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月落星明>第16章 风雨同舟

  岳景霖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滂沱大雨。映月坐在一边的桌前打盹,岳景霖轻手轻脚地拿起伞,把伞夹在胳膊下,门却从后面被人推开。

  “出门赏雨吗。”映月笑着问,“怎么也不带我。”

  “你若跟着我,我便不去了。”岳景霖看看他。

  “不管你去不去,我都跟着你。了不起我不说话。”映月笑着说。

  岳景霖冷哼一声:“你打着伞。”

  映月接过,把伞撑开,岳景霖听着雨打在伞上的噼啪声,恍然道:“二十七年了。也是这个时候。”

  “嗯,也是下着雨。”映月心知他说的就是刘琳。那年那场雨,岳景霖把伞借给刘琳和她的朋友,四个人到刘将军的住所,一同聊天吃酒。何等惬意。

  “你还记得?”岳景霖意外地回头看看他。

  “记得。倘若她还活着,也是像夫人一样贤良淑德的女子。”

  “我明白你的意思。倘若她还活着,我绝不会另娶。如今娶了夫人,我也不该想着她。”岳景霖有些茫然地看着大雨,“可是我做不到。”

  “大少爷问过这件事,他似乎很难过。”映月说。

  “你告诉他了?”

  “嗯,没说太细。大概告诉他了。”

  “你……你怎么能。你让孩子怎么想我。我是对他娘三心二意的王八蛋吗?”岳景霖有些急了。

  “难道不是?”映月反问,“夫人哪里不好。”

  “她哪里都好。只是,都是我的错。”岳景霖有些痛苦地说,“我最近总是梦到她。她会不会怨我。”

  “她会希望你好好活着的。怎么会怨你。”映月说。

  二人在后花园的小路上走着,此时草木繁茂,却在雨中被打得四处摇曳。他们看到一个人,正站在路边的亭子里,伞放在一边,在地上留下一摊水渍,那人正从亭子里伸出手接雨,雨打湿了他的袖子。

  “瀚儿。干什么呢。”岳景霖眯了眯眼睛,看清楚是谁,喊道。

  岳宁瀚回过神来,回头,迎过来:“爹!你怎么出来了。”

  “算是赏雨吧。你怎么这样闲。”岳景霖问。

  岳宁瀚摇摇头:“不是,实在是听吵架听烦了。”

  “怎么说。”

  “我想既然要建立一套制度,总要先有个详细一点的计划,就纠集庄里养着的读书人商量。他们很多地方意见相左,从早上吵到现在。我实在是,唉,听不下去了。”岳宁瀚苦笑。

  “嗯,读书人么,不会挥拳头,自然只能在嘴上逞能。”岳景霖说。

  岳宁瀚被他的说法逗笑了:“其实看他们吵架也挺可爱的。只是,身处其中,就觉得聒噪。他们看着文文弱弱的,声音可不小,吵起来看着倒有些打仗的意思。”

  “读书人都是这样子。”岳景霖也笑了起来,“你总不好自己出来,把他们晾着。”

  “我叫他们不用顾忌我,自己先争论着,等我回去,再说说各自的见解。”岳宁瀚有些泄气地一低头,倚在柱子上,“说实话,我真是不想看他们了。”

  岳景霖看看他,无声地笑了,却还是一拍他:“站直了!”

  岳宁瀚只好站正,拿起伞,对他行了一礼:“那我先走了,确实不该晾着他们。孩儿告退”

  岳景霖点点头,看着岳宁瀚撑着伞消失在雨幕中。

  “孩子年纪还小,何必如此,未免太冷了。”映月劝道。

  “当年我娘比我还冷。”岳景霖轻叹,“当年娘一去,我接手青峦庄,也就是二十岁,和他一样的年纪。”

  “你毕竟活着,你对他未免太吝啬。太疏于照顾。”

  “我照顾?倘若他自己不会飞,我一死,他自己也就摔死了,飞不过大风大雨。”

  映月默然,岳景霖苦笑:“我现在竟不知道该怨我爹娘还是谢他们了。虽然娘对我苛刻,可是管着我的事情,我毕竟都受益终生。”想了想,又补一句:“谁知道呢……如今天下太平,哪有那么多风雨。”

  “大少爷在我看来,可以说是无可挑剔,比这个岁数的你强。”映月忍不住说。

  “怎么讲。”岳景霖颇以为意地看他一眼。

  “温润。”映月笑笑,“适宜,平和,如沐春风。”

  岳景霖忍不住咧嘴笑起来,点点头:“再等等看吧。倘若他见到了世间的险恶还能有如此心境,那才叫温润。如今,不过是未经世事的单纯而已。也可以说是蠢笨。”

  映月不再说话,就撑着伞跟在他身后。风风雨雨,大半辈子,两个人就是这么走过。暗中等待,奋起造反,收敛锋芒,当年蒙昧不清的道路,也是一步一步地趟过来的。如今,或许他们也老了吧。

  清霜和祁佑在雨中对打,祁佑的眼神坚定清亮,炯炯有神,清霜满意地看着她不慌不乱的招式,心说还真有映月出招的意思。

  “小心啦!”清霜有意结束,出手狠厉了一些,果然,祁佑败下阵来。

  “快进屋。”清霜拽着她。

  祁佑和清霜跑进屋里,擦了把脸上的水,大笑:“小老头!我总有一天打过你!”

  “想打过我小老头?哼,且得练呢。你师父说你力气不到位,果然如此。快倒是很快。虚浮。”祁佑说道。

  “我在想是不是我内功跟不上的缘故。那些招式,我总是用的不够得心应手。”

  “无他,唯手熟尔。”清霜脱下湿答答的外衣,“嗨,急什么。练吧。”

  “娘要是知道咱们出去淋雨,不骂才怪。”祁佑笑起来,“我偷偷把衣服洗了,谁也别告诉她。”

  “行,我烧点水,喝了驱寒。”

  “没有酒吗。”

  “得寸进尺了啊。”清霜笑起来,“庄主没有酒量,也闻不得酒味。实在想喝的话,我得空偷偷带你出去。”

  “门口树下面埋的啥?小老头还不诚实。”祁佑拍拍他。

  “那叫女儿红,你出生我埋下去的,等你出嫁才能起出来喝。”

  “我看你埋了挺多,起出一坛子嘛。”祁佑赔笑,过来给他捏肩。

  “不行,那可不行。”清霜笑着摇摇头。

  祁佑一巴掌打在他后背:“那我就不嫁人,这辈子你也别想喝了。”

  “你爱嫁不嫁,还威胁你老子,长能耐了。”清霜笑骂。

  祁佑抱了衣服去洗,清霜随手扯过一块布擦拭手里的剑,他有些愣神。是啊,自己的女儿都十八岁了,早就到了该嫁人的年纪。真快,过得真快。

  祁佑洗着衣服,却盘算着自己和岳安愉偷偷喝了一坛,看来是没被发现。话说这酒是真不错。可惜自己酒量不济,喝了不到一半,岳安愉倒是千杯不醉,都喝光了,还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当,当当。”敲门声音。

  “请进。”祁佑在身上擦擦手,就迎上去。

  “佑妹妹,你果然在这里。”是岳宁瀚,他把伞斜到她头上,“我来找清霜伯伯。”

  “少庄主。”清霜也迎出来。

  “见过清霜伯伯。”岳宁瀚对他行一礼。

  “快坐,来喝口热水驱寒。”清霜给他从锅里舀水,“仔细烫着。”

  “多谢。”岳宁瀚接过碗,捧在手里。

  “少庄主何事。”

  “哦,今天下了大雨,场地泥泞,武师选拔要延期。还没定好时间。”岳宁瀚说,“所以,教习那边想趁这个时间,再细分考核标准,请您过去商量。也不是很急,晚饭之后过去。”

  “好,我知道了。你怎么亲自来,霞染呢,怎么不带着他。他不尽心”

  “我也是想走一走罢了。霞染很尽心,只不过我留他在那些读书人身边,我怕他们吵着吵着打起架来,不好看。”岳宁瀚笑着说。

  “好家伙,我也听说了。不好应对吧。”清霜笑着问。

  “是啊,他们确乎饱学之士,可我如今看着他们,只觉得狰狞。”岳宁瀚苦笑,“从核心思想,到细枝末节,没有一处不可争论。烦啊。”

  “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如此推敲才能日后无懈可击。”清霜说。

  “嗯,我明白这道理。”岳宁瀚笑起来,“罢了,我出来也有快半个时辰了,该回去听他们接着吵。晚辈告退。”说着对着清霜行了一礼,又对祁佑行礼,转身离去。

  “大家都冷静下来了吧。”岳宁瀚笑着问满屋子的人。

  “回少庄主,我们觉得应当做长久计,所以,还需要些时日拟订更具体的计划。我们大概统一了意见,会先定出一个外壳,然后具体到细节,一步一步给您过目。”白鉴清说。

  “好!这话说的,让我有了继续听你们吵架的信心。”岳宁瀚笑起来。

  “切磋罢了。”白鉴清笑了起来。

  “好,那你们好好切磋。我听着,也长长见识。”岳宁瀚起身给他们倒茶。

  是夜,岳夫人走进岳宁瀚的房间时,一灯如豆,岳宁瀚正伏在桌子上睡着,胳膊下面是那些读书人给拟的规章。

  “瀚儿,瀚儿,回床上睡吧。”岳夫人轻轻拍他。

  “唔……娘我得看完……”岳宁瀚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去睡吧,你这么困,看了这些也记不住,也不会思考,不如明天早起。”岳夫人把被子给他铺好,“快来,别着凉。”

  岳宁瀚也确实困了,打了个哈欠,脱下披着的外衣,躺在被窝里。岳夫人要把灯吹熄,岳宁瀚突然叫住她:“娘,你和爹最近怎么样。”

  岳夫人听的一愣,答道:“很好。”

  “好吧。爹总是写什么,十年生死两茫茫,原来只是喜欢苏子瞻罢了。”岳宁瀚翻了个身。

  “嗯,他年纪大了,伤春悲秋也是正常的。快睡吧。”岳夫人把被角给他掖好。岳宁瀚忍不住微笑起来,他最喜欢娘给他掖被角,暖和。

  岳夫人吹熄了灯,轻手轻脚地出门。凝雾在门口等着她,此时跟在她身后。

  “凝雾,你在庄里这么久,见过庄主的亡妻吗。”岳夫人忍不住问。

  “见过一面。”

  “她怎么样。我想听真话。”

  “她娇憨可爱,温良纯朴,偏偏又武功过人。当年老庄主见过她一面,心里很喜欢她。想要她做儿媳。”凝雾说。

  “想来,他能看上的人,也不是一般的女子。”岳夫人扯了扯嘴角,“庄主想必很喜欢她。她没了七年才娶我。”

  “也不是,庄主这七年忙于筹备造反之事,又去平定北方战乱,接着休养生息,并没有太多时间考虑男女之事。”凝雾答道。

  “是吗,不是的。他娶我只不过是为了我姓柯,不是为了我。他想要柯家在南城和他呼应。”岳夫人苦笑,“我真是觉得,我不如出家算了。”

  “我以为夫人不怄不气呢,为了一个不在的人。”凝雾说。

  “得了吧,我快难过死了。”岳夫人重重一叹,“可是我不能走。我无论如何放不下我的孩子。”

  “庄主也需要您留下。他外冷心热,待您好不只是为了您的家世。他也是动了心的。”凝雾笑着说。

  “不。你不明白,清霜一心在你身上,绝无他想。我算什么。”岳夫人摇摇头,“不说这些了,我累了,回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