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映月来过?”岳景铭伸手摸摸丫鬟端出去的碎茶杯,茶杯锋利的边缘割伤了他的手。
“诶,铭叔叔,你摸它做什么。”岳宁瀚忙看他的手。
“没事,刚刚映月来过?”
“是,他端了茶来,失手摔了茶盏,又走了。”
“你有没有觉得,他有点奇怪。”岳景铭问。
“我觉得有吧……说不上来。”岳宁瀚摇摇头。
“好吧,你最近注意一点。”岳景铭笑着说,“这段时间,谁也不要信任,哪怕你爹娘。所有的东西都要验毒,中间经过谁的手,谁也不知道。”
“我明白。有什么不对劲吗。”岳宁瀚问。
“没事,有我呢。”岳景铭仍是神秘地笑着,转身离去。
“映月!”
映月正心事重重地在花园里走着,听见岳景铭喊自己。
“铭大人。”映月行礼。
“你去哪了,我们都找不到你。”岳景铭问。
“我……”
骨笛声音响起。
映月只得木然向前走着,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
岳景铭一把抓住他,伸出手指给他看:“你看,流血了。”
映月看了他一眼,岳景铭却一弹手,一滴血溅在映月眼睛里,竟然一下子消失不见,映月脚步顿了顿,仍是向前走着。
岳景铭没再追上去,只是自己掏出手帕,擦去指尖的血。
“怎么样?”叶修竹执过他的手,给他包扎好。
“差不多吧。”岳景铭笑着看他,把手帕从指尖扯下来,“哪有这么娇气。小伤口。”
“毒人流血,元气大伤。”叶修竹说着,含住他的指尖。
“你都知道啊。”岳景铭眼睑低垂。
“你不听话。去年我就叫你不要练,你背着我。”
“如今积重难返,不练还有反噬。”岳景铭笑笑,“我的死活,你还在意啊。”
“我知道你怨我,可是你何苦作践自己。如今毒性已经深入肌理。你。”叶修竹皱着眉看他。
岳景铭甩开他的手,不敢与他对视:“与你无关。”
“与我有关。”叶修竹抓住他的手腕,“你说明白,你还要不要我。”
“是你不要我。我有选择的权力吗!”岳景铭突然暴怒,甩开他的手,快步离开。
叶修竹恍然,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追上去,自己坐在水边发愣。
“接下来?”映月问道。
“岳宁瀚。趁他没起疑心。然后嫁祸岳宁星。”柯延钰答道。
“好一个一石二鸟。”映月笑着点点头。
“毒杀。”柯延钰把毒药瓶子拿出来。
“不好。”映月笑着摇摇头,“岳景铭看到我了,他一定有防备,只怕我没法下毒,还被人怀疑。”
“你说怎么办。”
“我虽然武功尽失,杀一个没武功的大少爷和武功极差的二少爷,还没有问题。”映月笑着说。
“也可以,要隐蔽,要快。”柯延钰点点头。
“没有兵刃。”映月为难地说。
“我有。”柯延钰从怀中拿出匕首,“事不宜迟。我们尽快。”
映月接过,抽出来看看,上面写着一个“柯”字。他心说就是要这个效果,转身去岳宁星的住处:“二少爷疏于防范,先解决他。”
柯延钰震惊于他的顺从,觉得有一丝不对劲,可是还是吹起骨哨,映月仍旧受他心意驱使。他停下,映月无奈地说:“如今我已经听你的话,你怎么还不相信我。”
“不敢相信。”
“既然没法反抗。还不如保全自己。”映月笑着说。
柯延钰怀疑地看看他,心说就算你不是真心的也不要紧,到时候我控制你,依旧可以做到。
映月走进岳宁星的房间,乐明正陪着他,岳宁星白着脸,躺在他怀里假寐。
“明儿,你出去。”映月说道。
“怎么了。星儿好像不太好。我陪着他吧。”乐明低头看看岳宁星,岳宁星醒过来,抬头看看他,又看看映月:“月叔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吧。难道连他也信不过吗。”
乐明轻轻把他放在床上,起身离去。岳宁星勉强坐起来,问:“月叔,你有什么事。”
映月拿出匕首向他刺去,却几下子刺偏在他的床上,岳宁星不敢动,只是看着映月,忍不住笑了。
柯延钰站在窗外看着,却见映月把岳宁星扶起来,岳宁星笑着看他。二人齐齐看向窗外。柯延钰一惊,正要吹骨哨,声音响起,映月却一动不动,外面大门一下子被推开。
“干什么哪!”
岳景霖看着柯延钰,厉喝道。
岳景铭站在他身边,笑着从怀里拿出一根针:“柯公子,你想杀人为什么不拜托燕掠阁,却来找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含沙派。”
“吓到没有。”映月小声问岳宁星,岳宁星摇摇头,抱紧他:“月叔做什么我都不怕。”
“我真没用,居然受他驱使。”映月摸摸他的头,仍然有些发热,一头的虚汗。
“才不是,月叔和他周旋来着。”岳宁星笑着说。
“映月,你过来。”
映月扶岳宁星躺下,走出门外。岳景铭拿出小刀,划开映月的手臂,血流出来。又在自己的手心划一道,奇怪的是并没有流血,岳景铭用内力催动,伤口处竟然泛起一阵异香,映月的伤口中,一只带着翅膀的小红虫子出来,挣扎几下,不动了。柯延钰一口血吐出来。蛊术被破,他也受了反噬。
岳景铭捻起小红虫子,冷笑:“这等蛊虫,也太弱了吧。”
“毒人蛊?”柯延钰愣愣地看着他,“你也真是,丧心病狂。”
“差不多,你居然还懂这些。可惜你碰到了我。”岳景铭笑笑,“现在你还有什么辩白的吗。”
“无可辩白。”柯延钰跪下,“任凭青峦庄处置。”
“映月交给我,剩下的我不管了。”岳景铭看看岳景霖,带着映月就走。
“虽然如此,可是老爷对夫人怎么交代。”映月有些担忧地问岳景铭。
“那我管不着。”岳景铭摇摇头,“反正,一个几乎素未谋面的弟弟,和自己亲生的儿子。傻女人才选错。”
“好吧。”映月苦笑,“一个小虫子,差点酿成大祸。”
“你没有武功还敢出门,还不是怪你。”岳景铭伸出自己的手,“伤成这样,都不好看了。”
“我知错了。”映月轻叹,“幸好没出事,要不然我也该死了。”
“别说这没用的话,武功练回来才是真的。”岳景铭斜乜他一眼,“真让人看不起,这副样子,落水狗一般。难看死了,你离我远一点。”
映月知道他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只是嘿嘿一笑,没说什么。
“傻笑,就知道傻笑。”岳景铭白他一眼,“跟我回燕掠阁住一阵子。蛊虫身上的毒还留在你身上,你还中了别的毒,有我的血中和才没发作。”
“那我现在岂不是很危险。”映月笑着说,“想不到我居然有机会见这么多种邪术。”
“是啊,好好体会,这样的机会可不多。毒发如同蚂蚁在身上四处噬咬,真是锥心蚀骨,终身难忘啊。”
茶馆。
或者说茶馆遗址。
叶城站在一边,看着官兵忙前忙后。
“老先生,您离这里远一点吧。”一个官兵过来,“刚刚起火,灰重,别呛到您。”
“没事。”
“您是无处安顿吗?我们早准备了安置的地方。”
“我有地方去。你忙吧,不用管我。”
“老先生真是鹤发童颜,有八十岁了吧?”
“老头子一百多岁啦。”叶城捋着胡子笑起来,“过了下个月,一百一十四岁。”
“哎呀,老神仙老神仙。”那官兵忙行一礼,“之前来这里喝茶,还见您算账,真是老神仙。”
“哈哈哈哈哈……不敢当。”叶城捋捋胡子,“你告诉我,这条街上的别人家呢。怎的一个不见。”
“不知道,每一户都是空的。”
“昨晚起火也是后半夜了。怎么会都不睡觉,一个烧死的都没有。”叶城问。
“这……您是说,在死前已经被杀了?可是这几户加起来,按照户籍记载也有五十三人。尸体还没发现。”
“那是官府的事。”叶城冷哼一声,喊一边的张三,一同回青峦庄。
“老三,你还能折腾动不。”叶城坐在轿子里,小声问。
“能,咋不能。”
“你去帮着查查案子。”叶城捋捋胡子,“那些尸体去哪了。”
“问柯家的小畜生不就知道了。”
“万一他也不知道呢。事情是含沙派干的。五十多尸体,万一拿着练邪术。谁能担得起责任。”叶城语气转为严厉,“你不去我也要去。”
“我去,我去。”张三无奈地点点头。
“跟你们这些孩子,总有操不完的心。”叶城白了他一眼。
“叶渡就这么一个产业。以后竹儿回来,去哪里落脚。”张三轻叹一声。
“竹儿可以去青峦庄。你还是想想,咱们两个老家伙去哪。”
“再建一个?”张三问。
“不好。旁边死了人了,我天天住茶馆,天天想着旁边死过人。”
“那换地方再建一个?”
“不好,竹儿回来找不到怎么办。”
“怎么会找不到,建好了告诉他。”
“哼。就你聪明。”叶城看了他一眼,突然撩开轿帘子,问道:“到哪里啦。”
“快到庄里了。”
“不想去,去东山。不算远吧?”
“哎呦老先生,庄主让我们把你带回去。这去东山,按我们的脚力,还不得一个时辰。”
“真慢。老三,不管他们,咱们两个去。”叶城一揪张三的领子,出了轿子,居然就那么用轻功,带着张三去东山。张三被揪的紧紧的,暗暗佩服他的力气。
叶城走的是最偏的路,路上的人都只是感觉到一个影子从身边一闪而过。到了东山脚下,叶城把张三扔下,看看东山顶:“来。咱们比比谁快。”
张三还没说话,叶城已经蹭蹭蹭开始爬山,张三忙跟在他身后,突然发现自己用尽全力,也就是勉强跟上他而已。东山说是山,其实并不算高,起码叶城不觉得高。北鸿派的山,连绵起伏,树木繁茂,山顶甚至有一个很大的火山口湖,有终年不化的白雪。
风从他耳边划过,叶城的长发随风飞扬。他因为厌倦了掌门之位的操劳才离开门派,投奔叶渡,如今时隔快三十年,他最放不下的还是北鸿派。
他只觉得几步就到了山顶,张三看着他,只觉得他精神抖擞,异于往常。叶城从一边的地上捡起一根树枝,用拿刀的手势指着张三:“来。跟我比试。”
“好。”张三把自己的刀扔下,也从一边捡起一根树枝。二人打在一起,真正的高手对决,招式删繁就简,每一次出手都是绝对力量的比拼,真是招招致命,倘若此时有一个人站在一边观战,被他们的一丝内力波及,都会内脏尽碎而死。周围的树木都开始噼啪作响,断成两半。
几十回合过去,叶城把手中完好无损的树枝扔在地上,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痛快!”
张三也大笑起来:“痛快!”
“我改进的北鸿派的刀法你都记得不。刚刚我打你用的招数你都会不。”叶城笑着问。
“都记得。”张三点点头。
“看到竹儿和铭儿,就把我这两套刀法教他,还有叶泠。给叶泠,就给他北鸿派的刀法,不要给他我新悟出来的招数,他学不会。或者碰不到叶泠,给北鸿派的年轻后生。”
“您怎么不自己教,我怕叶泠不相信我。”
“怎么不信?”叶城从怀里拿出一块腰牌扔给他。
“您这是?”张三一愣。
“傻了吧唧的,我要走啦!你自己保重吧。别忘了,有机会看看北鸿派的雪。”叶城大笑,盘坐在地上,闭上眼睛。
张三凑近。看他岿然不动,颤抖着用手试探他的鼻息,忍不住哭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大傻子。你还哭啊!”叶城突然睁开眼睛,笑了起来。
“师父。你?”
叶城拍拍他,大笑着,突然眼睛一闭,向后一仰,气息全无。
从此北鸿派再无高手。叶城,成为了一个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