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满头黑发都整齐地梳到头顶,左脸上有道长长的刀疤,右边眉毛也有一道短短的疤痕,脖子上又围着一条黑巾,挡住半边脸,叫人看不真切。

  男人沉默寡言,偶尔开口,听得出声音嘶哑,似小儿乱拉二胡般粗嘎刺耳。他见自己每次说话,江月牙都会轻轻皱眉,渐渐也不开口了。

  本来江月牙修为也不算低,叫她御风而行也不是做不到,但她所在的响水镇毕竟是凡人地界,她可不想做得太过火,引起太多人注意。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出卖体力,但好几次就险些栽沟里,要不是这位仁兄及时出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爬出来。

  帮忙次数多了,两人也渐渐熟悉。不过江月牙也没把男人邀进家,毕竟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

  但这次是真没辙,她把脚崴了,右脚踝肿起好大个包。靠在男人怀里,江月牙竟有些娇羞,令她不禁想起一些往事。

  男人把她送进卧房,找来与床齐平的凳子,叫她把右腿搁在上面。他出去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儿翻来了药膏。

  江月牙受伤,也管不上避嫌不避嫌的。她见男人低头脱着自己的鞋袜,屋外隐隐约约传来虫鸣,屋内暑气未散还有些闷热。

  原先白嫩圆润的脚,早就随着她无数次翻土种秧变得黑瘦。江月牙看了看自己的手,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指甲缝里都是黑泥,怎么抠也抠不干净。

  完完全全靠自己赚钱就是这样,但江月牙很坦然,她喜欢现在的自己。

  男人把药膏抹在自己手心,用力搓热后才涂在高高肿起的患处。他揉得很用心,力度把握也很好,江月牙虽然还是觉得痛,但起码还可以忍受。

  “你叫什么名字?”江月牙直勾勾地看着他,心里面在胡思乱想。觉得那件事已经过去快两三年了,自己也是时候放下,开启新的生活。

  男人一直回避着江月牙的视线,手里倒是没停。由于下半张脸完全被黑巾遮住,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打算。

  抹完药,男人把她的腿挪到了床上,自己出卧房找水洗手。

  江月牙听着他在院子里舀水洗手的声音,内心觉得很平静。她感觉得到男人对她有意思,只要她没有在看他,他的视线一定追随着她。

  但如果自己回望过去,他又会很快避开。

  她以前喜欢的,都是皮肤娇嫩的小白脸,从来没有对糙汉产生过兴趣。这位糙汉三个月前皮肤还挺白的,但现在肤色也和自己差不多了。

  她观察了他很久,做事认真细致,为人也正派。每次自己不小心露出胸脯,他都会赶紧避开,俨然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

  江月牙半躺在床上想得出神,男人走了进来,当着她的面开始解开黑巾,又将脸上的假伤疤全部撕了下来。

  一张晒黑了但熟得不能再熟的脸,突然之间出现在江月牙面前,她都没注意自己错愕得流下了泪。

  那个午夜梦回时,一定会浮现在脑海里的一张脸。

  林枫很紧张地看着江月牙,他不想骗她,免得她更加讨厌自己,但他更不想刺激她。

  本来他一直在暗中守护着她,但自从他听见有地痞流氓知道山上住着一位孤身女子,想要去劫财劫色的时候,他就坐不住了。

  如果自己一直出现在她身边,那些想打她注意的人,应该会乖乖退散。

  江月牙愣在了原地,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甚至内心隐隐约约有些甜蜜。她觉得自己这样的反应有些犯贱。

  “之前的事,不是我的本意。但大错已经铸成,希望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林枫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前粗嘎的声音皆是出于伪装。

  “骗我很好玩么?”江月牙侧过头不看他,冷声说道。

  “我不是故意要骗我,我是怕你没有原谅我,不肯接受我的保护。”昔日舌辩群雄的灵均师祖,在爱人面前也开始变得笨嘴笨舌。

  “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一会儿。”江月牙不愿与他多说,自顾自躺下闭眼。

  林枫见她没有要赶自己走的意思,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气。

  睡了一个下午,迷迷糊糊睁开眼,屋子里昏暗不少。

  “你醒了?”

  陡然有人说话,吓了江月牙一跳,她一动就碰到了伤口,龇牙咧嘴地捂着自己的右腿。

  林枫慌忙站起身,点了屋中的油灯:“是我,是我。”

  江月牙白了他一眼,低头看患处,消肿了不少。林枫温声说道:“晚上睡之前我再给你按一按。晚饭我做好了,端到卧房里吃,还是扶你起来?”

  “不用,我自己能行。”

  江月牙撑着床杆起身,趿拉着鞋子,一蹦一跳往外走。林枫觉得这样不妥,但也不好出声阻拦。他现在正是做小伏低的时候,生怕江月牙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赶走。

  林枫怕她摔跤,紧跟她后面,但见她去的方向是茅厕,便远远站着,嘴上叮嘱道:“如果需要我帮忙,出声叫我就好。”

  江月牙不咸不淡回了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