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来时路, 走过流水潺潺的假山造景、出大门,林白梧的气还是未消。

  他捧着圆肚子晃晃悠悠,活像村头子生了气的大白鹅。

  渊啸拉不住他,干脆弯下腰, 一把给人抱了起来。

  他宽大的手穿过林白梧的后背和腿弯, 怀里人正要伸手打他, 被渊啸低头吻实了。

  林白梧气的推人, 缩颈子呜呜咽咽:“流氓!不给亲!”

  渊啸一听, 低头亲的更来劲儿,亲得怀里人再不推拒、再生不起半点怒意,亲得彼此间呼吸发重、起着粗/喘, 才意犹未尽的抬起头。

  两人嘴唇都红起来, 尤其林白梧, 红到微肿。他小手摸着发烫、发麻的唇瓣,鼓起脸儿,羞着瞪人:“你咋这样!说了不给亲。”

  渊啸勾唇笑起来,声音低哑:“我咋样?我自己的夫郎, 想咋亲就咋亲。”

  说着,他又垂下头,“叭”的亲在林白梧的脸蛋儿上, 亲够了, 才将人小心放到牛车里,抖开被子, 一层一层给他裹裹紧。

  林白梧的肚子大起来, 渊啸不敢使大力, 只将被子虚虚的盖着。

  他正要到前头去驾车, 却被林白梧轻轻拉住了手指头。林白梧手小, 只能勉强包住他四根粗手指,浅浅的攥着,可怜巴巴的。

  渊啸便不动了,凑头到他跟前儿,静静等他说话。

  秋风渐凉,林白梧缩着颈子打了个寒颤,渊啸眉心一皱,赶紧将棉被往上拉了拉,包住他的头,只露出一双清澈的大眼睛。

  忽的,一道又细又软的声音、隔着棉被闷闷响起,林白梧垂下眼睫:“阿啸的心思我知道的。”

  “嗯?”粗手指摸到林白梧的颈侧,缓慢的摩挲。

  “阿啸担心我,才不想我生小娃儿。”

  渊啸心口子又酸又涩,他伸手,连带着被子一把抱住林白梧。

  下颌抵着他的脑瓜顶,轻轻的蹭:“梧宝儿,你不能有一点事儿,我真的受不起。”

  林白梧的小手环着汉子的虎腰,可隔着大肚子,抱不住,只得往他怀里偎。

  他的小脸儿贴着渊啸的心口,听他砰砰砰的心跳:“我会好乖好乖,也会叫小老虎好乖好乖,我想要他俩,这是我和阿啸的娃儿。”

  其实渊啸打听了徐大夫的话儿,就已经变了想法,他宽大的手摸着林白梧的大肚子,还是担忧:“到时候生娃儿,可疼。”

  这小的人儿,哪哪都生得小,夜里要的厉害了,回回都哭,孩子那么大个儿,他怕他受不住。

  林白梧抿着嘴,生孩子这大的事儿,他其实也怕。

  他攥着渊啸的粗指头,小声道:“那到时候你亲亲我,我就不怕了。”

  渊啸只感觉心口子又酸又麻,他俯低身,唇细细密密的压来,自额头、鼻尖、脸蛋儿,最后贴着林白梧的耳朵,轻轻的唤:“梧宝儿、我的梧宝儿……”

  他其实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可唯有这样,才能让他躁动的心稍微平静。

  许久后,渊啸才将林白梧放开,捂着他的小手搓搓热,又帮他把棉被裹好,才翻到车板前头去驾车。

  老牛哞哞的低鸣,抬起蹄子,缓慢前行。

  林白梧瞧着车前头高大的背影,小手放到肚子上,心里头满满当当。

  他红起脸,想着这汉子好生厉害啊,一下就让他揣了两头小老虎。

  等小老虎大一些了,会乖巧的叫他“阿父”,再大一些、能下地跑了,便会跟在他屁股后头耍。

  林白梧甜甜的笑,竟觉得秋风都暖和起来。

  *

  林大川担心娃儿,在院子里做木工活计都不踏实,打两下木头就要到大门口子瞧两眼。

  也不知道是第几趟出大门,终于依稀瞧见一架牛车,压着土路嘎嘎吱吱的驶来。林大川手一抖,忙快走了几步到前头去迎人。

  秋风穿林而来,卷着寒意,冷冷瑟瑟。

  林白梧裹在棉被里,就露一双大眼睛,他远远瞧见大门口站着的小老头,高声喊起来:“阿爹!我回来了!”

  林大川又往前走了几步:“回来好!你莫急!”

  牛车“嘎吱”一声停下,渊啸跳下车,反身到车斗里,连带着棉被将林白梧抱下来。

  林白梧小小的个子,两手卷着棉被边,显得人胖乎乎的可爱。

  他知道林大川担心的厉害,提着小碎步跑过去:“阿爹,你咋还在外头等啊,多冷呢!”

  “爹不嫌冷。”林大川瞧着娃儿的模样,不像有大事儿,他小心问道,“咋样了啊?”

  “没事儿。”

  两人正要进大门,高大汉子喊道:“梧宝儿、阿爹,我去还牛车,一会儿就回。”

  “好,你去嘛。”林白梧扭着头瞧他,和林大川先进了门。

  大门没关严实,给渊啸留了到缝儿。

  两人绕过院子,往屋里头走,林白梧瞧着落在院子里、快要打好的学步小车:“阿爹,眼下天气凉了,您别在院里做活儿了,容易受寒。”

  林大川点点头:“知道,明儿个就到屋里头做。”

  待进了堂屋,林大川终于忍不住问道:“徐大夫咋说啊?”

  屋子里没风,不那么冷。

  林白梧将身上的棉被拿下来、抱到怀里,盖在滚圆的肚子上:“徐大夫说没事儿,还几个月就能生了。”

  “那、那为啥这大啊?”

  林白梧歪着头、眯眼笑起来:“是两个呢。”

  林大川微微张着口,好半晌说不出话,直到听见外头大门关起,汉子推门进来的声音,才缓过神来。

  他喜不自胜,两道眉毛扬起,双手合十、朝天拜:“真是菩萨保佑!三清真人保佑!祖宗保佑!老林家祖坟冒青烟了!”

  “饿了吧,爹这就做饭去!你冯婶子听说你有身子了,才送了好些吃食!”

  小老头儿兴高采烈的跑出堂屋,往灶堂子去。

  渊啸走到林白梧身边,帮他拿棉被:“进屋里头歇会儿。”

  林白梧抿着唇,仰头看他,大眼里盈着泪:“阿啸,你听到了吗?”

  “嗯?”

  “阿爹说,老林家祖坟冒青烟了。”

  他知道阿爹待他好,也知道阿爹早将他当作林家的娃儿。

  却不成想,他一个哥儿,竟也能是“林家祖坟冒青烟”。

  渊啸不大明白,伸着大手揽住林白梧,让他往自己身上靠靠。

  林白梧的身子越来越重,站不多久腰就疼,他倚住渊啸,叹息道:“我这是什么好命啊,被阿爹捡回家。”

  “梧宝儿有福气。”渊啸低头笑起来,大手揉了揉他的小脑瓜,想着自己也是好命,才被梧宝儿捡回了家。

  林白梧也笑起来,他是有福气,可有福气。

  *

  林白梧自打知道肚子里怀了两个娃儿,不待人说,已经做好了打算。

  他捧着肚子到渊啸跟前,仰着小脑瓜,一双眼亮晶晶的:“我不去学绣了,就在家里好好生老虎。”

  渊啸摸摸他的小脸蛋儿:“辛苦我的梧宝儿了。”

  虽这般说着,林白梧还是得出门儿。

  不止是为了和林绣娘说说清,还为了将那个鱼戏莲花的钱袋子还给曲长风。

  林白梧肚子大了,渊啸不敢像以往那般抱着他,生怕自己动作大了压到肚子里的小老虎,又不放心林白梧走路去,生怕他腰受不住。

  渊啸自柜里翻出件厚实夹袄,给林白梧裹严实,他宽大的手到他前襟,粗手指不算灵巧,却细致的将盘扣一一系好:“要么我去吧,你在家乖乖呆着。”

  林白梧知道渊啸去,定也能处理好,可他心里头计较,总想当着曲长风的面问问清楚,他将灰扑扑的钱袋子拎到渊啸眼前,晃了晃:“不要,我得亲自还给他。”

  渊啸摸摸他的后脑勺:“那我去借牛车,拉你去。”

  渊啸想着,林白梧身子重起来,还是得买头牛,到时候去哪儿都方便。

  林白梧伸手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不碍事,他俩好乖,都不咋闹腾了。”

  渊啸的大手盖在林白梧的小手上,粗手指滑入他的指缝间,轻轻摩挲:“他俩要是折腾你,等生了,我捶他俩屁股。”

  林白梧勾唇笑:“嗯,捶他俩的小屁股。”

  快要到农忙时节,村子田垄上热闹起来——

  有些早熟的菜可以赶在秋冷前先收了,过了晌午饭时,汉子们便带着家里女人、夫郎,到地里先割上一茬儿。

  路上田户多、牛车也多,渊啸怕主路上挨挨挤挤,再碰了林白梧,便走了条小道。

  小道绕远,又经过一排矮房,但好在清静。

  汉子牵着林白梧的小手,咋瞅咋欢喜,走两步就忍不住放到嘴边亲一亲。

  林白梧的肚子已经很显怀了,就是再厚实的衣裳也遮掩不住。

  两人路过矮房,正瞧见有婆子围坐在一堆儿纳鞋底子。

  纳鞋底子是体力活,晾晒好的袼褙又厚又硬,粗针穿起来,很是费手。

  这活计累人,一做就是一天半天。

  婆子们嫌自己个儿烦闷,便叫好了人一块儿纳,唠唠闲嗑,时间过得也快。

  有婆子瞧见他俩,自针线里抬起头,随口问上一嘴子:“又出门儿啊,瞧你这肚子,有啦?”

  渊啸也不再瞒,沉声应道:“是有了,几个月了。”

  一听这话,聚堆儿纳鞋底子的婆子们全都坐不住了,齐齐自小马扎上站起来:“哦呦!真有了?”

  “前儿个瞧肚子还没这么大,咋长得这快啊!”

  林白梧捧着肚子,柔柔的笑:“两个,长得就快些。”

  话音落,婆子们全都不说话了,好半晌后,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结结巴巴的张口问道:“两、两个?”

  两人没回话,牵着手往前头走,婆子间却炸开了锅——

  “两个?一下就怀两个?他不是不好生养吗!”

  有婆子看热闹不嫌事大,挤眉弄眼问道:“哎我说秦婆子,你家儿子媳妇儿嫁过来有一年了吧,咋还没个动静?人林家小哥儿一下怀俩!”

  秦婆子“呸”一声:“两个有啥用,全是哥儿,照样没得靠山。”

  一听这话,有不死心的婆子小跑到路中间,朝着渐远的背影喊起来:“林家哥儿!你这怀的是小子还是哥儿啊?”

  渊啸听见这个,才想起来在徐大夫府宅,两人慌得厉害,竟是都忘了问。

  他垂下头瞧去林白梧,眼里喜滋滋的:“梧宝儿,两个娃儿,总得有一个小闺女吧。”

  小闺女好,乖巧懂事,会甜甜叫他阿爹。

  林白梧仰头笑起来:“那可说不准,没准是两个小子呢。”

  两个小子……那不得闹腾死。

  渊啸眉心一跳,不能不能,两个呢,咋也得有一个小闺女、小哥儿吧。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