样。”朱颜甩甩头。
“铃铛上刻着吉祥如意,庙里开了光。图个吉利嘛。”岳夫人笑着,伸手摸摸那小铃铛。
“你别动,送人还想拿回来呀?”朱颜向后一躲,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跑出去。
“你也去吧,你还有事要做。”岳景霖拍拍岳宁瀚,“去吧。”
岳宁瀚点点头,起身离开。
是夜,地牢。
乐明倚靠在岳宁星怀里,静静地睡着。岳宁星把自己的衣服盖在他身上。即便是大哥送了御寒的衣服进来,奈何牢里不见天日,还是锥心刺骨的冷。
正当岳宁星也有些困意的时候,突然听到牢门打开又关好,有人喊他。
“岳宁星,岳宁星!”
他睁开眼睛看去,居然是岳安婉。
“我给你送吃的来。”岳安婉放下篮子,“你尝尝。”
“形势如何?”岳宁星问道。
岳安婉沉默了一下,还是把糕点摆在他面前:“你最爱吃的。”
“怎么讲?”
“庄主和族长剑拔弩张,岳家大致分成两边,势均力敌,互不相让。还有人冷眼旁观。”
“那也就是说,族长碍于颜面,不会退让,只能硬碰硬。我未必能活。是吗。”岳宁星笑着,拿起一块糕点,尝了一口,笑着点点头,“好吃啊。吃牢饭吃多了,真的好吃。”说着,叫来睡的迷迷糊糊的乐明:“尝尝。”
乐明接过,慢慢吃了一口,点点头,笑了起来。
“有水没有。”岳宁星笑着问。
“有。”岳安婉含泪看看他,拿出水来,“温热的,我一路上捂着它。没凉。”
“真好。”岳宁星笑着说。
“乐明或许能保下来,你才是最危险的。”
“我知道。”岳宁星小声说,“小时候总是他护着我。这次换一换吧。”
“之前,大哥说你们是清白的。你是为了骗我嫁给你,才说你们相好,谎称用我掩人耳目。可是真的?”岳安婉问道。
“不是,他骗你。临死之前给我骗一个媳妇。”岳宁星含泪笑着,望向岳安婉的眼神,二人对视沉默,突然握住对方的手。
“不要因为所谓报恩,说你喜欢我。我不要这样的喜欢。”岳宁星恋恋不舍地收手,“我喜欢你,和你没关系。能看着你高高兴兴地在岳家住着,对于我来说就是莫大的恩赐了。”
“如果是为了报恩,我也不说这些了。”
“所以,你。”
“或许是日久生情吧。”岳安婉含笑,主动握住他的手。
“别,不要。”岳宁星忍不住低头落泪,“你别喜欢我。我死了你怎么办。你改嫁,回娘家都可以。我已经和大哥说好了。他不拦着。”
“我不管。”岳安婉摇摇头,抱紧他,“我不管,青峦庄待我好,我不走了。”
“你就当一辈子寡妇呀?不过也好。庄里没人欺负你。”岳宁星笑着说。
她突然吻他:“你喜欢孩子吗。”
“啊?”
“有这种规矩,死刑犯,女人进来,为你留一星血脉。”她的手揽住他的脖子。
“别,别这样。你清白之身,还能嫁人。”
“我不管。”她把他扑在地上。
“二哥还在呢。”岳宁星小声说。
“是吗。”岳安婉扭头,乐明傻笑着,把眼睛捂起来。
岳安婉解下自己的腰带,系在乐明眼睛上,轻声说:“你不要解哦。过一会我给你解下来。很快的。你不要乱走动。”
乐明点点头,岳安婉轻轻脱下他的衣服,盖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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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好自己的衣服,收好染血的衣服,又另拿出一身给他,慢慢为他穿好,笑着扑到他怀里:“其实,你也未必就死了。”
“你,珍重。”岳宁星抱抱她。
缠绵一吻。
她要解下乐明眼睛上的腰带,却见他自己倚在墙上,已经睡着了。岳宁星上前解下他眼睛上的腰带,他还是沉睡着。
“幸好,要不然真是羞死人了。”岳安婉小声说。
“可能是装的。总之,你快走吧。”岳宁星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乐明睁开眼睛,扭头看着他。
“果然是装的,你怎么这么坏。”岳宁星笑着拍打他几下。
“说好很快解下来,怎么这么久。”乐明哑着嗓子说,“你放心,我什么也没听到。”
“诶?你会说话啦?”岳宁星惊喜地问,“看来,燕归的药很管用。”
“她一开始说的话我听见了。你死了我也不活。”乐明笑着,“没有这种道理。你为我担罪,我苟且偷生。”
“其实未必会死。那天看起来,支持大哥的人不算少。”
“嗯。但愿。”乐明慢慢地吃着糕点,“好甜啊。”
“你嗓子不好,少吃甜的。”岳宁星笑着把盘子端在手里。
“你舍不得。”乐明笑着一拍他,“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