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岳宁星愣住了,勉强笑了笑,“不可能,他,怎么会——”说着自己也没了底气,忍不住开始打哆嗦。
“嗯,不信你可以回去看看。”乐明说。
“不要,我怕。我腿,腿软了。”岳宁星哭丧着脸。此时,风吹的更盛了,林间刷刷刷的响声,格外的激烈,他听到鸟雀飞起,扑腾翅膀的声音,他听到“啊——啊——”的乌鸦声。天上的月牙用月光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冷白色。岳宁星抱紧乐明,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乐明拍拍他:“你心里有数就好,咱们回去吧。”
“我不要,我不要——”岳宁星哭起来。
“可是那女子有影子。”乐明说。
“啊……莫非……她,她不知道她的丈夫死了。”岳宁星抽泣着问。
“嗯,我怕她被害死。我想,无论如何,还是活着好。”乐明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好吧,好,咱们,咱们,回,不要,我怕。”岳宁星忍不住又哭起来。
“怕什么,刚刚你离他那么近,他不也没害你。”乐明安慰道。
岳宁星听的后怕,哭的更厉害了:“你闭嘴!我怕——”
门突然咣当一下开了。
“刚刚风把门吹开了。”一个阴冷的声音。是那男子,一身红衣,长发散乱,站在门口,月光撒在他身上,风把他的衣袂吹起来,衣角在风中挣扎着。岳宁星瞪大了眼睛,他,确实没有影子。
“是要关门,外面太冷了。”乐明笑笑,揽着岳宁星就往屋里走。岳宁星根本一步也走不动,乐明就抱起他,解释道:“他刚刚蹲太久,腿麻了。我们进去吧。”
岳宁星缩在他怀里,偷偷地看着那男子。
那男子坐在火堆旁边,那女子见他回来,笑着抱紧他,在他怀里睡过去。他温柔地看着她的睡颜。原本他能每天都醒过来,看到她熟睡的样子。从此以后,怕是不能了。
乐明盯着那男子看,那男子抬头,四目相对,二人皆是目光冷峻。
“兄台不知如何称呼。”
“我姓柳,叫我小柳就行。”
“呃,柳兄,看来,你对这婉儿姑娘,还真是情深义重呢。”岳宁星说。
“嗯,婉妹待我也是如此情深义重,不敢辜负。”小柳摸摸婉儿的头,她还没有入睡,忍不住微笑起来。
“所以,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是愿意和她同生共死对吗。还是,只要她一切都好,我什么苦都可以吃。”岳宁星凝视着他,慢慢地说。
“我不知道,但是,人总是想要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吧,哪怕千难万难,哪怕所有人都反对。”小柳答。
“可是,如果得到的过程要毁坏你爱的东西,你还这样高兴吗。你有没有为她想过。”岳宁星忍不住申斥道。
“柳郎一心待我好,和他同生共死也是我自己的意思。公子何必苛责柳郎呢。”婉儿伏在小柳的膝上,大眼睛含着水光,忽闪忽闪地看着岳宁星。岳宁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星儿,我困,你还困吗。”乐明又打了个哈欠。
“不困了,你睡吧。”岳宁星答。
乐明躺在一边,枕着包袱,岳宁星把他的衣服盖在他身上,坐在他身边,盯着那男子:“柳兄不睡吗。”
“不了,我想看着婉妹。”那男子笑笑。
乐明入睡的很快,岳宁星就那么盯着小柳,小柳也盯着他。
岳宁星一时间也没了主意。他毕竟是个普通人,不会捉鬼驱邪,甚至还会被鬼害死。他心说可是就放下这姑娘不管吗。这破庙想来少有人迹,偏偏今夜我和二哥住在这里,偏偏他们二人又来这里,岂不是莫大的缘分?岳宁星看乐明睡得很沉,忍不住笑了,心说不愧是你,这样居然还睡得着。
难不成我离了二哥,就什么也做不得了吗?
对,没错。
岳宁星有些丧气,心说我怎么这么没用,居然以前从来没这么想过。还是有武功好,虽然不一定能对付鬼,但是看二哥那艺高人胆大的架势,那底气,真叫人羡慕。
“柳兄,正好他们睡着了,咱们聊一聊?”
“聊什么。”
“你相信鬼神之说吗。”
“怎讲?”小柳的目光突然阴冷了下来。
“就是,咳,我,”岳宁星觉得嗓子发干发紧,“我听说,有冤情的人死了,就会变成厉鬼,到处害人,有这种事吗。”
“冤有头债有主,随便害人的厉鬼,不是怨气重,就是戾气重,都不能入轮回道。一般的鬼是不会这样做的。”
“哦哦,这样。咳。那……”岳宁星正要说什么,小柳却打断他:“还不知道您尊姓大名。”
“哦,我姓岳,您叫我小岳就行。”
“岳,是青峦庄的岳吗。”
“不是不是,不敢高攀。”岳宁星忙否认道。
“哦。”小柳心说你也够贼了,怕我对你做什么,居然都不告诉我真名。
“那个,你和婉儿姑娘,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了,我为人奴仆,没有家。她家里爹娘还在,有兄弟。”
“所以,她家里知道你们相好吗。”
“知道。”
“就算他们知道你们两个能生死相许,他们还会反对吗。”
“会的,世家大族都一个样,为了名声,人命都不当命!”小柳突然有些愤慨。
“呃,这也不至于吧。”
“尤其是岳家!规矩一层一层地压死人!否则,怎么会把我们逼到这步田地!”小柳的语气更加愤怒。
“啊?岳家!”岳宁星一愣。
“可不就是岳家,听说和青峦庄沾亲带故,什么他娘的世家大族,就是要把人逼死吗!”
“话也不是这样说。这姑娘大名叫什么,我叫人家婉儿,也不太礼貌。”
“岳安婉。”
岳宁星心说完了,还真是同族的,这一辈男子走宁字,女子走安字,真让人想不到,居然还有这种事。
“她家里把她许给了谁家。”
“李家。也是大家族。”
“那还真是难办,就算是青峦庄岳家,也不敢得罪李家。”岳宁星轻叹,“乖乖,人家是朝廷重臣,手里掌握着军队啊。”
小柳摸摸岳安婉的头,眼中似乎含着泪:“他们根本不在乎婉妹高不高兴。既然如此,不如我带走她。”
“人活着总是好的,活着就还有希望,总不能碰到什么事就想一死了之吧!人死了就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了!”岳宁星忍不住喊起来。岳安婉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们,小声说:“你们在吵架吗。”
“不好。”小柳突然看向门外。
“怎么了?”岳宁星问。他也觉得全身汗毛竖起来了,心跳加快,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
“她们家里的人来了。”
“啊?什么?怎么会,这里这么偏远。”
“也不算偏远。再往南走就有村子。”
岳安婉听这话,也坐起来:“怎么办。我不要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嗯,我知道。”
“哪怕是和你死在一起也没关系。你现在就带我走吧。”岳安婉伏在他怀里,哭起来。
“婉妹。”小柳抱紧她,忍不住掉下眼泪来。泪水掉在她身上,变成斑斑血迹。鬼的眼泪是血。岳宁星看的心痛,推醒乐明:“二哥,我们要不要帮帮他们。”
“嗯,要的。”乐明揉揉眼睛,坐起来。
“柳郎,你稍等,我这就来陪你。”岳安婉抽出乐明随身的剑,就要抹在脖子上。乐明忙抱住她,剑从她手中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小柳看的心惊,只是愣在一边,不知道该做什么。
“你放开我!我的柳郎已经死了!他是为我死的!”岳安婉哭喊着。
“婉妹!你——”小柳站在她身边,突然不知道该不该抱她了。
“柳郎。”反而是岳安婉抱紧他,“你带我走吧,我不会怨你的。”
“我……我不能……”
“我爹杀了你,就算是为你偿命,我也该随你而去。”岳安婉伏在他胸口,听不到他的心跳。她含泪笑了:“而且,如果是随你而去,我也高兴啊。”
“不要。”小柳摇摇头,用力地抱了抱她,突然推开她。一身红衣散去,小柳身着一身粗布衣裳,沾满了血迹,胸口还有一个空洞,里面没有心脏,他的脸上突然浮现一道一道的伤疤,整张脸已经血肉模糊,甚至有蛆虫从他的眼睛里爬出来。岳宁星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岳安婉瞪大了眼睛,伸手要去摸他的胸口:“柳郎,就是这么死的吗。”
“婉妹,我不要你随我来了。”小柳背过身去,不想叫她看见自己的模样。他如今已经知道了她对他情真意切,他所有的执念和冤屈都如冰雪般消融了。他低声说了句:“好生珍重。”突然。消失不见。
“柳郎!”
乐明抱住昏迷过去的岳安婉,轻叹:“痴男怨女。”
“原本该是神仙眷侣。”岳宁星看着岳安婉的眉眼,感叹道。她的眉眼细看起来,和小妹是有些像的。
“里面有人吗?”外面传来敲门声。
岳宁星和乐明对视了一眼,乐明会意,把岳安婉抱到佛像后面。岳宁星打开门:“各位,更深露重,也是过路所以来住宿吗。”
“请问您有没有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大概这么高,长成这样,穿着结婚的吉服。”问话的人打扮像是一个侍卫,手里拿着岳安婉的画像。
“不知道,我倒是隐约听过女子的哭声。就在外面。我还以为是女鬼。怎么,你们竟是抓鬼的吗。”岳宁星问。
那侍卫摇摇头:“您还知道什么,那个女子声音向哪里去了”
“不知道,我听不太清,外面风这么大,或许是,向这边,不对,这边”
“好,多谢您了,多有冒犯。”那侍卫对他行了一礼,带着人离去。
岳宁星关好门,深呼一口气,摸着还在砰砰乱跳的心,心说,刚刚做的事真不应该,或许该叫她回去嫁人,她如果不回家,还能去哪可是叫她回去,万一她一难过,就死了呢
算了,就带着她一阵子,等她自己有了打算,再做计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