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坠入了虚空,找不到出口,也触碰不到尽头。

  他要死了吗?

  这二十几年过得很糟糕,除却十八岁那一年,他浑浑噩噩的活到现在,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值得留恋的,但就着这样死去的话,他依旧有很多遗憾,更有很多不甘。

  这些遗憾和不甘都源自同一个人。

  ——郁衍。

  只要这个叫做郁衍的人还在,他就舍不得这样轻易的死去。

  他这糟糕的、短暂的一生,能真实的握在手里的东西太少了,以至于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他克制不住的、想要拼尽全力的握在手中,即便被伤的鲜血淋漓, 即便对方给予的痛苦已经完全大于了快乐,但他仍舍不得放下。

  怎么能放下呢?

  在他十八岁那年,那个人在那一场混乱中披荆斩棘而来,如同一抹清冷的月光照进他黯淡的身影,将他从泥潭里拉出来,给了他从未想过的平静安稳。

  他记得年少时郁衍给的每一次悸动与心跳,他理所当然的将对方刻入了自己的骨血里,他怎么可能舍弃自己的血肉?

  他后悔了,后悔之前故作洒脱的放手,以至于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以至于到死了,他都没有好好的抱一抱郁衍。

  他想,如果这次能活下来,即便郁衍会厌恶,他也会尽各种办法留在对方身边,哪怕姿态是可怜的、卑劣的...

  ...

  胸口被重重摁下,李时下意识的呕出了几口水,身体还没被大脑掌控,他依旧动弹不得,但他清楚的意识到。

  ——有人在救他,他还活着!

  眼睛还未睁开,李时便直觉唇角一软,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气息被渡了过来。

  几乎在一瞬间,李时就意识到了与他唇齿相碰的人是谁,下一秒,身体先与大脑,李时的手脚直接朝着对方缠了上去,并在那个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的吻了回去。

  冰凉柔软的触感直接刺激着李时的大脑,引得他身体不自觉的颤栗,他睁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人,在觉察到对方只是身形僵硬了一下,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时候,李时几乎被巨大的喜悦冲击到头皮发麻。

  没有拒绝是不是代表着接受?就算不接受那也说明不排斥。

  虽说可能仅仅是因为他们两个刚从生死关头过来,肾上腺素激增导致了现在的情况,但这种情况下暴露的不应该正是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吗?

  这些念头只在李时脑海里转了一瞬,便立刻得寸进尺的撬开了郁衍的牙关。

  反正他在刚刚就已经决定了,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

  人在激动的情况下很难控制力气,牙齿莽撞的磕碰上唇瓣,血腥味很快弥漫两人的唇舌之间,这个吻称不上美妙,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两人在岸边杂乱的草丛上,压出了一片狼藉,李时紧紧的抱着郁衍,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在觉察到李时手试图向下探的时候,郁衍终于忍无可忍的推开了对方。

  此时的他还压在李时的身上,膝盖暧昧的卡在李时的双腿之间,两人的衣衫更是凌乱不堪,因为被湖水浸透,胡乱的粘在身上,在暗青天色的映照下,怎么看怎么色情。

  两人具是气喘吁吁,谁也没比谁体面到哪里去,李时的手还勾着郁衍的脖颈,压得他不能直起身,那一双丹凤眼不知是因为水或是其他什么缘故,眼角破天荒的带上了一抹红。

  李时目光灼灼的看着郁衍,那里面迸发出来的情绪几乎想要将郁衍灼烧殆尽。

  面对这样的眼神,郁衍却没有回避,更也没有其他的动作,他就那样撑在李时上方,低垂着眼眸,似审视般回看着对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只有两人还有些凌乱的呼吸声。

  直到那呼吸渐渐平稳,直到一滴水顺着郁衍的发丝缓缓而下,并直直的落在了李时的鼻尖。

  那一下带着恼人的痒意,却敲的李时心间一动,这一下像是打开了李时脑子里的某种开关,他像是回过神般,强势的将郁衍压下,打算再次狠狠的吻了上去。

  只不过这一次郁衍没如李时所愿,在李时即将要碰触到他的时候,他腾出一只手,捏住了李时的下颌,力气之大,让李时都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下颌被郁衍的手死死卡着,李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眼睛看着对方。

  郁衍是一个很能伪装情绪的人,平素虽然冷淡,但从未在外面表现出过强烈的负面情绪,尤其在这一两年,在商场历练的更为沉稳,好似没什么事情可以引得他情绪大动干戈,即便当初被封氏撤资,他都是从容淡定的。

  但这次不同,郁衍浑身的的气压低到发指,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李时依旧清楚的感觉到了,郁衍在生气。

  郁衍脸色有些难看,他看了李时半响,终于开口了,声音裹挟着复杂的情绪,或是愤怒或是什么,总归失了他以往的克制。

  “你是疯子吗?”他问。

  郁衍其实更想问,刚刚在水下为什么要强撑,为什么溺水了都不向他求救,如果不是他及时回头看了一眼,后果不堪设想。

  但郁衍什么都没有问,因为那个人是李时,李时做出这些事情,他一点都不意外。

  手下的人含糊了几声,听不太清楚,但呼痛的轻嘶声还是传到了郁衍的耳朵里。

  郁衍下意识的松开手,他从李时身上起身,看着对方毫无所觉的揉着下巴,嘴里似埋怨道:“...草,这么多年了,你好歹对自己的手劲有点数吧...”

  郁衍抿唇不语,眉角眼梢间都透着冷意,他看起来依旧不近人情,放在一旁的手却不自觉的缩了缩。

  这一点微末的动作被李时眼尖看到了,他嘴角立刻扬了起来,看着眼前称得上狼狈的郁衍,笑的有点没心没肺,他故意忽略对方还在生气的这个事实,凑近郁衍,撞了撞对方的肩膀。

  “是啊,我是疯子啊,你不应该早就知道了吗?”

  “...”

  郁衍移开视线,身体稍稍与李时拉开距离,低头开始整理身上的衣服。

  李时笑了笑,没再开口,他知道,再多的话都掩藏在两人的心照不宣里。

  ……

  各自简单的整理好,两人又返回两车相撞的地方。

  比起他和郁衍,安旭然显然幸运的多,车身撞到桥头的柱子停下,在安全气囊的作用下,并未受太多的伤,只不过在剧烈的撞击下昏迷了过去。

  确定了对方没什么大问题后,两人便不再管他。

  李时从车里摸出被安旭然拿走的手机,正要打电话找人来处理这一堆烂摊子,耳边就传来了郁衍的声音。

  “我来吧。”

  手机被郁衍拿走,李时站在岸边的矮树旁,视线落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人身上,他听着空气中郁衍清冷冷的声音,对方有条不紊的跟电话对面的人安排事情。

  谢家那边有些要收尾的事情,公司一些紧急必要的事务,郁衍言简意赅的交代着。

  甚至还帮安旭然叫了救护车。

  电话并没有打太久,很快,李时便看到郁衍挂断了电话,他看着对方被月光勾勒出笔挺的身影一步步朝他走来的时候,李时突然很想抽根烟。

  摸了摸口袋,里面空空入也,他只能狠狠的捻了下手指,压下了胸口某种隐秘而不可告人的冲动。

  郁衍在距李时不远不近的地方站住脚步,视线从李时脸上划过,又很快挪开,他知道对方正在看他。

  “车二十分钟后到。”旷野上一阵晚风吹过,即便是夏日,也带起一阵阵凉意,郁衍看了下周围:“先找个避风的地方吧。”

  说罢,郁衍朝着一旁一处废弃的矮墙走去,走了几步,郁衍觉察到李时并未跟上来,他停下脚步。

  身后传来李时的声音。

  “郁衍。”他喊道。

  郁衍回头。

  暗青色的天空不知何时升起一轮满月,周围的云彩层层蔼蔼,依旧遮不住它暖光色的月辉。

  李时就那样站在月亮下,身上洒落着朦朦胧胧的月光,他眉眼是舒展的,嘴角是扬起的。

  连在开口的声音都一改往日的散漫,轻松却坚定,就那样直直的撞进了郁衍的耳中。

  “我可以追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