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星耀拿着处方去缴费窗口, 昏昏欲睡的收银员又看过来,盯着他脸几秒,才不慌不忙地收钱。接着, 去取针水。
pick坐在休息椅,静静地看他为自己忙里忙外。
这画面是那么平常,却似为自己构筑出一片安全的屏障, 把风雨完全阻隔在外。
他虽总否认自己是富二代, 但否认不了,他在家的时候,学到的生活技能实在少之又少。到他年少轻狂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辍学跑到HOF后,才发现, 生活不易, 自己只能拿到0的, 不止是英语成绩……
比如,洗衣服,给自己做简单的吃食, 整理东西, 对晏陈来说, 都太难了,比1v2的贴脸刚枪还难。
到栗星耀进HOF一线队后, 他略显混乱的生活状况才有所改变。
栗星耀会做饭, 做得还很好吃, 他说, “我十岁就自己做饭了。”
他整理东西也很熟练,两个人在基地的宿舍是挨着的, 栗星耀日常过来替他整理房间, 整理完, 还用宿舍简陋的烹饪条件做个简单的宵夜,面条,饺子什么的……
pick突然不确定,在HOF那几年,究竟是他作为队员依赖着队长,还是自己依赖着他呢?
栗星耀把针水送到护士站后走过来,站着看她,目光沉沉,里面仿佛压抑着很多不明的情绪。
pick没有过多揣摩,起身问:“好了么?”
他说:“先换衣服吧。”
“衣服?”
“去车里。”
然后,他伸出左臂绕过pick肩膀,抓紧小臂,稍稍护住,右手撑伞,走向停在雨中的白色雷克萨斯。
pick看到自己的衬衫贴在他浅色长袖T恤上,氲出一块水迹。
上车时,栗星耀扶了他一把,自己也收伞钻进车里。
座位上有只黑色的袋子,他拿了塞到pick手里,淡淡道:“赶紧换了。”
然后,一言不发地启动汽车引擎,拧开车载空调,让车内温度升上来,又从侧面的储物盒拿出块干净的毛巾,替这湿透的人擦头发。
袋子里有干爽的衣服,还很贴心的装了内衣裤,袜子和拖鞋,带着洗衣液的柠檬香味。
pick踟蹰了几秒,考虑要不要让他先下车,以避免尴尬和暧昧的场面。
但是栗星耀已经伸手,说:“我帮你。”
pick身体僵硬,没说话,别开视线不看栗星耀,脖颈拉出一道锐利的线条。
扣子一颗颗被解开,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瘦得能看出肋骨的形状,又因为冰冷和发烧,微微发青。
胸口,戴着那条指环项链,
栗星耀边用干净的毛巾帮他把身体擦干一些,边若无其事地开口问:“你昨晚上去找霍大宝干嘛?”
“直播的事。”pick想都不想就说谎。
栗星耀抓着毛巾的手一顿,脸颊动了动,又用很平静地语气问:“连子昂是谁?”
他这个问题太出乎预料。
他怎么会知道连子昂呢?
pick猝然抬起视线,“你……”
还没有把话说出来,他已想到,栗星耀既然能找到这个医院,必然已给霍大宝打过电话,酒吧的事情,这人已经全都知道了。
一瞬的失措后,pick的神情重归淡然,好似刚刚那一抹变色只不过是错觉。
他回答,“连子昂欠我钱。”
栗星耀眯起眼,用仿佛要将人洞穿的锐利视线盯着pick。
然后,他压着声音,一字一字地从牙缝间吐出这句话,“晏陈,这样骗我,你不累么?”
pick脸上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里,幽黑的瞳仁猝然收缩成细细颤动的一点。
他们不闪不避地凝注着对方的眼睛。
却看不透彼此。
或许,他们从未看透彼此。
在HOF,他们不曾完全走近。而三年后的重逢,又让他们的感情来得太仓促。
所以,栗星耀到底喜欢晏陈什么?
晏陈难道非栗星耀不可?
他们或许只是被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就算他们曾在以前日日夜夜训练的陪伴中,在队长和队员的相互关怀里,产生过夹杂着迷恋、尊敬的爱慕之情,但是三年的分离,难道不会把这些感情消磨殆尽?
栗星耀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好似已经预感到,pick绝不会开口。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心里从来也没有这么难受过,但他不想再退让。
“栗子,还不到时候。”
pick的声音还是从容,然后,他避开栗星耀的视线,拿出袋子里的白色卫衣,在身上套好。
衣服是栗星耀的,穿在他身上,过份宽松,露出一角清晰的锁骨,贴在胸口的指环项链,被车内的黄色的顶灯照出一星亮光。
栗星耀把视线硬生生从指环上移开,“我觉得我们应该冷静一段时间。”
他这句话说出来,别说对方一怔,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是在分手?
但是,他们好像并没有在一起过?
pick突兀地喊了一声,“栗子。”因为生病,他声音气势稍弱,语气却平常,既没有暧昧也没有撒娇。
栗星耀没有回答,像逃离般开门下车。
车外,风雨依旧在这座城中肆虐。
透过车窗,pick看到男生并没有离开,他撑伞站在车门旁,留给车里一个挺拔的背影。他还在等自己,但那道刚刚构筑起的令人安心的屏障已经荡然无存。
pick忘了,这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少年。
他慢吞吞地月兑下湿裤子,看到还细心地准备了新的内裤,也不知这么深的夜,这人为了这些,花了多少力气。
栗星耀的裤子稍长,他把裤脚挽起两道。
鞋子也有,是一双棉布的露趾拖鞋,pick换下自己湿透的帆布鞋,趿拉着下车的时候,踩了一脚水。
栗星耀本来撑伞走在身旁,看到,又伸手揽住他的小臂,给他借力。
进输液区,护士已经备好针水,见人回来,催了几句。
pick躺在病床上,温暖的枕头和被褥抚慰了疲惫的身体,倦意猝然袭来。
栗星耀替他掖了掖被子,坐在隔壁的病床上。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敲打着病房的窗户,发出滴答作响的声音。
这声音传到耳中,就好像雨水滴在心上,一下一下,渐渐地,合着眼前栗星耀的面容,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
第二天,电机运行的嗡嗡声,繁忙的碰撞声,匆匆而行的脚步声,一点点把pick从沉睡中唤醒。
呼吸间都是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医院已经开始进行每日清晨例行的清洁和消毒。
窗外,天已大亮。
pick在病床上坐起,还有些恍惚。
思维混乱,让他忍不住怀疑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栗星耀究竟有没有来过?
隔壁床空荡荡的,自己的手机摆在枕边,已经满电,身上是宽大干燥的白色卫衣……
护士恰好拿着文件夹,进来查房,“诶,你醒了?”
pick看着她问,“请问医生,昨晚陪我那个男生呢?”
护士回想一下,“高高帅帅那个么?四点你拔完针就走了,还请我让你在这睡一会。”
“哦。”
“你感觉怎么样?退烧没有?”
pick点头,“退了。”
“那就快点走吧,我们要上早班了。”
pick下床找鞋,看到那双棉布的露趾拖鞋。
终于确认,昨晚栗星耀不但来过,还说了要彼此冷静这样的话。
让他离自己远点正是pick的初衷,这一刻,他心里一直压着的那块沉重的石头被搬走了,但是,却换上了另一块更重的……
这样不好,太矫情。
他强行把这些情绪从脑中清空。
走出医院,天已放晴,湛蓝纯粹得仿佛被雨水洗刷过一般,倒映在地面的积水里,天上地下都有蓝色。
耗子打来电话。
“喂,队长,这么早,没打扰你吧,经理让我打的。”已经八点多,本来也不早了,但不晓得耗子在想些什么,语气银荡得不要不要。
“我在回来的路上。”pick握着手机,趿拉着拖鞋往马路对面去打车。
“哦哦,HOF今早的航班是吧?没事,到了魔都你们又可以卿卿我我……唉唉唉,经理……饶命……”耗子的银词浪语被镇压了。
关小溪接管手机,气呼呼丢过来一句,“赶紧回来!收拾收拾要去机场了。”然后,不等对方回答,她就很快地挂断电话。
回到ASH,九点多。
pick一进基地,就被几个人探究、揶揄的目光锁定。
耗子笑得暧昧,“队长,你衣服呢?昨晚这么激烈?”
pick走到置物箱跟前找衣服准备洗澡,淡淡地解释,“别误会,我昨晚去医院挂水,淋湿了。”
“哦——”
“是这样么?”
“这么凶,都进医院啦?”
小白和耗子脱着尾音,唱双簧般取笑他,被关小溪叫停了。
她走到pick跟前,嗫喏道:“你感冒好点没有?”
pick正要进浴室,停下回答:“昨晚去挂过水,没什么大事了。”
关小溪点头,“嗯,那个,没事就好,小心点,别影响比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