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突然从梦中惊醒,把乐明吓了一跳,他们面面相觑,都笑了起来。
“别抱着我啦,天这么热,我都梦见有人用开水烫我了。”映月笑骂着,轻轻拍拍乐明,
“我不要。”乐明抱着他抱的更紧了,“你不怕开水烫。”
“臭小子。松手松手,我去喝口水。”映月拍拍他的手。
乐明松手,却抓住他的衣角,跟着他一起下床。
“你喝不喝?”映月自己喝着水,也给他倒了一杯。乐明捧起杯子,警惕地看着他,仿佛怕他凭空消失。
“小祖宗啊,我给你保证,我再也不跑了。”映月轻叹,恨不得伸手发誓。
乐明点点头,又摇摇头:“随便你说,反正你看我傻,骗我我也不知道。”
映月只得求饶:“我的好儿子啊,可别折腾你老子了,我知道错了。”
乐明也嘿嘿嘿笑了起来,慢慢地喝着水。映月坐下,看着他,相貌人品武功,不会输给一般世家大族的公子,如果明儿再聪明一点就好了,也不至于让我这么担心。
“你看我干嘛。”乐明问他。
“我看看我儿子,不让啊?”映月反问道。
“让。”乐明坐在他对面。
“你跟二少爷出去那么一大趟,人家捡了个好媳妇回来,你有没有收获啊。”映月问道。
“不知道。”乐明摇摇头,低头沉思。映月轻叹一声,心说明儿这是一点也没有长进,不过还要什么长进,不惹事,平平安安的不就很好了吗。
“爹,喜欢是什么。”乐明突然问。
“怎么讲。”
“星儿好像碰到了岳姑娘之后,人就傻了。你临出门就带了两身旧衣服。庄主说因为你喜欢娘,所以觉得旧衣服比新衣服还好。喜欢到底是什么。”
“喜欢,就是,说不上来。”映月挠挠头,“就是,你看到一个人,你觉得她很好,值得你为她做一切,只要她高兴你就高兴了,这就是喜欢。”
“爹是不是也很喜欢庄主。”
“喜欢也有很多种的。亲人的,朋友的,恋人的。如果这样说,我是喜欢庄主。”
“可是有一个人,他说他喜欢我,可是他怎么要杀了我。”乐明恍惚地扯扯衣领,摸着留下的伤疤,“被喜欢怎么会这么疼。”
“他自己说是喜欢,其实他不配喜欢你。”映月轻叹一声,“话说回来,算了,不说了。又不是你的错。”
“什么。”乐明抬头看他。
“好看又不是你的错。”映月想起妻子,回头看看乐明。光线昏暗,映月只觉得他和他娘格外相像,只是他娘虽然不会说话,却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而他,一双眸子总是空洞的,像是一个行走的漂亮壳子。
映月望着他,突然觉得乐明眼中有不一样的亮光一闪而过,乐明突然看着他:“爹。我怎么从来也没感觉过喜欢。”
“没感觉过也没关系。真正喜欢一个人是很累的。”映月有些伤感,然后笑了笑,“不说了,你不用明白。”
乐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是沉思着。
“行了,睡觉吧。”映月笑着拍拍他,“别想了。”
乐明点点头,回到床上,默默地睡去。映月给他盖上被,轻叹一声,心说人家都快抱儿子了,你还得抱着你爹睡。恐怕真的是我想错了,你真的离不开我。大概除了我,也不会有人事无巨细不厌其烦地照顾你了。
他又想到他的妻,红色的小花,隐没在他手里。太奇怪了。什么叫明儿与世界的缘深缘浅。她是我摔糊涂了幻想出来的,还是真的等了我这么多年。太奇怪了。
岳宁瀚坐在父亲的书房里,从此之后,这个书房,就是他的了。父亲是借机什么也不管了。岳宁瀚摸着桌子上的镇尺。从小他就想要父亲的书房,现在才知道,原来所谓的想要,是想要有父亲在里面处理一切,而他可以什么也不管,随便翻书的那种想要。如今,他只觉得沉甸甸的。
三四代人的产业,风雨飘摇也都度过,倘若青峦庄败在我手上,干脆我也就没脸活着了。
他提笔,忍不住写了四个字“如履薄冰。”
想不到居然第一次在这里写字,写的却是这东西。他轻叹一声,忍不住翻翻父亲用过的纸,字字娟秀整齐,似乎没有一个字是随便写就。内容也不过是一些诗词歌赋,想来是他喜欢,就会写下来。岳宁瀚翻看着故纸堆,突然觉得惬意,渐渐微笑起来。最后一张,却一反前面的严谨规整,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身处荆棘中,不动不刺。”
不动不刺。
是不是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也会甘之如饴。
岳宁瀚默默地把这张纸折好,随手拿过一本书,想夹在里面。没想到书堆上面有一个卷轴,骨碌碌掉下来,他信手一抄,把卷轴拿在手里,对着灯火打开。上面的男子,丰神俊朗,含着笑意,多么的意气风发。
叶渡?是祖父吧。
一个远近闻名的刀客,一个手艺极佳的厨师,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该说不说的,真好看,真的很好看。
岳宁瀚看了良久,把卷轴合上,放回原处。
他打开房门,霞染探头进来:“少爷?怎么啦?”
“没有。屋里太闷了,我透透气。门开一会吧。”岳宁瀚笑着说。
“天太晚了,少爷,你该就寝了。”霞染说道。
“不算晚。”
“请问?”一个少女的声音。
“不移妹妹?你怎么在这里。”岳宁瀚迎出去。
“岳大哥,说起来怪害羞的,我走丢了。”刘不移挠挠头,“后花园太大了。”
“你要去哪?霞染可以送你去。”岳宁瀚说道。
“啊,我就回我的住处就行。”刘不移看着霞染傻笑,霞染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也傻笑起来。
“以后出来可以带着侍女。”岳宁瀚笑着说。
“我知道啦。之前是安愉陪着我的,今天她陪着岳姑姑说话,顾不上我。我一个人出来,居然走丢了。”
“这样啊。快去吧,天已经这么晚了。”岳宁瀚看看霞染。霞染会意,接过刘不移手里的灯笼:“刘姑娘跟我来。”
“多谢这位哥哥。”刘不移跟在他身后。
“我是这里的仆人啦,你叫我霞染就好。”
“没关系啦。”刘不移笑着说,“霞染哥哥,我们还要走多久。”
“也没有很久,就是路有点绕。你跟住我啊。”霞染笑着回头看看她。好听的少女声音,任谁听到了都会觉得心情大好吧。
“霞染哥哥。这是凤仙花吗。”刘不移指着路边的花问道。
霞染扭头看了一眼,点点头:“是啊。”
“晚上看觉得和白天看很不一样。晚上看怎么有点狰狞。”刘不移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是啊,晚上太暗了,不过开小白花的,晚上就好看,像月光一样好看。”霞染笑着说。
“霞染哥哥也很喜欢花吗。”
“是啊,庄里一年四季都有花看。其实没有花,枯枝也可看,落叶也可看,结了青色的小果子也可看。”霞染说道。
“对对对,我也这么想的。我觉得不只是花好看。”刘不移连连点头。
二人正走着,突然草丛中有什么在动,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霞染下意识挡在刘不移身前,紧张地凝视着草丛。刘不移好奇地盯着草丛看,突然,一只老鼠窜出来,霞染忍不住喊了一声,抖了几抖,手里的灯差点灭了。
刘不移本来不害怕,却被霞染吓了一跳,忍不住咯咯咯笑起来:“你怕老鼠呀?”
“哪有。”霞染大声反驳着,脸却已经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这老鼠还真不小呢,难怪你害怕。”刘不移笑的止不住。
“才不是呐。”霞染只觉得羞,红了脸,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是挺没出息的,居然被这东西吓了一跳。”
“其实还行,谁还没个怕的东西啦。”刘不移勉强收敛笑意。
霞染看她掩饰不住的笑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姑娘要笑就笑吧,没关系,你别憋着。”
刘不移咯咯咯笑的更欢了,霞染听她笑,也忍不住跟着笑,提着灯:“行啦,咱们接着走吧。”
“霞染哥哥武功一定很好,居然能随侍少庄主。”刘不移看他步伐稳健,忍不住说道。
“还行,少庄主不嫌弃我罢了。”霞染不好意思地说,“说好不好的,跟高手没法比。”
“有机会向霞染哥哥讨教吗。”
“不敢说讨教。只是刘姑娘用枪,我用剑,这怎么打。”
“霞染哥哥会射箭吗。”
“会一点,不是很熟,我主要是擅长近战。”霞染挠挠头,“不过我用弹弓打树上的果子倒是很准。”
“啊,这么厉害。”
“这算什么厉害。”霞染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贪吃贪玩,手熟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小时候也玩弹弓,后来打碎了一个花瓶,爹就不叫我玩了。”
“哈哈哈哈哈那还真不怪刘将军,在屋里玩弹弓,不罚你就不错了。”
刘不移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低着头只顾着往前走,霞染却停住脚步,回了头,刘不移没注意到,一头撞在他怀里,二人对视一眼,一触即分,都有点不好意思。
“那个。你到了。”霞染红了脸,把灯笼放在她手里,几步跑开了。
刘不移摸着灯笼,上面还有他的余温,她忍不住看向他的背影,挺拔俊秀的少年,浓眉大眼,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声音也是暖暖的。虽然长相并不出挑,可是一见就叫人心里喜欢。
他还有点可爱呢。
刘不移捧住了脸,刘不言出来迎她:“你怎么才回来?”
“我走丢了,是霞染哥哥送我回来的。”刘不移小声说。
“脸红什么。他干什么了?”刘不言皱眉问道。
“才没有哪。”刘不移嗔怪地说,“他可好啦,陪我走了一路。他不是那种轻薄的男子。”
“好吧。”刘不言回忆起霞染,确实看起来不叫人生厌,不像燕归。先调戏他小妹,然后,干脆抢他小妹。幸好小妹不愿意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