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几秒, 林央问：“可以不需要吗？”
“当然可以。”江故回答。
林央“嗯”了一声，平心静气地开他的外卖盒。
很快听见外面，隔着房门, 江故又问：“真的不需要吗？”
林央：“……”
林央拖了一分钟, 还是过去开了门。
门打开江故乖乖地站在那，像个小弟。
“你就不怕被人看见？”林央难以置信地低声问。
“我很小心的。”江故指了指后边那个楼梯间, “一听见有人来我就躲那。”
林央：“……”
好在楼道没监控, 否则他都不敢想象，堂堂第一打野在楼梯间上蹿下跳, 这拍到的是什么样的画面。
江故站在门口，虽然刻意有掩饰，但还是能看出隐约的疲惫之色。
他今天晚上直播去的LPL总部，和几个大主播在一起做娱乐直播，大主播都很会弄节目效果，往往几个小时说话不带停，一场播下来，自然比平时更折腾。
他敲门说话时，嗓子都有点哑了。
林央看着地面发了会儿呆，让开半个身子：“你进来吧。”
江故冲林央笑了笑, 没说什么，快步闪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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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十二点复盘比赛这种事, 说出去都会让人觉得离谱，但两个当事人好像都不觉得有哪里离谱的。
江故不知道从哪变出一台平板, 林央真就在他旁边坐下, 看了起来。
今天的考核赛, 林央打得挑不出毛病，节奏上的小瑕疵也被对线的碾压完全掩饰住了, 所以江故也没有太多说的。
大约讲了十几分钟，就讲的差不多了。
江故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比赛的最后十几秒：“没什么其他的点了。”
“好。”林央这才停下狂敲备忘录的手。
手机备忘录上已经记了满满一页，详细到每个时间点，林央做的决定哪里不太妥当，应该如何改进，甚至林央还加了一点自己的小心得。
比如江故一眼看见的：[我不这么觉得，但野王说是那就是吧。]
江故：“……”
林央：“……”
林央别过头去：“我删掉。”
江故立刻说：“不用，留着挺好的。”
江故说：“你不是一向喜欢留着这些思维路径吗。”
林央：“……”
这个“一向”说的就有点远了，林央还上学的时候江故过来看他，那时江故在林央的错题本看见他记的[为什么又错了啊？？！][强烈怀疑是老师没看懂我解法]等一大堆弹幕，笑了半天。
当时林央气鼓鼓地说：“这叫思维路径，帮助记忆的，懂不懂啊！”
现在看来，江故的记性倒确实挺好。
林央不想多提这些，不接江故的话，江故也没有多说，识趣地换了话题。
江故问：“今天队伍说的那个……主力替补的事情，你ok吗？”
刚才杨朝来和林央沟通的时候，就委婉地提过。
红茶和林央两人，虽然操作能力上林央更强，但综合经验、战术、操作等各方面考虑，赛季刚开，为了保证战绩稳定，可能会先让红茶打首发。
毕竟红茶有过两年的职业经验，肯定可以融入LPL的赛事节奏，林央是纯新人，表现是未知数。
ZRG的粉丝们这几年被队伍的骚操作折磨的都没什么耐性了，如果再搞些危险的举动，管理层可能房顶都要被骂飞。
大老板刚刚接手队伍，不想挨这个骂。
“我能理解。”林央说。
“你要是不想打替补的话，我也可以再向队伍争取一下，给你们俩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江故说。
“不用。”林央说，“杨哥说了，到时候会有轮换，我轮换打的出彩自然就上位了。而且他们的顾虑也没错，我自己也不确定我能不能很快融入LPL，还是先观望吧。”
“我带你打，你没有融入不了的可能。”江故说。
“我才不要你带。”林央脱口而出。
……
气氛一下有点尴尬，包括林央自己也是这么觉得。
虽然林央那瞬间确实有点不爽，因为又想起江故说的“不合适”。
可“不合适”已经证实过是误会，而且江故现在也是出于好意。
“我没有别的意思。”林央低声说，“我就是……想自己打。”
“我明白。”江故说，“你想靠自己的实力做首发中单，不是跟着打野混分，我知道。”
林央小小地“嗯”了一声。
“这样也好。”江故说，“你多沉淀一段时间，等轮换上场的时候，发挥会好一点。”
江故突然注意到林央摆在桌子上的外卖，才反应过来：“我是不是打扰你吃饭了？”
林央：“还好，不算打扰。”
说是不算打扰其实就很客气了，江故也知道林央不想过多的和他独处，因为呆一会儿就会生气。
于是从善如流地站起身，“那你吃吧，正好我也回去吃饭。”
今天见到面已经很满足，惹林央烦就不好了。
何况刚才已经惹到了。
江故站起来，林央也跟着站起来送他。
刚走到房门口，窗外雪亮的光芒突然一闪。
两人同时回头，望向身后的窗子。
夜晚的乌云堆积总是悄无声息，就像特意为了让他俩看清楚似的，闪电过后，没有任何前置，豆大的雨点繁密地落下来。
顷刻间，打得满玻璃都是。
又一场冬雨来了。
江故：！
林央：“……”
.
短暂的沉默。
“我跑快点也能回去。”江故试探着说。
“算了。”林央看着已经又下成小瀑布的雨，虽然觉得不该和前任过多的相处，但对方下了直播就过来找他，饭都没吃，他就不想太无情。
林央叹口气：“你吃个饭再回去吧。”
林央的脾气属于很不稳定的那种，尤其是面对江故。
他本来觉得自己对前任的态度是稳定的敬而远之，可现在情绪又变得复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上一秒他说“你吃个饭再回去”，下一秒要是江故真跟他客气，他绝对顺着台阶下，当场把江故送出去。
但偏偏江故很了解林央的脾气，林央让他吃个饭，他立刻态度特别好地“谢谢！”，然后就开始特别贤惠地帮林央开饭盒，拆筷子，分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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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得林央想变卦都没机会变卦。
于是莫名其妙地又和前任一起吃饭。
吃饭时林央不想和江故说话，他恪守着“不和前任过从甚密”的准则，看自己的电影，江故也很懂事，没有打扰林央，就看手机。
但好像真的不像一个人吃饭那么无聊。
明明他们也没说任何话。
吃过饭后，雨势稍小，林央借了伞给江故，江故帮林央把垃圾拎走了。
林央有些提心吊胆，生怕江故被看见，他站在窗边守着，看到江故打着自己的伞，顺利地从副楼进了主楼，没被任何人撞见，这才放下心来。
——
次日，林央和红茶去主楼签合同。
这一个月的训练期间，他们几个试训选手几乎是朝夕相处，红茶为人和气，林央虽然内向些但也可爱，他们俩关系还不错。
前往主楼的路上，他俩也在聊天。
内容自然就和队伍有关。
“说实话，签合同之前不知道队伍阵容，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红茶说。
林央对这个话题有点心虚，毕竟他知道一些。可他又不能告诉红茶。
林央问：“那不知道对面阵容，你为什么还会来呢？”
“因为教练是北风。”红茶说，“北风教练说阵容不会让我失望，我就来了。”
“北风是谁？”林央问。
红茶：？
林央：“……”
因为江故的原因，林央刻意不是很关注LPL。
所以除了那种任何玩家都能看到的人他认识，任何玩家都听过的经典桥段他知道之外，他基本上是什么都不了解。
好在红茶这人心大的很，错愕了一下之后就自己给自己解释：“哦对，你没打过职业，那不了解也正常。”
“北风是LPL一个年资挺老的教练。”红茶说，“最开始在ZRG，之后去ATG，后来离队又辗转了两个队伍，做过一年我的教练，今年才回到ZRG。”
这个执教生涯可以说是相当辗转，林央的关注点则已经落到某处。
林央问：“这个教练做过ATG的教练，那他也带过Shadow？”
“对。”红茶说，“不过他带Shadow的那年是ATG成立的第一年，隔年他离队了，ATG拿了冠军。因为这个，还有好多人说北风教练要么运气不好，要么水平不高。但我觉得不是这样。”
“因为北风教练在ZRG的时候带队进了世界赛，ATG那年也是刚成立就冲进世界赛，带我们那一年，我们也拿到了最好成绩，而且北风教练真的人很好。”
哪怕红茶不解释这么多，林央也能想到这位北风教练一定挺好的。
之前林央就在好奇，江故就算和ATG闹崩了想转会，以他的名气和实力，就算背着保密协议，也未必只有ZRG愿意接他这份合同。
比如同为强队的CPG，下路的年年实力很强，队伍也缺打野。
林央没问江故本人，因为他想江故有自己的原因，他们也没熟到能聊这个的程度。
现在看来，江故来到这支百废待兴，连中单都没定的队伍，想必也是北风教练的缘故。
再加上红茶对北风教练也没有半句坏话，虽然还没谋面，但林央已经预想到，他一定是位非常好的教练。
红茶今天聊天的兴致很高，大约因为心情好。
他又问林央：“哎，你说队伍的配置是什么样啊？教练说不会失望，我昨天看了下现在市面上没定队伍的打野，有小池，nami还有揽月，估计是小池吧，他年轻而且英雄池比较全面……”
实际上江故也是“没定队伍的打野”，但红茶完全没把他放在候选人名单里，因为他根本都没想过能和Shadow打中野。
红茶说的那几个选手都是二三线，和他本人差不多等级的。
至于Shadow，都不是用“一线”或者“超一线”来形容，Shadow在目前的LPL属于唯一论外。
林央也没好意思跟红茶讲，现在说了违反保密协议，而且红茶也不会信。
反正……进了签约那房间他就知道了。
.
五分钟后。
红茶错愕的喊声穿透整座主楼。
“你说打野是谁？？？”
——
红茶扶着额头坐在长沙发上，杨朝给他倒了杯水，红茶嘟囔了一声“谢谢”，整个人是呈现出一种怀疑人生的状态。
林央坐在他边上，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很辛苦。
“上单是Sunny，打野是Shadow……”红茶喃喃地又重复了一次，然后望天、扶额、感慨，“那我是干嘛的，来搞笑的吗？我和他们是一个水平的人吗？”
“别激动别激动。”小陈教练赶紧劝他，“你也是我们通过试训筛选出来的啊。”
林央也在边上劝：“签你做首发中单，Shadow肯定也知道的，说明你是他认可的首发中单呀。”
“好吧，你们说的也对。”红茶继续保持着生无可恋瘫的姿势，忽然反应过来什么，问林央，“Taro，你怎么这么淡定？”
“啊。”林央干咳了两声，随口胡诌，“可能因为我是替补吧。”
“来来，签合同喽~”杨朝抱着两份合同，愉快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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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同自然是两人分开签，毕竟年限、薪水什么的都不一样。
林央没有职业经验，拿到的自然是新人合同。
电竞这一行最近两年非常火热，顶级选手的薪资跟做了火箭一样往上蹿，不过收入差距也非常大。
顶级选手八位数年薪的同时，普通新人月薪可能只有两到三万，考虑到这一行是青春饭，这个价格实在是很普通。
不过ZRG给林央的合同比这待遇好得多，是调薪合同，初始一年，后面按年续签，而且初始月薪也有将近六位数，杨朝给林央讲解合同的时候也特意说了：“这是新人里的封顶价格，因为队伍真的很看重你。”
林央一直很信奉一个朴素的道理，就是所谓的“看重”，要不花时间，要不花钱，玩嘴没有任何意义。
现在ZRG两样东西都花在他身上了，心意就非常明显。
林央向来知恩图报，自然也认真地跟杨朝说“往后一定会好好打。”
“你有这样的心思就好。”杨朝说道，“不过，另外还有一件事，是我想特意跟你说的。”
“你说。”林央道。
不知为什么杨朝看起来有点犹豫的样子，他组织了半天语言才为难地说：“就是，你之前说你对Shadow的印象不是特别好，但是既然进队伍了，希望你还是能……克服一下自己的偏见，尽量友好相处哈。”
林央：“……”
林央脑海中瞬间闪过和江故一起吃饭、和江故在一个房间呆着，以及和江故在一个房间呆着吃饭这三次的画面。
他心想，杨哥这信息更新得有点不太及时。
但要林央承认自己和江故没那么不睦了，是万万不可能的。
于是他只能安抚杨朝：“放心吧，我不会故意找事的。”
杨朝点了点头。
但林央也不太确定自己这么说，他相信不相信。
等到几分钟后，杨朝带着林央和红茶去看宿舍，特意以“风水老师来看过之后说我们基地需要平衡一下人气”为名，把林央和红茶都搁在了走廊的东尽头，和江故他们的西尽头遥遥相望时，林央知道了。
杨朝是完全没信。甚至担心他们会打起来。
林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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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休赛期，要到年后LPL才会正式开赛。
所以选手和教练也要到年初三才归队，现在正常来说基地是没有人的。
上楼的时候Sunny和江故也没在，于是整个基地确实洋溢着一种没有人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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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Shadow和Sunny有活动，年前嘛，官方活动很多，他们俩又是一线，白天基本上见不到人的。”杨朝解释。
林央对江故的忙碌早已有感受，至于红茶，到这一刻他再次对自己要和第一打野联手中野有了实感，眼睛又开始发直。
归队时间是LPL规定的转会期限前一天，为了让选手们多休息一段时间，也是到那天，林央和红茶才会正式和其他选手见面。
不过，杨朝已经把两个人拉进了微信群里。
一共两个群，一个叫“ZRG大家庭”，另一个叫“冲冲冲”。
大家庭那群里除了选手还有管理层，洋洋洒洒二十多人。
林央一被拉进去里面就开始刷“撒花”“鼓掌”“礼物”之类的表情，他对这种场合非常不适应，赶紧开了免打扰。
“冲冲冲”那个是小群，加上林央和红茶，一共只有八个人。
杨朝，江故，Sunny，另外一个微信昵称叫北风的，应该就是红茶口中的“北风教练”。
另外两个就是下路组合，下路这两个的ID很神奇，ADC叫北极星，辅助叫雅典娜，北极星顶着时下最热的泡面番里的女主头像，雅典娜就比较神奇了，他的头像是某热门宫斗剧里的欣贵人。
一看就是两个资深宅。
北极星和雅典娜也是二线，胜在听话还年轻，都和林央差不多大。
“我们这队伍的特点就是大伙儿都特别好说话，大家有什么事情多沟通，多交流。”杨朝说这话时着重看了林央几眼，用眼神强调“Shadow也是！”“Shadow也是！”
林央：“……”
林央：“我记住了。”
“我们1月26号归队，其他的事情到时候再说，现在就不耽误你们宝贵的假期了，回去休息吧。”杨朝说。
.
为期一个月的集训，到这里算是结束了，红茶已经订好了回家的票，但林央没有。
杨朝特意过来问：“Taro，需要帮忙订票吗？”
“不用。”林央笑了笑说，“我今年不回去了。”
每逢过年，林央都是跟着三个哥哥，今年这家，明年那家。
热闹是热闹，但说实话没什么特殊的归属感，而且在老家呆了二十年，也没有非要呆在那儿过年的执念，相比之下这里训练环境更好些。
“那正好。”杨朝愉快地说，“Shadow今年也不回去，你俩正好做个伴。”
话音刚落，杨朝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警醒地看着林央。
林央的思绪还停留在“不回去吗？那挺好，可以找江故答疑了”这个环节，突然注意到杨朝欲言又止的眼神。
林央：“……”
林央无语：“不会打起来的！”
“那就行。”杨朝松了口气。
林央这个孩子，虽然脾气有点把握不住，但有一点和江故一样，就是说话特别实诚，他说了不会打起来，那就是真的不会打起来。
杨朝这才放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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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年关将近，正是一年里人最想家的时候，红茶上午签了合同，下午拎着包就跑了，林央跟二哥他们说了一声自己不回去了，要留在队伍里练习，得到了哥哥们的充分理解，跟他说好好练，加油。
成为正式队员后，反倒没有训练计划了，按照之前的计划练也不合适。
林央纠结时，发现自己多了个好友申请，居然是北风教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