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纯爱派>第67章 圣子恶童-5

  举着十字架,艾弗里顶在前面,率先拉开了门。

  门外除了生长的蛛网,地面上流动的蜡油,没有其他的东西。剩下的人呈圆圈状排站,小女孩儿站在最中间,现在还在吃东西,众人拿着能拿的一切东西,西餐刀叉、烛架、门锁、盘子、托盘、凳子腿、桌板,从房间里冲出来。

  却没看到以为盘旋在外面的东西,众人愣了一下,艾弗里叫他们:“不要呆着,走!”

  安东尼不太健壮,跟在艾弗里身边,强一点的跟在弱一点的身边,大家相互有个照应。

  房子里总是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嚎叫,从这间房子向走廊楼梯移动的过程中,艾弗里打头阵,他的脚步一点点往前迈,其他人跟着他。身手好一点的一个独眼是背对着众人站的,望向前进的后门,这让他更紧张,手心一层层出汗。

  艾弗里不转头,轻声问中间的小女孩儿:“喂,小鬼,还是九个人吗?”

  “算上你,是的啊。”

  艾弗里朝前走,听见安东尼的呼吸声越来越大,出声提醒他,安东尼压着声音说:“我也不想,但是很热啊。”

  经过的那些房间,有些是虚掩着门的,有可能是当时离开的人忘记关,也有可能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艾弗里经过的时候,克制自己,千万不要往里看,他伸出手犹豫一下要不要把门关上,否则可能冲出什么东西伤害到后面根本没看到这里的人,但又怕弄出响动惊动什么,最终还是作罢。

  烛火堪堪照亮前方,艾弗里走着走着就一阵酥麻,但他不敢回头,只能继续迈步,又问:“都在吗?”

  后面人回答:“在。”

  他问小女孩:“人齐吗?”

  小女孩说:“齐。”

  他经过某扇门,看见里面窜过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光,那东西猛地跑出来,从他脚边冲过去,艾弗里抬起的脚刚要落下来,就觉得不对劲,他的脚停在半空中,不一会儿,果然看见脚下发热的地方有一个灰色的东西,是安东尼同乡的人脸裹在一只狗上,正在和他对视。他被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把脚越过这东西,放在前面,说:“各位注意脚下,不要看,不要叫。”

  安东尼问:“为什么?怎么了?”

  艾弗里说:“听我的,不要问了。”

  于是他往前走,他听着后面人零散的脚步声,以及塔米的抽气声,心刚有些放下,就听见吧唧一声,有人踩到了那东西。艾弗里一惊,停下了脚步,那人在说:“什么……”然后低头去看,接着便是一声惨叫,整条走廊像是活了过来,他们脚下的地面一百八十度旋转,艾弗里被转回来,脸看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这时他发现,地上的血泥里,有个人的脚印自始至终只有一只脚,他猛地转头,看见独眼两条腿被拉扯开,一只脚还踩在地上,另一条腿被拉起来吊在天花板,身体横着,双手被缝在墙上,舌头已经被割掉,只有满脸泪水,刚在一路都是被操纵着过来。

  艾弗里刚想伸手给他一刀,但一回头,有什么东西冲过来,两脚一边一跨,大步踩过来,看不见东西,只能看见地上的脚印一步一步追过来。

  来不及多想,他一把抱起小女孩,朝着所有人喊:“跑啊!”

  顾不得队形了,所有人撒开脚跑,塔米使劲拽着洁西卡往前跑,安东尼早已经吓得如离弦的箭冲在了最前面。有男人嫌塔米挡路,一把把她们俩推在地上,塔米一看会被落在最后,发了疯地往前拽,死死地拉住一个男人的裤脚,接着双臂一搂把男人拖倒在地,男人转过身使劲拿脚踹她的脸,趁这个时候洁西卡扑上去,压住男人的头,塔米两臂一松站起来,被洁西卡伸手一拉,两人抛下这个男人,让这个男人成为最后,两人得以顺利向前跑。

  塔米边跑边回头看,看到男人刚翻过身,就被什么东西一脚踩在脸上,踩成一摊烂泥,血量巨大,浇在墙上,一片猩红。塔米当即崩溃,她脚一软瘫坐在地上,哭喊起来,跪在原地喃喃自语,推搡着洁西卡,说什么也不跑了,说什么杀了人,杀了人……

  洁西卡气急,抬手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又大声地叫艾弗里。跑在稍靠前的艾弗里回头一看,看见塔米已经放弃,情急之下掐了一把怀里的小女孩儿,女孩儿哇地一声尖叫起来,高声大喊:“妈妈!!”

  塔米一惊,这才算回过神来,转头一看,艾弗里还抱着女儿在往前跑,立刻跳起来,一边高喊一边往前追去,洁西卡也紧跟着上去。

  有人把路上碰到的酒架,木架统统拨倒,试图阻挡后面追来的东西。除去跑在最靠前的安东尼和艾弗里,其他人在走廊里竟不相上下。断指年龄大了,已经跑不动了,他迈出这一步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像风箱一样地喘着气,塔米和洁西卡看都不看他,甩开步子继续跑,只有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犹豫了一下,转了回身,伸手拉了他一把。没想到断指反手一拽,把年轻人拽倒在地,自己倒灵活地翻起身跑掉了,头也没转,只听见男孩儿的尖叫响了一瞬,又在下一瞬截停。

  终于到了楼梯楼,安东尼一步迈出红地毯的边缘,那种铺天盖地的追击压迫感一下子消失,他仿佛被从真空中放出来,栽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

  紧随其后的艾弗里也扑了过来,把女孩儿放在地上,仰面躺着,眼前一片金星。

  后面的人显然有些跟不上,因为红毯似乎在向后拉,几人只剩最后几步,却无论如何跑不向前。

  艾弗里反应很快,猛地起身,看见剩下的人齐齐向他伸出手,有关系交好的断指和其他几个弟兄,有自己的妻弟,有素未谋面的塔米,和曾经的姘头洁西卡。

  艾弗里下意识地向妻弟伸出手,却突然想起了他知道自己和洁西卡的事,竟然犹豫了一下,这时塔米以为自己肯定要死,望着自己的女儿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贝拉!!”

  艾弗里突然想,这个小孩儿原来叫贝拉啊……

  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完全是下意识,艾弗里拉住了塔米,把她一把拉了过来,而后面的安东尼才刚刚赶来,向其他人伸出手,但红毯的退缩突然停了,接着有什么看不见的、幕一样的东西,咔嚓一声沿着红毯边缘,切断了尚在挣扎的人,安东尼握住了一只手,但拉过来的只有上半身,和未合眼的头颅。安东尼尖叫一声把手里的东西甩出去,瑟瑟缩缩地蹲在地上,捂着头痛哭起来。

  幸存的四个人,艾弗里、塔米、贝拉和安东尼,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安东尼自己抱着自己贴着墙边,塔米紧紧抱住贝拉,艾弗里面如死灰地摸出一支烟,用颤抖的手点燃,又放进颤抖的嘴唇间。

  “要上楼了。”

  艾弗里抽完两支烟,才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安东尼已经僵坐了很久,听到声音只是扶着墙站起来,又拉了一把塔米母女,四人望了一眼以往金碧辉煌的楼梯,现在看去只有一片破旧,巨大的露天玻璃没有洒下一丝光,只有烛火在摇曳。

  四人颤颤巍巍地迈出第一步,后面几步才稍微好了一些。脚步声在房子里嘎吱作响,回声敲击着四人的神经。

  “去哪一层?”

  安东尼问艾弗里,他们停在二楼走廊的入口,这一层黑黢黢,没有烛火,什么也看不到,安东尼不确定是不是要走进去。

  塔米却回答他:“三楼。”

  两个男人看着她,她解释道:“我之前给小夫人剪花,那天女管家不在,是我送上来的。小夫人在三楼,我猜……艾森少爷也不会太远。”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基本认同这个想法,照他们的猜测,艾森即便不在三楼,也只会在更高的楼层。

  于是他们不打算进二楼,直接上三楼。

  这时,二楼走廊里,突然一盏盏顶灯依次从远处亮起,直接逼到眼前,灯一打开,几人顿时倒抽一口冷气,灯光下,每个房间门口,都吊着一个人,一层全是交了械的军部人和一些佣人,除了脸是僵硬青紫的,身体被裹在黑色的茧里,地面不见一点影子。但灯光猛地一闪,茧壳突然变成红色,地面流出一滩血,当灯光再次打亮,茧全都消失不见。

  几人愣在原地,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拔腿就要走,这时远远看见走廊尽头一个顶着天花板的高大宽阔的身影,肩膀碰到顶,腰弯着,脸上没有眼睛,红舌垂到地上,他们在看到它的一瞬间就僵直在原地,只听见一声钟响,灯光一灭,再亮,那家伙不见了,手脚刚有热气,灯再一灭一亮,那家伙竟在短短一秒前进了几米。

  塔米率先反应过来,在下一次灯灭时用力踹了一脚艾弗里,艾弗里猛地摔倒在地,一把拉住安东尼,几人慌忙窜逃,背后那个东西在灯光闪烁中越逼越近,安东尼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准备转回头看一眼,但冥冥中有种预感,他的生存本能告诉他,做什么都可以,千万不要回头。

  艾弗里脑袋上冷汗一层层往外冒,他也不知道甩掉了没有,在楼梯拐角处准备回头,安东尼心下一凉,急忙伸手去拉他,但只看见艾弗里将要转过去的侧脸,安东尼已然来不及出声提醒,猛地甩头,自己先转回了头。

  正对上一张肮脏丑陋的、巨大的脸。

  安东尼突然很疑惑,他从来没有想要当英雄,为什么刚才要救艾弗里?是不是因为艾弗里分工钱的时候多给了自己一些补贴?是不是艾弗里帮他不厌其烦地往家里寄信?是不是艾弗里刚刚救过他?

  他已经不知道了,他在某个时刻居然凭借下意识的反应,做出了这样的举动。想到了这个,他对着那张丑脸笑了一下:“老子是英……”

  他话没有说完,便被猛地拖倒,一路拖进黑暗,艾弗里哀嚎一声,跟着去抓,被带得翻滚下楼梯,但什么也没抓到,摔下几层台阶,被赶过来的塔米和贝拉一把拉住。

  只剩他们三个人了。

  三人坐在三楼的入口,沉默着垂着头,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太多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他们还来不及反刍这其中的痛苦,现在他们如同三个死人,躲避着恐惧的殴打,没有多余的情绪做出任何反应。

  艾弗里突然转过头说:“不可笑吗?明知道艾森那个狗东西最可能在这里,我们还送上门?当初是谁想的这个主意。”

  塔米看了他一眼,慢慢地站起来:“走吧,别说那么多了。”

  “走去哪儿?!说什么?!我现在觉得这条路走错了,就他妈不该来!”艾弗里激动地高喊,扇起自己的头,巨大的精神压力折磨着他,他开始怀疑一切。

  贝拉紧紧拉住妈妈的衣角,躲在她身后,塔米平静地看着艾弗里捶打自己的头,又向墙上撞去,在地上干嚎,滚在一摊血里。

  塔米低下头,拉住贝拉的手,两人继续向三楼走去。

  三楼的设计不太一样,从楼梯进去首先是一个花园,穿过花园才是房间,而且房间还呈扇形分布,为了每一个都能看到海。

  这就方便了塔米,她刚穿过花园,一眼就看到了艾森的房间,因为他的房间,没有关门,也没有关灯,白色的灯光透出来,在门口洒出一片白,廊厅仍旧是一片蜡烛的海洋。

  塔米凭直觉也知道那是艾森的房间,疾步走去,心里积攒的一切情绪此时此刻都汇聚在心头。她经过其他房间时,发现那些房间上了更多的锁,尤其是小夫人那一间,门上挂了三把锁。

  她终于来到房门口,往里一看,艾森正坐在房屋中央的一把椅子上,手臂搭在椅靠,半侧着,望着房间一角,没有什么表情。他周围没有其他任何家具,他只是平静地、独自坐在这里,周遭的一切乌脏都绕他而去,他的房间一切正常。

  塔米只是远远望见过艾森的背影,这次才是正脸看到他,心里一惊,因为艾森太年轻了,根本就还是个小孩子。而艾森没有在看她,反而皱着眉看贝拉。

  “这里还有个孩子?”

  说着才抬起头看塔米,表情逐渐回归平静:“找我吗,塔米?”

  塔米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旋即一想那有什么重要的,便摇摇头,举起手里尖锐的烛架,一步步逼近他,“放我们走!让我们走!”

  艾森看了一眼烛架,塔米突然听见一阵凶狠的狗叫在很近的地方响起,这声音相当恐怖,仿佛空谷鬼叫,甚至伴着一种莫名的冷风,她一个激灵,差点跌倒。艾森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狗叫突然停止。

  艾森看着她,叹了口气:“你要去哪儿?”

  “离开这里。”

  艾森挠了挠脸:“我不觉得这能实现。”

  这关头,门口传来一声大喊:“狗崽子!我杀了你!!”

  艾森侧过身子看,艾弗里疯狂地冲过来,拿了一把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斧头朝艾森头上劈来,但远未到艾森身边,就被什么东西一口咬掉了手臂,接着便拖着艾弗里向外跑。

  这距离如此之近,溅出的血喷在了塔米脸上,艾弗里手里的斧头掉在了地上。

  塔米眼睛一红,捡起斧头就跟了出去:“放开他!我跟你拼了!”

  艾森也站起来跟了过去,站在门口向外望。

  那咬住艾弗里并拖走的东西停止了,艾弗里抱着受伤的手臂躺在血堆里,塔米扑过去撕下裙子给他缠到手臂上。

  她看了一眼艾森,突然想到,如果是楼下那些东西,刚才这一下艾弗里一定有去无回,可是这个艾森在,似乎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于是她带着女儿给艾弗里做了简单的包扎,便起身冲到艾森身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附身用手掌摩擦他的鞋面:“神的孩子,求您解放我们……”

  艾森向后退了一步。

  塔米抬起头:“你不想杀我们的吧?你是人吧?为什么要和它们做同样的事?”

  她清澈干净的目光直望到艾森的眼底,与其说在祈求,不如说在质问。

  艾森看着她:“我做了个选择,没有选你们而已。”

  “为了救埃德加小少爷吗?”

  艾森默认。

  “要献祭我们吗?”

  艾森没有说话。

  塔米站起来:“要是管用,他为什么还在嚎叫?”

  艾森回答说:“因为还没有杀完。”

  塔米直勾勾地盯着艾森的眼睛,在那森林一样幽深的眼眸中没有望到一点慈悲和愧疚,她终于绷不住伸出颤抖的手拉住艾森的手臂:“为什么呢?为什么因为要救你的家人,我们这么多人就要去死呢?……这不公平……”

  艾森低头看着她。

  “放过我们吧,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啊……”塔米不停地吻他的手,希望在他眼里看到一些怜悯,“为什么要死呀?”

  艾森叹口气:“什么都没做错却要死的人太多了。”

  塔米手一颤,比委屈求全更大的愤怒终于漫了上来。

  “他的命比我们的都贵重吗?!”塔米抬起头,瞪着红通通的眼,“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叫他去死啊!他一个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我管他是不是天才,是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叫他去死啊!他妈的叫他去死啊!”她拽着艾森的衣服晃,声嘶力竭地吼,“你们什么都有了啊,现在连我们的命都要收走吗!你们都去死吧!我诅咒你们!去死啊!去死!让那个孩子先去死!那个杂种、贱货、狗东西!埃德加!去死!去死!”

  艾森握住她的手:“不是他,是我。决定是我做的。”

  塔米听不进去,只是重复地发泄,朝艾森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吐在了衣领。

  艾森讲:“我不想失去我的港口。”

  这种感慨跟塔米有什么关系?“操/你妈啊!滚啊!去死吧!”

  艾森疲惫地往后退了一步:“你没有选吗?你也选了吧。”

  塔米猛地一愣:“……什么?”

  “为什么要让卡尔死?”

  “谁是卡尔?”

  “被你抓住,留下来的男人。”艾森说,“他还有个女儿在家里等他,和你女儿差不多大,为什么那个时候要把他留下来,你恨他吗?你跟他有过节吗?”

  塔米僵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艾森越过她望向后面的艾弗里:“艾弗里,为什么不救萨姆呢?他是你妻子的弟弟,当年你儿子发烧,不是他把孩子背去医院,你儿子已经死了吧?为什么不救他,他向你求救了吧。”

  艾弗里的眼眶突然一下充满泪水,接着大声喊:“放你妈的屁!如果不是你搞鬼,我们何必搞成这样?!你他妈现在还想怪我头上!”

  塔米显然没有这么好的心态,她颓然地坐在地上,失神地喃喃自语,男人被踩死的画面不停地在她眼前重复,她总觉得在稀巴烂的肉泥里可以看到他的脸。塔米抓着自己的头发突然嚎哭起来,捂住脸蜷起腿,疯狂地甩着头。

  贝拉一看高声喊着妈妈冲了过来,猛地一脚踹在艾森腿肚上,又一口狠狠地咬在艾森的手上,死死地咬着,几乎要咬下一块肉。

  艾森低下头,看到的是贝拉年轻却愤恨的眼。他捏住贝拉的脸,强迫她松开口,把自己的手抽离。

  “走远点,小鬼。”

  但贝拉的眼睛红得如同在烧火,几乎蒸干了泪水,艾森从未讲过如此愤恨的眼,怎么会如此恨?贝拉刚被推开,接着一口又咬了上来,仿佛一条不折不挠的杀人鱼。

  艾森这次就没动了,任由血一直流,他看着贝拉的眼睛,想起了安德烈。

  刚才在挣扎中掉落的领夹,发出一阵滋滋声,噌地一声贴到了天花板上,艾森跟着望过去。

  不知道是谁的心声,让这里不合时宜地响起了音乐。

  从走廊那头望过来,仿佛定格画面一帧帧播放:血泊里的艾弗里正在疯狂地破口大骂,塔米跪在地上捂住耳朵满脸痛苦地哭泣,小杀人鱼贝拉正死死地咬着艾森的手,而艾森看起来疲惫不堪,幽幽地叹气,仰头盯着天花板,那里有个小玩意,传来一阵沙锤声,接着响起《Beat the Devil\'s Tattoo》,响彻走廊。

  艾森喃喃自语。

  突然,走廊这头响起一声咆哮,音乐声戛然而止,有什么东西从后面风驰电掣地卷过来,塔米在楼下从未感觉到这样的速度和压迫感,仿佛一个强劲百倍的东西在扑过来。

  风紧随而来,那东西几乎现了形,一张红口张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万千张嘴,仿佛无间地狱,望不尽口舌尽头,牙齿又根根竖起,似刀似剑,这东西边呼吸边迫近,撑满了走廊壁,对着塔米奔来,塔米愣得一动不能动,那东西两秒便已来到,几乎可望见口中的蛇头。

  艾森抬起手臂,做了个停的手势。

  那疯狂的压迫感,瞬间停止,巨大的怪物们通通停在艾森手前。

  接着艾森翻了一下手,掌面朝上,随随便便伸出一根手指,那风卷残云便陡然换了个方向,像被什么更强大的东西碾压过去,刹那间,涤荡一切。

  艾弗里愣在原地,忘记了骂人,塔米一把拉过贝拉,把孩子护在自己的怀里。

  有个什么巨大的黑影在风暴之后冲来,临了变出了实体,朝艾森咬去,艾森抬起一脚,直挺挺地将那东西踢了回去,撞破了墙壁。

  艾森举起手在头顶拍了两下,像是宣布某场戏剧开演,语气甚至有些凶狠,他说:“好啦,好啦,受够啦。”说着迈起步伐,笔直地朝某个房间走去。

  路上,朱莉安娜房间门上的锁被突然解开了,朱莉安娜正好看见艾森坚定地经过,朝着被移到三楼最里面的埃德加房间,她只愣了一秒,立刻明白了他要去做什么,冲出来试图拉住他。

  但艾森仍旧是向前走,势必不会被阻挡,甚至没有低头看她,朱莉安娜本发狂地向拉回他,这时才发现阻拦不了,她扯她拽她咬,她光着脚在地上拖着,脚底磨出血,使劲把艾森朝另一个方向拉,但艾森还是在前进,她破口大骂,裙子挂到墙上的钩子,哗啦啦拽下一片,显得她伶仃的腿更加颤抖,她用力到青筋暴起,也无法阻挡,她如同一只蜘蛛,徒劳地在路上跟,两侧父母的房间被锁得牢牢的,只能听见两人在里面大声拍门,问出了什么事。朱莉安娜骂得难听,手指划得艾森脖子上一片血痕,却还是只能看见艾森的后背,被抓得血往下滴,滴进了她的眼睛里。

  朱莉安娜终于扛不住了。她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什么也做不到只剩下哭,艾森还是在往前走,拖了她两步,朱莉安娜也不再骂了,她绝望地望着弟弟,她的语气卑微可怜,她说:“艾森……我求求你……”

  艾森停下来,转过身,看了她一会儿,蹲下来,她满脸泪水,过往的青春风光、鲜衣怒马、安稳而幸福的人生,碎在她的脸上。

  “我的错。”艾森说,“是我的错,因为我下不了决心。你能听到他的叫声吗?从来他就没有希望,我自欺欺人,因为我不想失去他,不想失去你,不想击沉我的港口,否则我就要去流浪了。所以一切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朱莉安娜悲哀地望着他,大眼睛里泪水滚下来,连眼睛都没有眨。

  “那能不能给我一个晚上,最后一个晚上,让我跟他告别,他想吃冰淇淋,可我总是天气太冷,不到吃冰淇淋的季节,可他没有夏天了,艾森,能不能让我给他做一个冰淇淋?求求你了,起码最后让我陪他一下,我真的真的……真的受不了了……我扛不住这些了艾森,别就这么夺走他好吗?”

  艾森说:“我的错。所以没时间了。”

  他说着站起来,朱莉安娜扑上去要拉住他,艾森挣开她,她猛地摔在地上,艾森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一脚踹开门,看着床上的埃德加欢喜地望着他,跳下床朝他跑过来,张开手臂喊“舅舅!”,背后的朱莉安娜好不容易赶过来扒在门边。

  艾森伸出手指指向埃德加,地狱的狗扑上去一秒将他撕得稀碎,朱莉安娜看不见狗,只能看着埃德加在一瞬绽开,血向空中洒去,如同大丽花在房间盛放,如同烟火在微弱的烛光下闪出满眼鲜红的亮,窗外的阳光不可阻挡地冲进来,压倒了一切黑暗。

  接着血落下来,混着明媚的阳光,落在艾森的身上,落在她的身上。

  艾森转回头,他们站在埃德加的血雨里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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