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
“昨天的训练结果出来了，给将军送去，”那人又看向她，“e，出来。”
她光着脚站在角落，她身上从血肉里生长出的触手听见声音也瑟缩在她身后。
那人站在门口，好笑地看她：“明明是强大的武器，还会害怕我一个脆弱的人类？”
没听见声音，他语气里带了一分虚假的关切，“昨天割伤的部分没有长好吗？”他走了进来。
“滚出去！”稚嫩的声线，却像是生了锈。
苏曜既没离开，也没有再前进。“那就是没事了。”
“我早就告诉过将军，你太弱了。你很强大，也很软弱。你根本对人类下不去手——即使受到惩罚。”
“我再告诉你一次，这是离战争最近的地方，如果你没办法适应，我们只能直接把你扔到战场上去。”语罢他转身离开，关上了那扇厚重的门。
苏曜在门口站了一会，踢脚往二楼走去。
“将军。”
“进来。”
“训练结果我看到了。我说你……我们又不是反派人物，你把一小姑娘管这么严干啥呢？去给人送饭去！”
苏曜没动。
“还说不动你了是吧！”顾林一把把那训练报告扔到他身上。砸完之后他叹了口气，坐下了。“这算什么事呢。”
“将军，严格来说，您并不能叫她‘小女孩’，她不属于‘人类’这个范畴。”
“打住打住，我知道了，管你们怎么搞！总之别太过分！”
过分么。对于一个怪物，怎么才是过分呢。
——怎么都不过分。
黑暗，触手可及的黑暗。骨骸里的‘生物’穿过血肉，作为她的一部分，在黑暗里不安地颤抖。
“喂——”她的声音嘶哑。
“你，你是不是也不喜欢黑漆漆的呀。”
触手听见她的话，摸了摸她的头。
“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他和你一样，是一种机械生物。他叫七七……说起来，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我还没给你取个名字。我叫你小六怎么样。”
“六……七，九。下一次遇到什么朋友，就叫他小八好了。”
她闭上眼。
你是暗夜里的食人鱼，你有着联盟最锋利的牙齿。
“你要习惯黑暗。”
进入训练营之前，莲莲还有些不解。他把她还给父亲——她听出来通讯器那面是父亲，为什么又说要把她送到随军训练营来。
直到她走进了一间房间。那个叫苏曜的副将让她去里面休息，她背着她的小包，走进去的第一步就惊呆了。里面铺满了透视镜，她通过这些镜子，看见了她背包里堆得整整齐齐的东西，也看见她青黑色的骨骼。
青黑色的，闪烁着金属光芒的骨骼。
莲莲对于噩梦的记忆一向深刻。她想起来了曾经做过的梦。
她变成了那颗星星上粉色的怪物，随着节奏兴奋地摆动。
苏曜把她的房间号问来，回来一打开门，就看见她的四肢里伸出青黑色的长条。
莲莲倒在了血泊里。
“理论上来说，可以塞下任何弹药。她的速度和力量没话说，剩下的就是心理问题。”
“训练还是要继续，她对战场太陌生。”
“顾林将军，内阁这边，更关心的，是她的价值在哪里。她能做的事比起普通机器人的优势是什么。”
顾林站在屏幕前，“说实话，太多了。”
婚礼定在下月月初。学士大人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陪凯瑟琳购置婚纱。
“这两件都很漂亮。”一番比较下来，看中了两款风格迥异的。一件抹胸蕾丝，一件以纱为主，尽显华丽。
凯瑟琳看着学士下完订单。她走到一旁拿起一款短裙，上面镶满了小花。
“还有这件。同样的尺寸，我自己买。”
学士看了她一眼。
“以后有喜欢的，勇敢地说出来。”
联盟腹地在为即将到来的大婚庆贺，边缘地带的形势却是越发严峻。尽管有商人不断从中斡旋，但两军对垒的形势已然形成。似乎都在等待对方打响第一炮。
虽然有信心以碾压姿态赢得胜利，但毕竟对那些余孽实力不清楚。
聪明人往往对未知事物持保留态度，顾林自认为自己在打仗一事上直觉还挺准的，是以偶尔去边界看看，大多数时候在队里操练，给这些没怎么上过战场的士兵做点心理建设。
这天他实在没事可做了，不自觉就绕到了训练场。
“将军好。”“将军！”看见他的人都向他敬礼，他摆摆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让他们都下去，一个人灰溜溜地沿着墙壁走到场中央。
她在训练驾驶战机。
战机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幅度，实在不像是新手。顾林站在下头往天上看，脖子都仰酸了。
e看到他了。她驾驶着战机缓缓降落。
舱门打开。
她没有像一般的战士一样穿着干净利落的军装，她穿了条裙子，裙子的下摆伸出来两根藤蔓一样的长条，安静地下垂。
顾林走上去。
“莲莲。”
她不解地看向他。“苏副将说，我的新名字叫e。”
“呃……都是你的名字。”他别扭地看向她身后，“怎么样，和战机……相处得，咋样啊。”
她手上一根长条伸了出来，她低头温柔地笑。“小六做得很好。他将我和战机融合在了一起，我能感受到风吹过机翼的感觉。很舒服。”
他干笑。“嗯……我给你带了礼物。”他从衣服里掏出来一把漂亮的匕首，递给她。
“谢谢父亲。”e收下。垂在她身后的一根长条伸了过来，它抓住匕首，重新缩了回去。
“我会随身携带您送的礼物的，父亲。”
顾林回到了办公室，他的步伐有些沉重。他坐在椅子上，想到莲莲看那些长条的表情，不由得皱眉。
“将军！”
门外有人跑进来，“将军！急报！帝都叛乱！”
凯瑟琳面无表情地站在阳台上。她换好了一身军装。
阳台外一架战机舱门打开，大殿下跳进阳台里，单膝跪地，牵起她的手吻了一下。“亲爱的凯瑟琳，无需紧张。”
“我记得在训练营的时候，我也是这样跑到阳台上来接你出去玩。”
凯瑟琳抽回自己的手，“你身上有血腥味。”
大殿下无力地站在来抱住她，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到她身上。“不用怕，不是我的。出来时碰巧看到你的未婚夫想投敌，忍不住把他一枪崩了。”
“投敌？”凯瑟琳退后一步。大殿下把身体倚在栏杆上，勉强站直。
“是敌吗？”凯瑟琳看着他，“进攻帝都三条路，三条都是哥哥前几年开拓的商路。那些奇怪的人……我好像，也不是第一次看到。”
“与其说是敌军进攻，不如说是……叛乱吧。怎么，哥哥一时都等不得，这么想要做上那个宝座吗。”
大殿下笑，“被发现了呀。不过凯瑟琳不用在意这些。只需要安安心心地待在这里就可以了。”
“哥哥也要清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势力不止两股。”甚至不止有第三方。
“我有分寸。”
大殿下拿准了顾林不会回来。
他并不算得是棋盘上的棋子。他游历于政局之外，他在乎的，只是战场成败——或许说是一场战争带来的结果。
那个顾老头，其实格局比他们这些人要高上那么一点。
所料不差，帝都叛乱的消息传来，顾林不但没有派人回到帝都，反而加派士兵巡逻，直觉告诉他，叛乱是一个讯号，战争快打响了。
他把苏曜叫来。
“让莲……让e待命。”
“是的，将军。”
果不其然，在某个工作日快要结束的时候，巨大的蓝光打在防御墙上。
联盟舰队，集结完毕。
如果你来到一片草原，当黑夜降临，野兽蛰伏在暗处，虎视眈眈。
如果你来到一片大海，深海失去光芒，你踽踽独行。
那是片怎样的宇宙。
人们被保护在机舱里，而她仿佛直接赤身裸体，在这片天地里漂泊，感知着宇宙的无穷。
“e，你这次的任务是，潜入敌军后部，探清他们的后路。”
“小六，辛苦你了。”e看着自己与战机连接的部分，青黑的管口与特制的接口相连。
右上角有射线，缓慢下移。这里有个屏障，直接穿透。
“父亲，您听见我的声音了吗。我把图像传输到您办公室的显示屏上。”
显示屏出现画面，与e看见的，如出一辙。
“机械，智能，不断发展。
可它们最初，一定是为了服务人类，并依仗着人类施舍的能量得以存活。
不该让他们独立出这个文明世界，创造自己的规则。
拾起被抛弃过的，本应强大的独属于人类的精神力，让它彻底驾驭于机械之上。
e能做的，简单来说，就是这些。”
顾林有几分惊讶。
随即他又想到两个字——牵制。
那群亡命之徒将那么多架“释剑”放到后方，想来还没有失去理智。
那样的武器，最好不要真正加入战场。而作为牵制，作为最后的砝码，实在再好不过。
与此同时，索塔星系附近。
当初外逃成功的第四星系的宇宙海盗们，正无声无息，出现在了联盟军的后方。
帝都叛乱结束得很快，大半个朝堂早已易主，一切令行如流。
诺亚文明上层仿佛与联盟军隔离成了两个世界，现在正举国欢庆他们第二任皇帝即位。
“殿下。”
即位仪式还没有开始，大殿下还依然是大殿下。他坐在华丽的宝座上，右手扶着额头。李秘书走近。
“殿下。小姐去索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