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息山绵延千里, 为自生魔之诞生地,灵气充沛。
现今自生魔早已不见踪影,但南息山仍百草丰茂, 树木丛生。
晨间山林里薄雾弥漫, 带起特有的清爽水汽, 有五人匆匆而过, 打散了雾,沾湿了衣。
他们直奔出魔域地界。
穿过结界,再行不远,景象霎时变了——视野瞬间开阔起来, 周围绿意竟无,空余满地荒土。
此方无结界处乃上古神魔大战后留下的遗迹,属于不受管辖之地。
是个谈判的好场所。
陈洗约了灵丰门众人在此相见。
他束发金冠,还特意换了身红衣, 贵气张扬无比。
灵丰门的人不是口口声声说他迷惑师尊么,那他自然要摆出合衬的模样,可不能叫人家失望。
等侍卫布置好桌椅,煮上茶,陈洗安闲坐下。
那么多人不辞辛劳赶来魔域, 又等了两日,他这地主之谊还是要到位的,免得届时说魔域不懂待客之道。
他只挑了四个随从, 带得人太多显得像是来打群架的。
有些事, 若能好好说话解决, 总比动武来得好。
桌上的小火炉静静燃烧, 茶香淡渺, 飘得蛮荒之地横生了几分别样悠远的意境。
不消多时, 客人便至。
陈洗未起身,懒散地看过去。
阵仗还挺大。
掌门与十三位长老皆来了,后头跟了凌傲月、司徒曜和阿柏三名小辈,还有相貌被毁的方安。
看来他们并不想将师尊跑来魔域的事闹大,毕竟对于灵丰门来说,“青玉仙尊”四个字,从某种意义上便是颗定心丸。
门派中应早已封锁了消息,于是便只带上了几个知情的晚辈,同时带司徒曜他们来是想让他能念及旧情。
至于长老们全部出动,怕不是即便师尊不愿回去,他们也要将人绑回去。
陈洗摆起客套的笑,正欲开口寒暄,对方责问先至。
“怎么是你?净染呢?”方平怒斥,“陈洗你果真没死!居然敢设下法阵欺瞒逃脱,身为魔域中人,你不顾理法,偷学灵丰门术法,偷走赤莲子,还不快快将赤莲子交出来,自裁谢罪!!“
“我不逃,难不成任由你害得我灰飞烟灭?方长老,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是非不分蠢顿如猪。”
“你!”
“好了好了,”陈洗懒得多言,摆摆手,拿着茶盏站起身,“各位远道而来,在下有失远迎,还让大家等了两日,心里着实过意不去,特设下茶宴。未曾想来了这么多人,幸好命人铺了四张四方桌,你们十八个人挤挤应也坐得下。”
“陈洗,你仍活着可太好了!”
凌傲月笑道,与司徒曜对视一眼,还真去拿桌上的茶。
“月儿!司徒曜!”
两人被方平瞪回去了。
一直面色凝重的凌立缓缓开口:“陈洗,你借净染的名义引我们来此所为何事,净染呢?”
师尊性冷但心善,更何况灵丰门是生养之地,甚至可以说是掌门将师尊养大的。
怕人真被劝回去,陈洗并未将此事告知。而是暗中下了迷香,使其昏睡,命白竹看着。
之前方平故意挑拨,同他说师尊心寒至极,已把他逐出师门。
害得他连师尊追来魔域都没有好脸色,一味相信父亲的猜测,以为师尊是为了赤莲子做戏,还故意作弄折辱。
也就师尊脾性好,要是换个心气高的,早被他气跑了……
鬼知道师尊这次回去,方平又会玩什么把戏,他才不给人再次挑拨离间的机会!
陈洗冷了脸:“师尊说了,你们欺瞒他,他暂时不想回灵丰门,更不想见你们。四界神器之事他会留意,应担的责任他也会承担。”
“反正只要心中有道,在灵丰门还是在魔域又有什么两样呢?”
“混账!你在瞎传什么鬼话?!”方平指着陈洗怒骂,“净染才不会说这样的话,他定是被你这魔头给迷惑了!快将人交出来,饶你不死!”
陈洗不耐烦地抱臂:“又是这副我迷惑师尊的说辞,听得我耳朵都生茧了,你们继续自欺欺人吧。”
“又不是我求他过来的,是他知晓你们欺瞒之后,自己闯来的,我可是派了魔域万千将士去拦也拦不住……”
说着,他刻意摆出一脸无辜像:“哎呀,我还想劝他回去呢,可一提起这事他便气得连我的话也不听了,赶也赶不走,我有什么办法呢?”
“你!”
“噗嗤……”
听陈洗这阴阳怪气的话语,司徒曜憋不住笑喷了,恰好打断了方长老气急败坏的斥责,被方平低骂了句,才悻悻收笑。
凌立轻抚长须,严肃道:“陈洗,单你来传话,做不得数,让净染亲自来见我,当着我的面同我说。如果他真要留在魔域,背弃师门,我无话可说,不然就算是硬闯魔域,我也要见到他!”
“陈洗……”
凌傲月担忧地出言提醒。
她爷爷这回让十三位长老一齐来,还带上了秘密法器,并非是唬人的假把式,是下定决心要将青玉仙尊带回去的。
听掌门这般说,念在其剖心时对自己的照顾,陈洗收了些飞扬跋扈的劲:“掌门的意思是要硬闯咯?你大可闯一个试试,我魔域万千将士并非是吃素的!皆在结界后守着呢!”
他顿了顿,语气冷淡:“没想到‘如果他真要留在魔域,背弃师门’这种话也会从掌门嘴里说出来。师尊尚未露面,你便先给他扣上了顶‘背弃师门’的高帽!话皆被你说尽了,真是好样的!”
陈洗不悦地将茶盏扔在地上,清脆响声过后,瓷杯四分五裂。
“我再跟你们说一次,师尊说了不会见你们的,识相的就赶紧滚!”
方平提剑指向陈洗:“你这魔头目无尊长,不知悔改!我现在便替魔尊好好教导教导你!”
说完使剑袭来。
陈洗并不躲,冷笑问:“你也配?”
话音刚落,那放着的四张木桌忽而冒出浓密的黑气,陈洗身边的四个护卫齐齐捏诀施术。
黑气像是有了生命,绕着灵丰门众人翻飞,一个长老不小心触碰到当即昏死过去。
凌立认出来,惊讶睁大眼:“天魔阵!”
须臾间,黑气将众人困在一处,最后竟在外层渐渐实质化,形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
“没错,天魔阵,特意为迎接你们准备的,为布下阵法不被发现,真是让我绞尽脑汁。”
天魔阵乃魔域高级别的秘术,需多人施术,驾驭魔君怨气,此阵法强大无比,相传能够弑神。
然其需起码四人齐心协力,有一方被攻破,阵法便会消失,而且摆阵时易被发现,往往阵法还未成型便被察觉打断,一经打断,无法再施术。
对布阵施术要求极高。
所以,历代魔尊皆会特意培养施术者,这四个随从可都是陈洗精挑细选出来的施法好手。
他昨夜便命人来布置,今日借桌椅掩耳盗铃,还真没被发现。
刚刚摔杯便是起阵的号令。
“此阵需消耗上古魔君留下的魔念怨气,上次师尊闯来都没舍得布阵,便宜你们了,”陈洗笑了笑,“放心,我嘱咐了不伤人,既然好话说尽,你们还是不听,那便只能把你们囚在笼里,扔回灵丰门去!”
被关了,方平还大放厥词:“陈洗!你竟卑鄙无耻到如斯地步!我定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困兽之斗,陈洗并不想理,拿出张符纸吩咐随从:“我已将解阵术法附于其上,送到灵丰门时,先把他们扔到结界里,走远了再催动符纸解阵。不然,鬼知晓这自诩清本正源的名门正派会搞些什么下作的手段。”
“是。”
随从正欲上前,那实质化的铁栏竟在逐渐化为黑气。
这是解阵的象征!
一旦解阵完成,此阵法便无效了!而且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次施术!
随从觉察不对,欲施法加强,铁栏已重新化为黑气。
来不及了。
陈洗蹙眉巡视,瞧见角落里的方安正念诀做势,细看其捏诀手势,陈洗脸色一变。
是天魔阵的解阵法!
解阵秘法属魔域机密,只有父亲和两个亲信知晓,方安怎么会?!!
陈洗心中震惊,见黑气慢慢变淡,忙揪起还在施法补救的随从们的衣领,把人往后一扔,大喊:“跑!!”
余音未落,灵丰门众人已脱离束缚,飞身至半空。
陈洗躲开方平刺来的狠厉剑法,忽觉头上有道道金光飞来。
糟了,缚仙咒!
顷刻间,陈洗被一道道金光附身绑住,无法动弹。
他死死盯着方安:“你怎会知晓天魔阵的解法?”
如此级别的密辛都会被外泄,除了于惩那个疯子,魔域定有奸细!!
方安容貌被毁,戴着帷帽,遮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见他的神情。
只听他那破损的嗓子,嘶哑地笑了两声:“你们魔域害我到这般地步,我蛰伏魔域八年,若不能探听到密辛,这么多年屈辱岂非白受了?!”
方安的扮相让陈洗莫名想起于惩,于惩向来只戴面具,从不露真容。
他有怀疑过方安便是于惩假扮的,但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方安身上没有伤,于惩是被寻剑贯心后逃遁的,寻剑之伤无法遮掩。
陈洗属实没料到灵丰门里居然有人会解天魔咒,只带了四个随从,现下被缚仙咒捆住,只能听候发落。
片刻之间,困兽成了自己。
第一个不会放过他的,应该就是方平。
方平刚想提剑刺来,被凌立拦住。
凌立道:“陈洗,你只需将净染交出来,我们便不伤你。”
即便落了下风,也不能输了气势。
陈洗冷哼一声:“再说多少次也没用,师尊他是不会回灵丰门的。”
凌立拂袖:“冥顽不灵!”
方平趁机道:“掌门,我有的是方法让他说出来。”
凌立背过身,默认了。
方平冷笑着将剑凑到陈洗脸上,剑锋冰冷锐利,再一用力便能划破白嫩的脸颊。
“陈洗,你放不放人?若不放人,我便毁了你的容为我哥报仇!让你尝尝容貌尽毁的痛苦!叫你没脸出现在净染面前!”
陈洗不正眼看这小人得志的嘴脸:“这就是你们灵丰门的手段吗?”
方平气急败坏,挥剑要砍。
陈洗下意识闭上眼,只听耳边铮得一声,预料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他被人拉着退后,陈洗睁开眼,身上的缚仙咒已解,师尊的身影犹如世上最坚固的城墙挡在他身前。
接着,熟悉的清冷声音响起,其中蕴含着不容忽视的怒意。
“谁也不许伤害小洗!”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