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姝受到了巨大的视觉冲击, 当天回到南火渊后满脑子都是少年撩起衣摆那一幕。

  渣鸟陵光神君那时候还很涩情,没忍住诱惑,隔了几天, 再次变成普通小鸟飞去看那个少年。

  少年仍然穿着那身破烂的衣服,提着水桶,踏着清晨的热风出门。

  彼时晨光熹微, 天色未明,灰蒙蒙的天空泛着一层薄薄的鱼肚白, 四野皆暗, 他走在小路上,步伐不紧不慢。

  他起得太早,水井旁还没有人, 他打了水, 细细地洗了脸,然后抬起一双异色双瞳,看向站在枝桠上的小红鸟。

  南姝已收敛了气息,认定他看不出自己的特殊之处, 便继续站着那里, 歪头装傻:“啾啾~”

  “……”少年抿唇,擦完脸, 提着水桶去了别处。

  南火渊中因有朱雀存在,吸引了许多火行之力, 因此南火渊附近经常长出火系魔草。

  这些魔草年份不够, 比杂草强一点,寻常的魔根本看不上,只有低等的魔族会收集这个,然后拿到市集上卖, 换一份饱腹钱。

  少年去摘的,就是这种魔草。

  从清晨到中午,大抵是之前的日子无聊过了头,南姝盯着他薅秃了一片魔草地,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无趣,反倒有一种丰收割地的奇妙快-感,眼见得他收工,提着桶要走了,她兴味正浓,继续跟了上去。

  南姝之前见过有魔族拿这种草去卖,本以为他接下来就要去市集卖草了,没想到他直接回了家里,没有再出门的意思。

  他在窗边坐下,取出另外几筐不同的草,开始在简陋的桌上搓药丸。

  南姝:“???”

  这个小魔物,有点意思。

  她是站在屋檐上,透过上面的破洞看他搓的,小魔物挺敏锐,搓了一会儿药丸,猛一抬头,把偷看的南姝捉个正着。

  他瞪了她一会儿,终究没管她,埋头继续搓,背脊变得僵硬了一些。

  南姝心想,小魔物还挺可爱。

  他搓出的药丸不知为何很香,南姝在空气中闻了闻,竟然有点想尝尝那种碧绿色的药丸是什么味道。

  可惜少年搓了药丸就全拿去药材铺卖了,南姝在旁边听到价格,比单纯卖草高出好几倍。

  那漂亮的小脑瓜怎么那么聪明呢?

  少年拿卖药丸的钱买了干馍当作午餐,南姝看着就觉得不好吃,可少年吃得很认真,一点都没剩。

  南姝这一天回去的时候,有一点点小心酸。

  这小魔物过得是什么苦日子。

  那干馍能吃?

  他这么瘦,难道天天都在啃这个?

  南姝这么想着,越发惦记那个魔族少年。

  她跟个变态鸟似的,一连跟了少年好几天。

  少年刚开始还会猛一抬头瞪她,后来便学会无视她了。

  南姝最初站在屋檐上偷看他搓药丸,后来直接光明正大站到窗沿上近距离观察。

  她第一次落在窗沿时,少年手指僵了僵,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埋头继续搓。

  南姝走了几步,盯着他的脸猛瞧,少年刚开始还强自淡定,后来败下阵来,把刚搓好的药丸放在手里,往她那边递:“别跟着我了。”

  他声音很好听,白皙如玉的手指在光下越发精致漂亮,南姝醉了一瞬,然后瞪眼看着他手心的药丸,整只鸟气鼓鼓的,他以为她在馋他药丸?她像是那种鸟吗?!

  南姝炸毛,伸出短腿,踩着他的手推远。

  鸟不吃嗟来之食!

  少年多看了炸毛的小红鸟一眼,也没勉强,收了药丸,开始搓下一个。

  真是个折磨鸟的小妖精!

  南姝鸟吐芬芳,被少年点了点脑袋:“安静。”

  南姝:“……”

  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叽叽咕咕的,挺着胸不是很服气的样子,少年耳边萦绕着婉转的鸟鸣声,无奈看她一眼,再次把搓好的一颗药丸往她面前递。

  南姝瞪他一会儿,抖了抖浑身的毛,郁闷心想自己跟他置什么气,简直越活越回去了。

  气完了,药丸还是要尝尝看的,她飞到他手上,叼起那颗药丸几口吞了,完了后,竟然尝到一丝甜味。

  在此之前,她还没尝到过这种味道,咂吧了几下嘴,一时间呆若木鸟。

  “怎么不动了?”少年单手托着她巴掌大的身体,戳戳她柔软的胸毛。

  南姝喉咙里突然有一口气上涌,她咳了一声,喷出一簇小小的火。

  这大抵便是药丸的作用了。

  南姝懵逼:“……啾?”她是谁?发生了什么?

  少年看她那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偏头笑出了声,一双异色瞳里盛满了笑意,如同一池春水漾开,美不胜收。

  南姝刚回过神,又呆了。

  淦!没事笑得这么勾人!

  南姝的心像被小野猫抓了一下,痒痒的,有点蠢蠢欲动。

  少年却摸了摸她的脑袋,打算把她放生:“回家去吧,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了。”

  如果这是一招欲擒故纵的话,那么他赢了。

  南姝想跟就跟,根本不听他的,照样天天来,看他割草搓药丸,偶尔从他那里没脸没皮地蹭几颗糖丸吃,日子总算没那么无聊。

  南姝从别人的嘴里得知少年叫徽,是魔族的一位魔君与一只黑暗精灵混交后生下的混血,魔族的魔看不起除了美貌百无一用的精灵,自然也看不起徽这个有一半精灵血脉的混血魔,后来连那位魔君也觉得有这么一个儿子很丢脸,才把徽丢到了南火渊这个荒芜之地,任他自生自灭。

  南姝心想,原来小魔物还是个小可怜

  明明惨兮兮的,却没有就此堕落,反而把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实在很难得。

  小魔物不仅很乐观,而且内心也很柔软。

  南姝在他那里蹭他的药丸吃,他从不多说什么,不想南姝跟着他,却没有强行赶走她。

  久而久之,少年似乎也习惯身边多出一只天天来找他的小红鸟,再没有说过让她离开这种话。

  他用枯草给她扎了一个鸟窝,让她能在自己搓药丸的时候躺进去打盹,南姝还没感受过破鸟窝待遇,好不容易收敛身上的火行力量,纡尊降贵窝进去,没一会儿就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他开始习惯搓着药丸时,喂一颗给嘴馋的小鸟,开始习惯在清晨等她飞来找自己,开始习惯日落去洗衣服的路上,肩上站的小红鸟迎着风换着调娇俏婉转地唱小曲。

  鸟雀之类有个特性,嘴杂,天性-爱唱歌,纵使是神鸟朱雀也没有例外,感觉一上来,就要叽叽喳喳高歌一曲。

  徽有一次听南姝生生从早上唱到了晚上,怕她唱坏了嗓子,第二天去买了一大把瓜子,让她嗑着吃。

  南姝果然没功夫再唱歌了,嗑瓜子嗑得很快乐。

  之前她端着神鸟的架子,还从没这么放飞过,现在她在徽这感到放松,才会如此没有包袱地唱几个小曲,因为她知道,徽这只小魔物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她是谁。

  徽果然一直没发现她的不同之处,只当她是一只开了点神智的普通小鸟,发觉她不嫌弃自己的混血身份后,渐渐卸下了心防,对这只爱唱歌的小红鸟越发亲近。

  他过去孑然一身,如今身边多了一只黏魔的小鸟,恨不得掏心窝子地对她好。

  南姝刚开始还颇为受宠若惊,后来就有些心虚了。

  她对徽只是一时的兴趣,没想到徽竟然把她看得如此重要,若是她以后走了,不就对不起人家一片真心了吗?

  也是她做得不对,装了那么久的普通鸟蹭吃蹭喝,实在有点不道德。

  南姝犹豫了好几天,一度想过要不要到此为止,可她设想了一下不能偷看徽洗澡的未来,觉得自己绝对忍不住。

  这小妖精,真让她难办啊。

  这天傍晚时分,南姝蹲在窗沿,犹犹豫豫地看着穿针引线的徽,欲言又止。

  这个时间,她该回去了。

  她不能离开南火渊中心太远,一到晚上,就不得不离开。

  而她这天晚上刚刚下定决心,隔日不再飞去见徽。

  她在想,要怎么跟他告别。

  小魔物知道她要走,肯定会很难过的。

  徽不知她心中所想,缝着给鸟窝当垫料的布,抬眸看了南姝一眼,眸光微闪:“天这么黑了,别走了好不好……就在我这里住下怎么样?”

  南姝望着他,久久不言。

  徽的眸光肉眼可见地暗淡下来,他垂下头:“外面不安全……有的魔会抓鸟吃的。”

  他怕她夜宿在外,被魔捉走。

  那他就会失去唯一的朋友了。

  南姝沉默半晌,飞到他脑袋上,啄了啄他光洁的额头。

  徽把她捧下来,语气几乎像恳求:“不要走了,好不好?”

  南姝最终还是摇头,从窗口飞了出去。

  她回过头,看到昏暗灯光下少年难过的目光,一时间生出些不忍。

  那……迟点再走?

  南姝心乱如麻,第二天在南火渊犹豫了许久,才飞了出去。

  少年已经在老地方等了一会儿了,脸上的焦急神色在见到她时才悄然消逝。

  他松了一口气,摸了摸手上的小红鸟,叹了一口气:“今天起迟了吗?”

  南姝抖了抖翅膀,大声:“啾!”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好,你没有,是我起早了。”少年笑起来,他长大了一些,声线多了几分偏向成熟的低醇。

  南姝心想,这个勾人精,长大了不知道祸祸几个看脸的小姑娘。

  南姝一想到这个小魔物以后可能会给别人缝衣服,就……蛮不是滋味的。

  少年唇角带笑,挠了挠她的下巴,南姝顿时顾不上想那么多了,喉咙里咕噜噜的,化为一只鸟饼瘫在了他的手上。

  徽抱着她走过荒地时,指着南火渊对她说:“那里有神兽朱雀,会把你吃了的,以后记得不要飞到那里面去。”

  南.朱雀本雀.据说会吃鸟.姝:“……”

  对不起,你是不是对我们神兽有什么误解?

  是谁祸害了神鸟风评!

  南姝也不瘫着了,垂死病中惊坐起,整只鸟像河豚吸气,球一样膨胀起来。

  “怎么生气了?”徽摸不着头脑,好笑地戳戳她翘起的尾羽。

  南姝鸟吐芬芳:“啾啾啾啾!”

  徽就哄她:“不气了,给你吃瓜子。”

  南姝被他糖衣炮弹轰着,不知不觉把离开的日子一推再推。

  就这么过去了两年,南姝便将这件事淡忘了,少年的模样越发俊美,曾经略显青涩的轮廓越发分明,气质内敛,琉璃般的异色双眸中仿佛淬了星光。

  不知是不是他越来越美的原因,她竟然渐渐能记住他的脸。

  他比她想象中还好看。

  魔族的寿命是三百多年,南姝就想,好像就这么陪他一辈子,她也能做到。

  反正,她也无聊得不行。

  变故发生在某一天的清晨,南姝正准备出门时,看到东方泛起绚烂紫霞,上古神兽之间的特殊感应告诉她,是青龙来了。

  南姝是那场大浩劫之中最后一只殉道的上古神兽,她投火之前,曾见过青龙解体的惨状,一晃百年过去,没想到重逢如此突然。

  南姝一时间愣了愣,有点近乡情更怯的不知所措。

  青龙是来南火渊查看南姝的情况的,因为他重生的躯体是由万物生气所凝聚出来的,历经百年,他才得以自由活动。

  感应到这个时候只有朱雀清醒着,青龙便第一个来寻她了。

  南姝与青龙双双化为人形,百年没见,当初又是那种生离死别的场面,这时难免有些激动。

  南姝给青龙胸口一拳:“活过来了?”

  青龙表情有些扭曲:“陵光,你该把暴力的打招呼方式改一改了。”

  开口就是老味道。

  南姝哈哈地笑,四处看了看:“可惜了,没有酒,不然非喝翻你!”

  青龙也笑:“这有什么,我们出去喝。”

  南姝耸肩:“走不开,这鬼地方我一走就要着火。”

  青龙想了想:“我们一起布一个结界,总能挡个几个时辰。”

  南姝深以为是,布了结界,便和好兄弟一起出了待了几百年的南火渊。

  “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很乱,很多善良的人反倒活不下去。”

  “这是我们想要的那个世界吗?”

  “不想要也没办法,它已经存在了。”

  南姝沉默了一会儿,对青龙道:“等我一会儿。”

  青龙:“?”

  他看着南姝隐匿身形飞下去,用法术化出一封信,然后送到了下方一只魔族的手上。

  “走吧。”南姝道。

  “他是谁?”青龙看一眼那个魔族,皱眉:“陵光,与魔族纠缠在一起,对你没有好处。”

  他们上古神兽斩邪妄灭邪崇,身负重责,与邪物纠缠过深,会影响自身的气运。

  南姝随口应了几句:“只不过觉得他有意思,我有分寸。”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比较重要,还有几章。

  青龙对女主没有别的想法,普通兄弟情,一心为兄弟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