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神域。

  夜色从没如同今夜一般漆黑。

  岛上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唯一亮着灯光的屋子外是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

  那间屋子窗门紧闭,一丝光线都没法漏出来。

  大床上,垂下的绯色纱幔轻轻摇曳。

  南姝皱了皱眉, 微微侧了一下头,从奇异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稍稍一动,便是一阵眩晕, 南姝手指按了按眉心,费力地掀起眼皮, 模模糊糊看到面前有一个白色影子。

  等视线聚焦, 她努力辨别了好几秒,才认出来,这是海神。

  “醒了?”海神的嗓音不知为何有些喑哑, 他坐在床沿, 身边尽是垂下的纱幔,那些纱幔层层叠叠地交织,如同一个华丽的囚笼。

  他没看她,目光落在一处虚无的地方, 南姝看到的, 只有他有些苍白的美丽侧脸,他眸光微冷, 银发垂在身后,落在几缕在南姝的指尖。

  南姝也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这种问题, 她只回想了一番, 就感觉当下的情况不怎么妙。

  她貌似、好像……是在声色场所被他抓了个现行,然后被他用那把琴……当场捉了回来。

  “……”偏偏在这时候被他撞上,天要亡她!

  南姝撑着身子想起身,浑身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聿徽终于转头看她, 面无表情地伸手,把一缕发丝从她脸上拂开,哑着声音问:“为什么去看别人跳舞,是我不够好看吗?”

  从脸上拂过的那只手冷得可怕,南姝打了个哆嗦,总算意识到事情比她想的还要严重一点,她动了动手指,握住他的手,因为身上没力气,声音也有些绵软:“你听我解释……”

  聿徽俯身,在她手背上闻了闻,然后抿着唇看她:“姝姝,你还让别人碰你了,为什么?你明明说过,只让我一个人碰的。”

  他昳丽的面容似乎有凋零的迹象,眼神也灰暗了。

  南姝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张了张嘴:“没有,这是误会……”

  聿徽却没再谈及这个话题,他看着她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姝姝,我是谁?”

  “你是……”南姝一时间噎住了,她看着他那张脸,没法发出声音。

  “我是谁?”聿徽又问了一遍,他把自己的脸凑近,执着地想求一个答案。

  南姝却没能给他,他想要的答案。

  她沉默了。

  因为在她现在的记忆里,“海神”只是“海神”,是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徽的替身。

  聿徽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再度灰败了一些,他伸手抚过南姝眉间的黑色堕魔印,眼眶微微泛红:“真的不记得我了?那你还记得谁……那个徽吗?你以前叫我的时候,是不是都在叫他?”

  他说着,越说,越咬牙切齿,越是不甘,胸口微微起伏:“姝姝,你之前是因为这张脸,才肯碰我的吗?”

  南姝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面对聿徽的逼问,她也很懵啊!她怎么知道自己以前可能干过这么混的事?光是想想就觉得很对不起海神……

  不可能的,她不会这么做的……南姝摇头:“我没有,你冷静点好不好,等我想起来了……”

  “你就是个骗子!”聿徽不想听她狡辩,他转过头,闷不做声地扯下南姝的腰带。

  南姝一惊,半抬起头:“等等——做什么?别乱来!”

  “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聿徽冷冷道:“我不喜欢。”

  南姝没想到看上去光风霁月的海神竟然会变得这么野,看样子这次真的把他刺激得不轻——说不定直接给刺激得黑化了,南姝被他扯开衣服,太刺激了,她心里叫苦不迭,伸手拉他的手,反倒被他反手抓住两只手腕,举过头顶,单手按住。

  南姝像一只即将被关进笼子的鸟,在他手底下乱蹿,她倒不是在意清白之类的东西,实在是这样的海神看上去太可怕了,他凶得像是要把她整个都吞下去。

  南姝也被他凶得委屈啊,她用力挣了几下,就听到衣物落地的声音。

  聿徽覆身上来,张口咬住了她脖颈上的肉,很用力,南姝闷哼声压在嗓子里,按在头顶的手被聿徽松开了,牵引着按在他的胸膛上。

  “姝姝,你不是喜欢吗,给你摸。”聿徽眼尾染上动人的绯色,嗓音低沉地说着,冰冷的唇擦过她微张的唇,落在她耳畔。

  南姝哪有那个闲心想着摸,突然被贯穿的时候,她在他身上留了长长的几道红痕,闭着眼发出一声呜咽,因那股痛意急促地喘息了两声。

  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用神交这种更高端的方式,当然,南姝偶尔也会想试试真正的鱼水之欢是什么样,但试过一两次后,聿徽怕弄疼她,后来都拒绝了。

  这次聿徽是真的被她弄得心灰意冷了。

  他不知道南姝究竟是不是爱着他这个人,还是在透过他看谁的影子。

  他当然是不甘心的,本来就是一个自私地不得了的人,被戳破幻梦后,唯一证明他拥有南姝的办法就是完全占有她,在她身上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选择用这种方式,不过是想给她一点惩罚。

  聿徽喘着气,俯身看着南姝泛起薄汗的光洁额头,又问了一遍:“我是谁?”

  南姝眼泪花都快被他弄出来,答不上他的问题,抓着他的肩膀呜咽:“你怎么这样,我要生气了……”

  聿徽远比她想的过分,他很快又冷着脸逼问她,徽是谁,喜欢他还是喜欢自己。

  全是送命题。

  南姝在他身上乱抓,脸蛋越发艳丽,无论他问什么,只会摇头,乌黑的长发散了满枕,与他的银发纠缠在了一起。

  他大概真的很生气,这可以理解,任谁被人当成替身玩了那么多年都会变得不理智,南姝不能接受的是,他没有弄清楚她究竟是不是真的渣了他,就这么对她。

  太过分了。

  南姝最后喉咙都哑了,隐隐地听到一阵敲门声,还以为是幻觉。

  然而身上的人停下了动作,像被唤回了一丝理智,转眸看了眼垂下的纱幔。

  南姝不知道,外面下起了暴雨。

  这是海之神域第一次下那么大的雨。

  几条人鱼正围在门口,咬着嘴唇满脸焦急地敲门,眼睛红红的。

  南姝很快就听不到那阵敲门声了,是聿徽设了隔音结界。

  他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完全榨干她,打发了那些人鱼,便重新俯下了身,双臂撑在南姝,垂下头,气息拂过她的脖颈,圣洁面容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淫靡之色。

  他垂着眼眸,轻轻地唤:“姝姝……”

  南姝缓了一口气,拿手背挡住脸,再次被聿徽拉开后,她也有点着恼了,哑着嗓子问:“还想怎么样?”

  聿徽目光闪了闪,露出些许受伤,但他还是问:“那个人,究竟是谁?”

  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南姝胸口不断起伏,她张了张嘴,忽然咬住了唇:“你想知道是吧——”

  她突然伸手,按下他的后脑勺,让他的额头与自己相触,与此同时,她的神识与他交融。

  聿徽愣住了。

  南姝的识海里萦绕着黑雾般的魔气,聿徽的到来将他们驱散、消融,如同拨云见雾一般,显现出了那些湮灭在时光中的过往。

  记忆共享。

  神魂交融时,便可以看到对方的记忆,前提是,对方心甘情愿地向你开放。

  ……

  聿徽从南姝的视角看到了千年前的徽。

  他看到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在南火渊的那棵树下,徽撩起衣摆的那一瞬间,她心里的朦胧悸动如萌芽般悄然破土。

  朱雀本是拘于南火渊的一只困兽,因为徽的存在,它的心除了南火渊外,有了别的归处。

  零星的记忆碎片如流星般自聿徽面前闪过,走马观花一般,有的依旧鲜活,有的却已经褪去了颜色,它们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划过聿徽的心头,割出一道道淋漓血迹。

  他们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携手在荒草萋萋的小路上走过,枯叶被风卷着,吹向不知名的远方。

  南姝给徽的,是最完整的爱。

  那个叫徽的少年一直没有意识到南姝的身份,傻傻地与她度过几个春夏秋冬,一步步沉溺其中,甚至下定了决心,要跟她离开那个小镇,一起踏上通往远方的路。

  可剧变来得是那么猝不及防。

  突然有一天,那个少年便从南姝的生命里消失了,他对南姝说了诛心的话语,马车轱辘,驶过的路偏离了曾经与南姝一起定下的轨迹。

  南姝哭了,把自己抱成一团,想追又不敢去追。

  就是这种人……凭什么得到她的喜欢!不甘的想法一闪而过,更多的画面闪过眼前,长廊重逢、谈判再遇、混战的爆发、第一批混沌恶灵诞生、天地格局变幻……最后,画面定格在他们在第四层地狱门口的诀别。

  聿徽忽然愣住了。

  他所见到的记忆南姝同样再次回忆了一遍,整个过程里,她一声不吭,看到这里时,她终于没忍住,在他怀里痛苦地哽咽了一声。

  聿徽心里乱乱的,千丝万缕的线汇聚起来,在某个瞬间忽然指向了一个事实,叫他好像明白过来什么。

  第四层地狱,混沌恶灵,还有……被拖进门的徽。

  他好像,吃了自己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