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伏灵异闻录>第35章 新徒

  戎策是真的很委屈,莫名其妙因为白树生去青楼而自己挨了打。现在他正跪在杨幼清的书房门前,抄写一整本的《大荒东经全解》。山海经中大荒东经其实本身没多少东西,但是不知道哪个文绉绉的酸秀才写了慢慢一本书的解释,又是什么上古神兽又是什么归墟巨人。

  呸。戎策心里骂了一句,混蛋杨幼清。

  新来的姑娘刘菲菲从他身边经过,问了句:“戎千户乘凉呢?”

  “大小姐慢走。”戎策微笑着回了句,然后低下头又开始一边骂着杨幼清一边抄书。

  刘菲菲刚走,戎策便听见一声清脆的门栓响动,他立刻抬头,杨幼清从屋中走出来。戎策挺起身子,问道:“您去哪?”

  “各地的暗桩来了一些新人,在佐陵卫候着,我去挑人。”杨幼清打了他两巴掌气也消了。毕竟最近是自己太惯着这小孩,让他开始无法无天,挖人家坟头都学会了。之前明明那么乖——至于怎么乖,杨幼清想了半天没想到一个例子。

  妈的,这小混球从来没乖过。

  “老师,您带我一起吧,正好今晚您别回来了,义父请西南菜大厨来家里做竹香鸭。”戎策说得诚恳,他知道杨幼清在西漠战场那么多年只喜欢上了一样西南菜,那便是竹香鸭。

  杨幼清,实话实说有一点动心,但是看到戎策抄的狗爬一样的大荒东经就心里冒火,厉声道:“不许去!抄完书再回家。”

  戎策嘟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抄书。这回不是狗爬,而是像梭子飞过一般,刷一道带着弧度的曲线。杨幼清问他写的什么,戎策铿锵有力说道:“暴政!”

  杨幼清又要打他,戎策急忙补上一句:“据传巨人族对归墟实行暴政!书上写着呢!”

  戎策在吃晚饭的时候,孟兆宁同他说,今天傍晚杨幼清来佐陵卫,挑了几个新人,其中有一个资质不错,据说能见妖魔真身,杨幼清意欲收他为徒。戎策手中的筷子落在桌上。

  一瞬间,一阵酸楚涌上,呛得他鼻子痒。戎策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难受,好似有人抓着他的心脏,拉拉扯扯,却又不似被刀砍一般的钝痛——好像被人一盆冷水泼了满身一般。

  杨幼清要收徒。

  他戎策还没出师,怎么,怎么师父要收新的徒弟。

  杨幼清不应该——戎策忽然停下脑海中的想法,杨幼清为何不应该有新的徒弟呢,他师父这样好的身手,这样聪明的捉妖师,应该多收徒弟,多教学生,多杀邪祟,让天下更加太平才对。

  可是戎策莫名其妙地,就是不想多一个师弟或者师妹。

  杨幼清。戎策将这个名字在舌尖抿碎了吞入腹中。杨幼清曾经为了救他断过一条腿,那时候戎策入他门下不过三个月,杨幼清就肯为了他,奋不顾身。

  新的徒弟肯定没有这样的待遇,戎策这样想着,往嘴里塞了一口馒头。

  “哥哥,”戎冬一副关爱傻子的目光看着他,往他碗里夹了块鸭肉,“你别总是吃馒头,不长个的。”

  戎策在桌子底下踹她一下,但到底是护着妹妹,仅用了平日里踹小白的力气的十分之一。戎冬面不改色踢回来,两人你来我往,也不知谁的力气大了些,踹到桌腿惹得桌面一晃。

  孟兆宁看着筷子上的青椒跌落桌下,抬头,而戎策和戎冬皆是一副无辜的模样,低着脑袋快速扒饭。“我吃饱了,”戎策将碗放下,“卷宗没写完,我回伏灵司。”

  戎冬看着他跌跌撞撞跑出去的身影,小声道:“吃错药。”

  “他是有心事,”孟兆宁夹了一块鸭肉放进她碗里,“你该多吃些,怎么二十多了只有你哥哥肩膀高啊?”

  戎策一骑快马跑到伏灵司,正在扫树叶的李承告诉他,监察大人自下午出去便没再回来。他心中的无名火烧得更望,且像是一把火一瓢水那样烧,心肺里全都是浓烟。

  他立刻回了京城。帝京没有夜晚,灯红酒绿的街市满满都是人。戎策穿过大街小巷找到杨幼清买的那处宅子,门口的铜环都长了蛛网,无人打扫。他敲门,无人应声,继续敲,却只听见隔壁的大叔喊了一声:“谁在喧哗!”

  杨幼清没回家,还能去哪?

  戎策垂头丧气走出小巷,走了两条街,回到孟府。不过他刚一进门,就听见廊下有人喊:“阿策。”抬头,杨幼清就站在他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戎策却停下了脚步。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道喊人?”

  “老师,”戎策挤出个笑容走过去,双手交叠给人行礼,“您是闻着竹香鸭的味道来的吧?”

  杨幼清将他耳边的一缕头发顺到耳后:“嗯,馋了。这么大的人,总该注意形象,如此狼狈是去了哪?”

  戎策心道,去了一趟伏灵司,又马不停蹄跑回来,再去了您家里,折腾一两个时辰都没见到人。但是他还是笑着,回道:“没,出去散散心。老师今天别走了,您教我那招近身反刃我一直没学会,您再教教我?”

  杨幼清闻言皱眉,不轻不重捏他耳朵:“这么笨。”戎策脑子好不好使他心里清楚,戎策说这话的目的他心里也清楚。他有些想笑,这小孩总得给点刺激才知道上进。

  戎策练刀的时候还是能保持认真的,除了练会那招本就简单的反刃,他又央求杨幼清多教他几招,尤其是那些师父压箱底的绝招。

  “五年多,你都学遍了,我还剩下什么?”

  “您当年一秒斩了三只煞的是什么刀法?”

  “你想学?”杨幼清用苍锋推开他慢吞吞挥来的血刺,一招一式颇有些太极的意味,“我使不出了。”

  月色皎洁,孟府种着的一排竹林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戎策停下挥刀,将血刺放低。他望着月色下,将苍锋收入刀鞘的师父,低声问道:“是因为您的腿?”

  “本以为无事,在漕帮的时候方才发现,再不如从前敏捷。”杨幼清说得风轻云淡,但是每个字都如针尖扎在戎策胸口。

  戎策憋着的那股气忽然消失了。本就是他欠杨幼清的,一个亏欠师父的徒弟,怎么能管师父要不要收新徒呢?戎策已经不再是十几岁的少年,锋芒早就被蚕食干净,只剩下一身,他自己叫做风流的痞子德行。

  “老师,当年的接骨术是不是没做好?”

  “你哭着去求张院使给我接骨,如果张云宝都救不了,这世上还有谁能治?”杨幼清捏住他耳朵揉两下,忽然前院传来戎冬喊吃点心的声音,他便顺势将戎策拽过来,“收刀,去吃点心。”

  戎策乖乖将血刺收回刀鞘,看着杨幼清的腿还是一阵惋惜和自责:“老师,下雨天还会疼吗?”

  “会。”

  “今晚有雨,您住我屋吧,比客房干燥些。我睡地下,您要是疼了喊我过来,给您揉揉。”

  “戎千户转了性?”杨幼清瞥他一眼,“我不是你在赌坊里认识的小姑娘,这招没用。说吧,想要什么,休假,兵器,饷钱,还是新人打下手?”

  戎策不乐意了,扬声道:“我是那种人吗!我是纯粹地、不带一丝言外之意地,关心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