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场子里格外热闹,这里聚集了大部分的灯红酒绿,赌徒、酒鬼都希望这此期间一夜暴富,但大多数,都一夜之间输的倾家荡产,反倒欠给赌场一大笔高利贷。

  李时坐在一旁的卡座里,眼神沉沉,一旁的王明见状,将一根烟递了过去。

  “想什么呢?一副死了爹的表情。”说完王明又乐了:“不对,你爹要真死了,你应该高兴。”

  “没什么。”李时接过烟放在一旁,问:“发哥那边你怎么说的。”

  “说什么?没怎么说,也不知道发哥最近在鼓捣什么,忙的不行,懒得理会我们这些小鱼小虾。”

  说着说着王明像是想到什么般脸色沉了沉,他骂了一句:“艹,张凯那傻逼,不知道怎么就得了发哥的青眼,现在发哥倚重那傻逼的不行,这都他妈敢到面前耀武扬威了。”

  李时不怎么在意,他随意的“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王明见李时实在没心情,他起身拍了拍李时的肩膀:“行吧,你继续在这里COS沉思者吧,我去那边转转。”

  王明走了,李时继续坐在原地发呆。

  这是李时回场子里的第五天,他没有告诉郁衍,只说自己找到了新工作。

  郁衍听到后也只是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这几天郁衍肉眼可见的忙碌了起来,如果是之前,李时可能会认为对方在因为高考临近,忙于学习。

  可现在他不由的开始多想,是不是郁衍又去见那个人,郁衍是不是背着他已经做好了离开的打算。

  这几天他几乎彻夜难眠,就算睡着了也会时不时的惊醒,而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在黑暗中摸索身旁的人,在触及到那句温热的躯体时,他心里才会稍稍安定一些。

  白天他更是心里难安,总要找尽各种看似合理的理由去给郁衍发信息,好确认对方还在。

  大多数时候郁衍都会回,即便回的信息很简略,但一遇到郁衍许久不回的时候,李时开始克制不住的焦躁。

  如果不是外公还在家里,他真的恨不得立刻去学校找郁衍。

  李时也觉得自己神经病,也觉得自己畏首畏尾,他有时候看到郁衍就会想,要不直接摊牌得了,问清楚对方到底怎么想,那天他听到的“回去”又是什么意思。

  李时的不对劲很快就被郁衍发现了,在晚上李时第三次去碰郁衍的时候,对方突然睁开了眼。

  “李时。”郁衍说着,之后起身拍开了灯。

  刺眼的灯光一下子冲进了李时的眼睛里,晃的他一阵恍惚,耳边是郁衍清冷的声音。

  “你这几天怎么了?”

  李时也跟着坐起身,随便抹了一把脸,声音低沉:“没怎么,就是有点睡不好。”

  郁衍显然没有信,他那双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李时:“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听到这个问题,被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折磨了许久的李时,像是被突然引爆了心里的那根线,他不答反问:“那你呢,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李时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好,郁衍皱起眉:“你到底怎么了?”

  李时也惊觉自己冲动了,他立刻避开郁衍的视线,压低了声音:“抱歉,我脑子不清醒,睡吧,你明天还要早起。”

  郁衍没说话,只那么静静的看着李时。

  李时内心的情绪也快要爆炸了,他有些自暴自弃道:“算了,你先睡,我去外面抽根烟。”

  说罢李时也不等郁衍回话,就那么下了床,踩上拖鞋走了出去。

  阳台上,李时深深的吐出了一口烟雾,看着远处的星空,像是要将心里那股郁结之气也一并吐出,他觉得自己快忍不住了。

  如果刚刚郁衍再多问他一句,他估计已经将心里所有的问题都问了出来。

  李时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但眼下也实在不是摊牌的时候,现在已经五月中旬了,距离郁衍高考也不过二十天的时间了。

  再等等,等郁衍高考完,他会好好和郁衍谈一谈。

  一根烟抽完,李时也觉得自己差不多将情绪整理好了,他又在外面散了散身上的烟味,这才踩着拖鞋重新回了房间。

  开门的时候,李时发现郁衍没在床上,而是一反常态的坐在了桌子前,对方手里拿着手机,像是刚挂断了电话。

  李时没太注意,他坐回了床上,随口问:“这么晚了,谁的电话?”

  郁衍秉文回答,而是喊了一声:“李时。”

  李时回身:“怎么了?”

  只见郁衍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上一次是退学,这一次又是什么?”

  李时这才看清对方手里拿着的是他的手机,他的心瞬间坠了下去。

  ——郁衍发现了。

  “为什么回去?”郁衍声音很轻,吐出来的字带着彻骨的寒意:“你为什么就把自己看的这么轻贱?”

  说着郁衍又低低的笑了一声:“为了我吗?”

  “郁衍。”李时想要打断对方的话,他本能的觉得后面的话不是他想听到的。

  “你总是这样擅作主张的将你所谓的好强加在我身上,我有说过我需要吗?”

  “李时,我说过我讨厌这样,我厌恶极了你这样自毁式的对我好。”

  “厌恶?”李时愣了下,随后那股刚被压下去的火瞬间冲了出来,他看着郁衍,声音几乎带着抖:“我们的关系,你管我对你好这叫擅自?郁衍,你真的喜欢我吗?”

  随后他声音提高了不少:“是!对!我退学在你看来不可理喻!但是他妈的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他妈不退学难道让你休学吗?!”

  “外公总要有人照顾,钱总要想办法赚,我退学难道不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吗。”

  “我说过。”郁衍像是气狠了,他的一向冷淡的音色染上了明显的愤怒:“这些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你只需要负责好你自己。”

  “你怎么处理?”

  说着李时突然想到什么般,他看着郁衍,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你所谓的处理就是去求那个十几年前抛妻弃子的人渣吗!”

  争吵声夏然而止。

  郁衍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了,他抿着唇,冷冷的看着李时:“你跟踪我?”

  李时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他缓和了下情绪,尽量让自己声音如常:“我只是意外碰到。”

  话音刚落,身旁的手机又突兀的响起。

  不休不止的铃声打断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片刻后,李时拿起了手机。

  电话是场子那边打来的,王明出了事。

  李时脸色也沉了下来,他边听那边人慌乱的叙述,边起身拿起一旁的T恤,等那边讲完了,李时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他收起手机,看了眼一旁的郁衍。

  “我得出去一趟,你先睡吧,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打开门的时候,身后传了郁衍的声音:“李时。”

  李时转头,深深的看了郁衍一眼,重复道:“等我回来。”

  李时到场子里的时候,就看到了一片狼藉,散落了一地的器具和桌椅上还能看到斑驳的血迹。

  “明哥已经被送去医院了,那几个人也被兄弟们摁住了,时哥你看现在怎么处理。”一旁王明的小弟对李时交代着现在的情况。

  “先找几个人把这里收拾了,再带我去看看那几个人。”

  “好嘞!”

  事情说起来也没有那么复杂,赌徒赌红了眼什么都做得出来,王明一时不察栽了跟头,受了点小伤。

  处理这种事情,李时之前在会所的时候也常做,倒也没那么棘手。

  等所有的一切都弄完的,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他看了眼时间,之后对一旁的小弟说:“先这样吧,我得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再给我电话吧。”

  李时先回了家,果不其然,郁衍还在。

  外公看着从门外进来的李时,问了一句:“去哪里了?”

  李时将手里的买好的早餐放在桌子上,佯装无事发生的样子笑道:“去买早餐了。”

  “郁衍不是做了吗?”外公有些疑惑。

  “是啊,所以可能要多吃一份了。”李时回答道,随后他看向郁衍:“你多吃一点,不然浪费。”

  郁衍瞟了李时一眼,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拒绝李时递过来的包子。

  经过一晚上的沉淀,两人像是都冷静了下来,且两个人都有默契,不在外公面前表露出什么。

  吃完饭,郁衍照常去上学,李时将他送到门外,语气如平常一般问:“晚上吃什么?”

  “随你。”

  “那我看着整了啊。”

  “嗯。”

  日子又不急不缓的走了两天,有外公在的时候,两人一切如常,郁衍也不再过问李时去场子里工作的事情,李时也不再追问郁衍和那个人到底谈了什么。

  两人像是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最起码表面上是。

  直到李时接到一个电话。

  ——李建军死了。

  派出所通知李时认领尸体的时候,正是中午,李时刚将煲好的汤从炉灶上端下来。

  听到电话的内容时,李时只愣了一会儿,随后有条不紊安排好外公,这才去了派出所。

  他站在那间空荡荡的屋子里,看着白布单下面的那张脸,颧骨凹陷,面色灰白,李时脑子里一个想法竟然是。

  原来,死了的李建军是这样的。

  他曾无数次在梦里在臆想过李建军无数种死法,但没有一种是这样的。

  警察告诉他,李建军是今早六点被人在县城边上的河沟里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法医给出的结论是:醉酒失足后溺毙。

  在李时以为要和李建军纠缠个十几二十年的时候,对方就这样轻飘飘的死了,比起这十几年来给李时人生里造成的浓墨重彩,李建军竟然就这样死的毫无声息。

  以至于让李时不敢相信。

  李时也确实做到了他口中的承诺,给李建军送终, 说是送终,也没有葬礼这种仪式,只是很简单的走流程,送去了火葬场,几个小时后李时就收到了一个装着骨灰的盒子。

  郁衍得知情况赶过去的时候,就见李时捧着那个黑色的骨灰盒,脸上平静极了。

  对方甚至在看到他的时候,还扯出了一个笑容:“你怎么回来了?”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郁衍问。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的。”李时像是无所谓的轻笑了一声,随后对郁衍说:“走吧,家里给你煲了汤。”

  刚走两步,李时似乎意识到手上捧了东西,他笑了一声,转头对郁衍说:“忘了,要先处理了这个东西。”

  李时将李建军骨灰洒进了县城周围那边的河里。

  他好似平静到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郁衍触碰到李时的手时,才发觉对方手异常的冰冷。

  片刻后,郁衍主动将李时揽进了怀里,他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只轻声道:“还有我。”

  “我知道。”黑暗里传来李时很轻的回答。

  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其实自从上次那次争吵之后,两人已经很久没这样亲密了,别说拥抱接吻,连触碰都少的可怜,他们之间像是有一根紧紧绷着的线,不管是谁,稍微一个不慎,这根线就会彻底的崩断。

  而今晚,这根线随着李建军的意外离世,稍稍的松缓了一些。

  李时靠在郁衍的肩头,睁着眼睛盯着虚空发呆,他好像想了很多,但仔细回忆好像又什么都没想。

  半响。

  “郁衍。”他叫道。

  “别丢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