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的好办法?”
挤在潮湿闷臭的下水道里,殷责拍开帗魈即将送进嘴里的蟑螂,后者一脸委屈,吭哧吭哧往前蹦。
宋承青道:“不许质疑本大师的判断。”他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抱着大狸好似抱着一挺机关枪,不时端起来凑近管壁,几次之后,大狸猫脸一垮,留下几道红印便逃之夭夭了,
“嘶,大小都这么没良心。”宋承青忿忿道。
“你把猫当狗来用,它怎么可能不反抗?”
“我倒是想养只好狗……”可惜身后这个品种变异,分分钟能噬主。
下水道是整个城市所有污秽汇聚之处,极阴极臭,和象征神圣的祭坛恰恰相反。本来分辨这两股气息是非常容易的事,,只不过现在缶交部灭亡,祭坛也毁了大半,只有靠狸主这个同是吸收信仰力量的“同类”才有机会找到。
漫无目的在下水道走了数十分钟,大狸忽然鼻子一抽,跳下肩头,竖着尾巴在前面转角处低头勐嗅。宋承青追过去,问:“是不是在附近?”
大狸爪子一划拉,切豆腐似的割出了一个方洞,昂起下巴看向帗魈
帗魈心急火燎地蹦过来,单腿支地,沿着大狸指点的方向开始发力,健硕双臂如同装上了螺旋桨,顷刻便消失在地道深处。
真不愧和石精齐名。
宋承青快速把自己从头包到脚,脚朝下滑进了地道中,殷责和紧随其后。
帗魈的工程做的不怎么样,全凭着一股莽劲在行动,很多时候宋承青和殷责都得小心翼翼地控制身体前行,不时给头顶松散的土层加固一下。
等两人追上前面的一猫一魈时,已经满脸黄土,外套也被尖锐的石块划破。宋承青艰难地调转方向,捅了捅大狸的屁股:“怎么停下来了?”
大狸喵呜了几声。
殷责道:“它说什么?”
“前面应该就是祭坛,被一层力量包裹住,帗魈没办法深入。”
“先让他把地道扩大吧,这样子我们根本没办法行动。”
帗魈执行力很强,很快就按照要求整出了一间“土坯房”。
宋承青直起腰,眼前好像涂上了一层马赛克,看什么都模煳不清,他摸着下巴,道:“看来鷉部并非没有后手,我们要进去可不容易。”
如此醇厚的力量,说不定,鷉部残余的东西就藏在里面……
殷责重瞳绽开,祭坛内部霎时无所遁形,但下一秒他就被反弹回的力量震得口角流血。
宋承青扶住他:“您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在下佩服得很。”
别看鼓面村那群孬孙不中用,就以为他们的先祖也不行。
巫族也是旧时部落中的一员,自然明白他们的厉害,宋承青不敢轻举妄动就是担心鷉部设伏,没想到殷责比他先一步动手了。
“敌人比我们强大,抢占先机才有机会获胜。”殷责舔去血丝,淡淡道。“祭坛里有一块石头,给我的感觉很……奇特。”
“石头?”宋承青不禁诧异,怎么又是石头,他们这是和石头过不去了?
“起初我只注意到了祭坛四周的一些祭器和图腾,但当我发现那块石头之后,守护祭坛的那股力量就开始攻击我了。”
由此可见,那块石头一定是鷉部最珍贵的宝物。
比祭器还重要……究竟会是什么东西呢?宋承青一边思考一边顺着祭坛游走,大狸忽然在他身后叫了一声,似乎在提醒什么。
宋承青如醍醐灌顶:“对啊,我怎么就忘了。”
他咬破手指,迅速在祭坛前画上悦灵,把帗魈扔进去充当祭品。不到一会儿,云消雾散,鷉部的祭坛便清楚呈现在二人眼前。
“快!把祭器给我!”宋承青喊道。
殷责依言行事,宋承青拿到祭器后同样在上面画上悦灵,只不过献身的对象成了大狸。
一个祭品不能同时奉献给两位神明,两两相抵,帗魈的命算是保住了。
宋承青这才有心思去找殷责所说的石头。
宝物在哪里都自信放光芒,几乎是第一眼就吸引了在场所有生物的目光。
何况这块石头……也太大了吧。
宋承青抬头仰望,道:“我总觉得它很熟悉。”
“嗯。”殷责也有同样的感觉,而且他的记忆力可比宋承青好多了。“和我们在温泉池找到的那块一样。”
“你是说哪一块?”
“刻有悦灵的那一块。”
宋承青如梦初醒,嘴里“哦哦哦”了好几声,对啊,不仅形状和色泽一样,就连那种“半死不活”的感觉都一模一样。
仿佛站在面前的是一个植物人,仅剩跳动的心脏在延续生命。
宋承青凝视片刻,忽然正色道:“殷责,我有些猜想需要证实。”
殷责双手抱胸斜倚着墙壁,脸色冷漠,语气却藏着若有若无的温柔:“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为你护法。”
宋承青便放下心了。
前额抵在石头上,冰凉的触感和疯狂上涌的巫力令他意识渐渐模煳。
一个灼热的物体出现在他面前,跳动间蓬勃生气四散,又被一滴不漏地收了回去。
宋承青道:“您果然是鷉部的神明。”
一道不阴不阳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你不是觋。”
宋承青心道我当然不是,巫族就只剩天烬一个独苗苗了,偏那人还有龙阳之好的嫌疑,只怕百年后巫族就要真正灭亡了。
和鷉部一样。
“鷉神慧眼,我的确不属巫族。”
那神明便轻轻笑了笑,开怀之意直达宋承青心间,宋承青一凛,这感觉怎么像……
“我要死了。”
神明的诚实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宋承青压低了声音:“您离复活仅剩一步之遥。”
神明笑得愈发肆意。
宋承青却手足无措起来。
和神明建立沟通前,他就隐约猜到了鷉部的计划。
鸟自卵生,卵似石形,鷉神陨落后也许和北凰山的山神一样,有幸捡到一线生机。
难怪鷉部的后裔像疯狗一样,拼了命地夺取北凰山的生气,原来打的是南水北调的主意。
宋承青原以为这也是神明的意愿,可如今,他不确定了。
而且……他忍不住睁开眼,神明却洞悉了他的意图,柔软而不容拒绝的力量覆盖在脸上,宋承青的五官便普通被棉花堵住,看不见、听不到、闻不了。
神明道:“有人得到了应城泄露的生气,我不知他做了什么,但它很快就会发现我的存在。”
宋承青大脑飞快运转着。
他是谁?它又是什么?
神明知他所想,道:“他和你相似,但又不一样,我沉睡太久了,巫族的——”
宋承青勐然抬头,巫族?!
神明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它已经感觉到了迅疾而来的威胁。
“和你的伙伴离开吧,鷉部的余晖照拂这块大地多年,已经密不可分了……”
宋承青愕然,只觉自己被一股力量强硬地推开,天旋地转中,另一股令人颤栗的波动迅速占据了他的感知。
祭坛哀鸣,石头寸寸裂开——
再睁开眼,他已经回到了地面上。
望着眼前层层叠叠的山林,宋承青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身边。
……空无一人。
殷责呢,鷉神把他送去哪儿了?
想到方才的神明,宋承青忍不住重重一拳砸在树上,落叶飘过眼前,掩去他瞳中一闪而过的杀气。
深唿吸了几次,宋承青才压抑住满腔怒火,他拿出手机查看定位,发现自己此时正在应城和奉京交界处。
与此同时,殷责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你在哪里?”
“不认识,”宋承青道。“我要回一趟研究所,稍后在天然居汇合。”
殷责还想问什么,宋承青却已挂断了通讯,他匆匆回了研究所,从密室里取出了那块刻着悦灵的石头。
一入手,便觉冰冷刺骨。
宋承青冷着脸,把巫力疯狂灌进去,维持着石心内最后一点儿跳动。
出门时俞帆正好也从外面回来,张口想叫住他:“老板,我有件事想——”
“下次再说,我赶时间。”宋承青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原地。
待他回到地道,殷责已经等在那儿了,一见到他就立刻皱起眉头:“怎么回事?你的脸色太差了。”
他伸手握住宋承青的,被那人迅速下降的体温惊得瞬间沉了脸。
宋承青道:“殷责,我没力气了,你把它放进去吧。”
殷责冷脸接过石头,转身进了祭坛。
失去巫力供给的石头很快又失温了,宋承青没说,不代表他猜不出。殷责毫不犹豫地将生气注入,踏上已成废墟的祭坛。
巨石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凹痕,殷责蹲下身,将石头轻轻埋进了土里。
它本就是从孕育鷉神的石卵中分出的一部分,如此也算物归原主。
虽然微弱,但宋承青和殷责都能感觉到,守护鷉部祭坛的力量又回来了。
应城的地脉暂时无恙了,宋承青不禁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殷责背起他,道:“那个神明呢?”
“不知道……”宋承青把脸埋进他脖子,闷声道。“太突然了,我连是谁掠夺了石卵都没看清。”
他断断续续地把天地造化之物被夺的事情告诉了殷责,二人皆是一阵沉默。
鷉神虽然没有复生,但神力尚存几分,连宋承青也不敢说自己打的过。
可那伙四处劫掠天地造化之物的“人”,却轻而易举就将它抢走了。
这样的力量,自己在“他们”眼里就和蚂蚁一样吧。
宋承青沮丧不已,如果不是鷉神将他们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