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声音妩媚,带着鼻音,听上去像是在撒娇。男子似乎很开心,笑得很宠溺。

  两人耳鬓厮磨说着私房话,正是情浓意浓,胡三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屋内渐渐安静下来。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铃铛声响起,有丫鬟进去伺候了。

  江月牙趁机狠狠地擤了一通鼻子,深呼吸,感受深秋冷气钻入自己的鼻腔中。唉,果然舒服多了。

  “月牙,月牙!”胡三娘草草披了一件外衫,走到浴室,却发现江月牙竟然没在这儿等她。

  江月牙赶紧绕过烧火房,往前边的浴室走去,轻轻敲门回道:“娘娘,我在这儿呢。”

  “赶紧进来,给我好生揉揉。”

  江月牙推开门,浴室正中央的汤池烟雾缭绕,金砖上铺着短毛绒地毯。房屋四角放着火树银花灯,汤池出水口正上方横摆着一张长榻。

  胡三娘早就脱了外衫,赤条条地清洗自己的身体。江月牙走过去,将池边浅金色的布幔一一放下,这才脱了自己的衣裳,往池中走去。

  胡三娘见她来了,转身趴在池边,带着欢好后的餍足,嘴角微微翘起,嘴里却说着:“林掌门下手太重,把我骨头都要折腾散了。”

  “那是因为娘娘太诱人,叫人把持不住,难免化身色中饿鬼。”江月牙带着了然的笑意,拿起香胰子,擦洗胡三娘的后背。

  江月牙个子高挑,一双手掌也比寻常女子要大上许多。伺候了胡三娘十年,她的动作熟稔流畅,知道什么时候该轻,什么时候要加重力气。

  室内很静,除了凤凰头出水口的水流声,就只有池子里偶尔响起的水声。

  长榻旁燃着安神宁气的香,胡三娘趴在水池边半梦半醒。她生性多疑,但又毫无芥蒂地将自己的后背展露给江月牙,这是相当信任对方的表现。

  “娘娘,洗好了。您去榻上躺着,我给您按摩吧。”江月牙扶着胡三娘的身体,生怕她一不留神滑进池水中。先前她就是没在意,胡三娘呛了好几口洗澡水,饿了她三天的饭。

  “嗯。”胡三娘轻轻地哼了声,半张着眼往塌边走。

  江月牙给她擦干身体,也胡乱擦擦自己的身体,披上一件外袍,挽起袖子,把准备好的小推车,推到塌边。

  胡三娘爱美,在身体保养方面下了不少功夫。每次洗完澡,什么精油、花露都得擦一遍,但关键还是得有一个懂得按摩的人。十年前,她在一堆孤儿里挑中八岁的江月牙,就是看中她身量高,手劲儿大,皮肤娇嫩。

  是个做按摩的好料子。

  胡三娘把脸埋在挖好的洞里,先是按摩背部。江月牙搓了搓手,把玫瑰精油倒在自己掌心,抹匀后涂在胡三娘背上。

  “月牙,最近书念得怎么样啊?”

  “得了先生的夸奖,说我是几个女学生中进步最大的。”

  “最近吉游街的生意是越来越差,稍微有头有脸的客人都跑去柳原街了。好几个店的生意做不下去,租金也要不回来。我那几个兄弟姐妹,不帮我分忧,成天就知道找我要钱。”

  江月牙一声不吭,力道倒是放得轻柔了些,她知道胡三娘只是把自己当恭桶,没指望她能建言献策。

  “柳原街生意好,那些人不就是看在谢家和林家的面子上么?林家长女嫁给了谢家长子,他们是强强联合,背后又有青衡派撑腰。恒城里的这些人,最会见风使舵。”

  江月牙按完了背和腿,胡三娘翻了身。江月牙拿了一条干净的热帕子,放在胡三娘眼睛上,继续按摩正面。

  “不过有些店的老板确实不思进取,得过且过。我琢磨着把店收回来,自己做。”胡三娘拿下帕子,睁着眼看江月牙:“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你有什么想法没?我干儿子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暗示我,说你也是年纪双十的姑娘了,差不多该嫁人了,叫我别把你给耽误了。”

  江月牙轻咬下嘴唇,眼睛里迅速攒满了泪水,委屈地说道:“娘娘是想把我赶出胡宅么?”

  胡三娘起身,抬手替江月牙拭泪。“唉唉,我只是问你有什么想法,你这丫头,想哪儿去了。”胡三娘语气嗔怪,但眼睛却笑弯了。

  “娘娘说话就说完嘛,说个半截吓死人。”江月牙夸张地吸了一口气,一脸幽怨,活像个深闺怨妇。

  胡三娘噗嗤一笑,觉得江月牙怪可爱的,捏捏她的鼻子,笑道:“你这么好,我才舍不得放你走。”

  江月牙偏过头,装作生气,内心却是舒了一口气。她跟在胡三娘身边这么多年,深知她性格多疑且容不下背叛,还特别喜欢试探身边人。之前有个丫鬟性格耿直,以为胡三娘真会放她出去嫁人,高兴得欢天喜地磕头,胡三娘当场脸就黑了。

  那姑娘第二天就被抬出了胡宅。

  按摩完,胡三娘快慰地舒了一口气,躺在榻上伸了个懒腰,变化出自己的原身——一只九尾白狐。

  江月牙穿好衣服,熟练地抱起化为狐狸的胡三娘,出门前给她裹了条毯子,把她送回卧室,盖好被子后离开。

  走回自己的寝房,江月牙觉得身心俱疲,这样的日子她过了十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是个头。

  平地起了一场秋风,吹在身上只觉萧瑟。要不是十年前那场海啸,她也不至于成为孤儿。命运要作怪,谁也拦不住。

  刚踏进门,江月牙就听见同一屋的春芽在低声啜泣。她脱下外衣,解开润湿的裹胸布,放在架子上的铜盆里。重新换了一套寝衣,她掀开被子躺了下来,掏出枕头下的两团棉花塞进耳朵里。

  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就要开始了。江月牙闭上眼睛,随时准备做梦。

  但耳边的哭声越来越大,大到江月牙怀疑春芽快要把她的心肝脾肺肾给哭吐出来。

  她认命地起身,走到春芽床边,耐心地问道:“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