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巴其斯之书>第四章:两个世界的距离

玛阿塔与妮可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曾在一小时之前把塞卡雷斯惹恼这件事情了。并且当她们冲回学生会办公室、看到会长大人一副云雷翻滚的阴沉脸色时,连自我检讨都没来得及做妮可就一巴掌拍在了他面前的桌案上——

  “说真的塞卡雷斯,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强烈地认为你是一个天才!”

  “你觉得这样就可以不为那第十七扇门负责任了吗,布鲁维小姐。”被如此盛赞的家伙连头也没抬,继续漫不经心地盯着自己的笔记本。

  妮可的热情瞬间瘪了下去。

  “嗨,小气鬼。”她瞪瞪眼睛:“我们还为你会对你那个猜想的结果挺感兴趣呢——‘时空穿越’是吗?哈,不过好吧,如果你更喜欢研究什么门的话……”

  像是一句咒语,塞卡雷斯“啪”地坐直了身子。

  “晚餐我请了,说下去。”

  妮可得意地咧咧嘴,随即冲玛阿塔眨了眨眼睛:“亲爱的,这个你擅长,我先去喝口水。”

  五分钟之后,塞卡雷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强迫认知!能想象吗,那可怜的家伙居然是靠这个掌握咱们的语言的!受术者十二分之一的生命作为代价啊,而且在本人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真没想到水黦芫会这么干,我就不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内神树院会给了他特许?说不定这件事情那些长老们还根本不知道呢。”妮可在沙发上愤愤地发表意见。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呀,那种情况下,想要跟这个世界交流这是唯一快捷的方法了。”玛阿塔低声提醒她也提醒自己:“妮可,我还不是一样……记忆夺取,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

  “得了亲爱的,这怎么能怪你?谁知道那这个人会一点魔防意识都没有!想想吧,来自另一个世界,体质那么奇怪,不然你怎么会施得出那种禁术来呢?再说,我倒觉得是你救了他,失去那些记忆之后他看起来好多了不是吗,放松下来吧……”一视同仁这种概念在妮可这里永远见不到天日,但是这一席安慰听在玛阿塔耳朵里,却无疑温暖得像杯热茶一样。

  她感激地笑了笑,然后向聚精会神的塞卡雷斯补充了一句:“对了,他的衣服,你说很奇妙的那个,我特意问过了——他说那叫做‘夸拦背心’,图案是自描的,咱们这里真的没有呢。”

  得说,不愧是迪姆罗斯特家族的继承人,他的反应比两个姑娘预想的可冷静多了。

  ……又过了五分钟。

  “我说你能不能先把嘴合上?”妮可拧着眉头不耐烦地说到。

  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然后,几乎是爆豆:“我就知道!不,开什么玩笑!好吧,我是想到了,但是要接受它就是事实……哎呀库索斯,为什么我不把它们记下来呢!可是在此之前,外星?这有点超乎了我的想象,我原本没以为这会涉及到旧科学派理论。说到底,人呢?那个叫做黄河的来客?我想如果能跟他当面交流的话……”

  “你可以去校长室试试看,刚刚品奇主任已经把他带走啦,我想八成是那儿。”妮可耸耸肩,漂亮的红色眼睛里露出了一点担忧。

  “什么?”失望混含了震惊,塞卡雷挑挑眉毛:“这么说到底是让人给找着了?我猜也是。哎,你们呀,就应该第一时间把他带到这儿来……”

  “好让你像研究一只青蛙一样对着人家刨根问底?”妮可不屑地吹了口气。“提醒你,那家伙力气大得跟牛头人一样,发起火来可连影血都按不住他!而且就算他在这里又怎么样呢,教授们还是会找过来,你知道,维达的‘小翅膀’可是无孔不入的。”

  妮可说的是一条黑溜溜的小型有翼蛇,维达先生的法师宠物。刚才在喷水池边上,正是它发现了黄河,并且偷偷向主人报告了信号。几个教授追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吓了一跳,黄河的脸色更是苍白得像死人一样,但是……他居然没有跑。他坐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瞳孔缩成漆黑的一点,完全木然,直到他被带走。几次回想起那个眼神玛阿塔都觉得揪心极了。

  “找到,当然了,妄想把他藏起来是不明智的。”塞卡雷斯点点手指。一脸意味深长:“撇开别的不提,如果他要寻求帮助,阿卡尼亚是最适合的地方。老实说吧,要是连水黦芫都说没有办法,那么就算他跑到外面去了又能怎么样呢?我叫你们把他带来这里的意思是说,如果……好吧,这件事情太不可思议了,说不定我还能在教授们之前研究出点眉目来呢!”

  “什么眉目?塞卡雷斯,有办法能让他回去吗?”玛阿塔有潜藏不住的急切。

  “这就要看了。理论上……”

  “打住,塞卡雷斯。听我说,研究这种东西嘛,当然需要一个清静的环境,我们还是不打扰你比较好。那么,加油,晚餐的时候见。”

  “可是……”

  “走啦,玛阿塔,走啦。真要讨论起来,咱们还能见得到今天的晚餐吗?一有对手,这家伙会废寝忘食地唠叨到明天早上的。别忘了咱们可连中午饭都没吃呢!”

  * * *

  而事实上,这顿说好了由塞卡雷斯做东的晚饭到底也没吃成。理由是傍晚的时候,银月打来电话,邀请两个姑娘在蟹吧见面。作为新闻社成员,他想写一篇关于“黄河事件”专题稿,需要她俩的帮忙。

  “螃螃螃螃蟹酒吧?!为什么偏偏是那里!”

  玛阿塔刚放下电话就听到妮可巨大的惨叫声。于是她想起了一件事情——蟹吧的老板,好像叫做曼尼?欧威尔……

  “那还要去吗?”她眨眨眼睛,体贴地问道。

  “……”妮可一脸痛苦。

  “影血先生也会在呢。”

  痛苦加剧了。天使和魔鬼各执己见正在心底进行一场厮杀,妮可怨恨地瞪着眼睛。

  “你想,生活区,影血和银月会不会穿情侣套装呢?那一定漂亮极了,妮可。”玛阿塔露出一个神往的笑容。

  三分钟以后,两个姑娘一起走在了通往酒吧的路上。

  “你说要是那个流氓再敢胡来的话,影血会不会对他不客气?我是说,就像中午……”想到不一会儿就要坐进曼尼?欧威尔的视线里,妮可正竭力幻想一个英雄救美的画面,然后一瞬间脸上有点红。

  不想打击她,但是玛阿塔觉得可能性不是很大。影血是那种看起来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人,冷冰冰的,还挺凶,这点在他对于黄河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了。一件事情,除非关系到银月,否则他多半不会看在眼里。而欧威尔先生好像对男孩子没什么兴趣吧?玛阿塔不无遗憾地想。

  穿过住宿区的界线来到“小镇”,她们第二次拨打塞卡雷斯的手机。依旧关着。

  “办公室电话没人接,公寓也是,这家伙到底去哪儿了?”妮可不满地嘟起嘴,“我看不用告诉他约会取消这回事儿,他根本就是想赖账。”

  “不会的,倒可能是忘了。”玛阿塔微笑着摇了摇头。“你也知道啊,塞卡雷斯一专注起什么事情来会连自己姓迪姆罗斯特也给忘记。现在,大概正在图书馆里查资料吧。”

  “开玩笑……”妮可惊恐地瞥了一眼天际——那里低低的云彩被映得通红一片,太阳沉落得只剩一缕小小的金边。“马上要天黑了,图书馆!?”

  “塞卡雷斯从来也不怕什么幽灵的传说。”玛阿塔知道好朋友指的是什么,她自己也觉得挺难以理解,歪了下脑袋。“他认为那是骗人的,要不然就是有在谁恶作剧,故意吓唬大家。有好多次他都是直到图书馆关门才肯出来呢,不过,怨灵好像也从来没找过他什么麻烦。”

  “那一定是因为他太矮了。”妮可笑不可抑地下了结论:“你想菲尔弗在那么上面,他肯定看不见,所以也不会被吓着啦。”

  “妮可……”玛阿塔勉强牵了一下嘴角。她可没那么勇敢——图书馆里的女鬼,那个几百年前被钉死在天花板上的女巫师的幽灵,传说她一到太阳落山之后就会开始作祟——在看不见的地方发出慎人的哭泣或者窃笑啦,要不然就是呈现自己死时的样子,赫然出现在白花花的天花板上,把鲜血滴在底下同学们的衣服上……据说十几年前有两个学生就是被它吓得神经错乱,说什么也不肯再在这里继续上学了。玛阿塔每每想起这些事情来就觉得背后的汗毛孔全都丝丝发凉。

  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紧张情绪,小红帽扑了扑翅膀,衔起她一根金色的头发在嘴里咬着。

  这回去酒吧,玛阿塔选择带上它同行。

  在此之前,对于主人一整天的不闻不问,那小东西显得非常不满——刚进宿舍的时候,它站在自己的小笼子边上,别过脑袋,一幅看破风霜的神气。当时妮可被它逗得直乐:“嗨,想想看,要是温蒂和露温妮知道咱们刚才居然一直跟影血和银月在一起,她们会不会也嫉妒成这副样子?”而当她们决定要赴银月的邀请时,玛阿塔把一张便条留在它脚下:“交给我下铺的漂亮姐姐,告诉她……”话没说完,小红帽已经用自己坚决的行动表示了抗议——它一头钻进主人的脖领子里,小爪子钩住衣线,死活不肯出来……

  所以,现在,当两个姑娘并肩站在蟹吧门口的时候,玛阿塔只好伸出手指来捋了捋它火红的羽毛:“不许去欺负别的小动物好吗?而且,要是吵得受不了就回宿舍去吧,这里从来都是闹哄哄的。”

  小红帽愉快地叫了两声算作回应。

  “准备好了吗?”玛阿塔侧过头来看看妮可。那姑娘现在的表情仿佛是要奔赴敢死前线。

  “上!我是说……走。”

  沉重的木头门在下一刻应手而开——灯光,烟气,酒熏,震得人神经嘣嘣跳的喧闹音乐,在一瞬间扑面而来。

  * * *

  蟹吧是个挺大的地方,只有一层,你说不好它这是什么布局,总之边边角角多得不可思义,除了一张下弦月形的吧台还算豁亮之外,其余的成套桌椅绝大部分都被遮蔽在阴影里——而且,整间屋子非常的暗。灯光昏黄,玻璃窗上都涂了一层厚厚的幽异花纹,加上半个上空的烟雾缭绕……两个人间的距离一旦超过三米就完全不分彼此。玛阿塔认为这简直就是个专门用来搞私密交易的场所。如果有个人忽然出现在一张拐角的座位旁边、掏出只违禁魔杖拍在桌子上问你要价的话,她觉得这绝对正常。至少比一所学校里面有这么一个混沌颓靡的地方看起来要正常得多。

  玛阿塔只在一星级的时候进来过一次。那回是误打误撞,小红帽彪悍地把一头成年翼蛇“追杀”进这里,她冲了进去,结果被巨大的音乐声和浓浓的二手烟搞得晕头转向……现在,第二次推开这扇门,情况并没有什么好转。

  好在影血和银月坐在了非常醒目的位置——吧台边上。不然光是在这种乌烟瘴气当中找人就会要了她们的命。不过,相对的,也有弊端——妮可必须以一桌之隔的距离去面对欧威尔了。现在那家伙正一脸热忱地对着一个占卜系女孩子大喷赞美的口水。也许是他的泡妞水平有所提高,那姑娘居然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妮可浑身冷颤地摇了摇头,同时庆幸:对,看她,看她,看欣赏你的那个人,别看我!而玛阿塔则开始对银月的动机表示怀疑:这么个地方真的能进行采访吗?他确定?

  那边,看到她们进来,银月微笑地挥挥手。影血则只是侧过头微微扬了扬杯子,表示问好。

  妮可拉着玛阿塔走了过去。

  直到跟前才看清楚,这两个人并没有穿什么情侣套装,这让妮可有点失望。银月只套了一件很随意的短衫,淡蓝,像极了影血头发的蓝色,坐在这么个地方依旧显得干净又清爽;影血则穿着黑衬衣。玛阿塔注意到他少系了两颗扣子,一枚黑色的逆五芒星挂坠在胸口前若隐若现。这倒不错。她带着欣赏的眼光去看问题——如果这个人把一件衣服穿得笔管条直,那反而跟他眼睛里的疏懒匹配不上了。

  动物们的判断力总是很让人叹服。在小红帽这里,玛阿塔得到了以上结论。

  在木门刚刚打开一条缝的时候,那家伙就在主人肩上轻轻一蹬,振翅钻了进来。现在,在室内盘旋了一圈之后,它飞回来了——二话没说,直接落在了银月胸前。

  玛阿塔和妮可双双叹了口气。

  银月惊讶地低下头,那红色的小东西正用小嘴在他衣服上一个劲地蹭来蹭去,不时扬起脑袋,小黑豆眼里的光芒简直纯良得跟塞卡雷斯有得一拼……

  从来都是这样的,这只色鸟!认玛阿塔如何咳嗽呼唤使眼色它都铁了心的做生根发芽状不挪动地方,最后做主人的没办法了:“对不起,它喜欢漂亮的东西……”

  银月倒是 毫不介意。“你的宠物吗,玛阿塔小姐?很可爱。”

  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两轮半月,是真的纯净和温和。影血伸过手来在他的头顶上拍了拍,似乎是表示一种对小红帽别别扭扭的嫉妒,两个女孩子被他们之间的暧昧逗笑了。

  “要开始采访吗?还是——换个地方?”妮可对着银月的耳朵叫到。刚才的一瞬间音乐到达了一个高潮,鼓点震天巨响。

  “还得再等等。”银月把小红帽移到了自己肩上,大声回了一句:“我们还约了别人。先喝点东西怎么样?”

  当两个姑娘攀上高脚凳的时候,不出所料——欧威尔惊喜地撇开了刚才的女孩子,朝妮可走了过来。

  “嗨,我的姑娘,越来越迷人了!最近好吗?想起到这里来看望你的……”

  “停,打住!”妮可做了个十字交叉的隔挡手势:“正经事,老曼尼,而且旁边还有男士呢。”

  她总是在曼尼的名字前头加上一个“老”字,用以提醒他跟自己的距离,也用来提醒他这把岁数的男人早应该过了鲁莽疯狂的年纪。不过,看起来收效甚微。欧微尔甚至挺喜欢这个称号,他认为这加重了自己苍凉的气质。

  昏暗的灯光底下,玛阿塔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个老男人。

  ——脏,油腻,浑身上下的尘渍仿佛拿手指头一碰就会往下掉渣似的,这是他给人的第一感觉。头发淡黄,一个并不很让人愉快的颜色,并且显然是染的,因为发根末梢分明露出几寸参差不齐的黑色;肤色重,很难说是阳光的杰作还是多年不肯好好清洗的原因。此外,他有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刀削一样轮廓,鲜明得叫人觉得古怪,眼睛小,深黑,刺刺啦啦有几根胡楂儿……居说他一年到头都穿着这件看不出本色来的格子衬衫,底下则是黑色水手裤和一双沉甸厚重的大皮靴。一年到头。

  玛阿塔挪开了眼睛,她决定多看银月影血两眼,缓解一下视觉冲击。

  玛阿塔挪开了视线。她决定多看看身边的影血和银月,缓解一下视觉冲击。

  “啤露还是清十一色?再不然就是老曼尼的热情一份儿!”

  欧微尔完全把刚才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啪哒”一声,他几步走过来把双手搭在了妮可面前的吧台上,一股浓重的雪茄味道扑鼻而来。

  玛阿塔不得不向后仰了仰身子,而妮可则已经把拳头攥得嘎嘎响:“听着。”她从牙缝里挤出来一线声音,也不管音乐是否会把它淹没:“我数三下,离我远点,不然……我可不管帅哥在不在旁边!——一!”

  一道光线及时地铺洒进来。

  显然是酒吧的木门又打开了。然后很快的,它被合上,光线消失,屋子里的空气重新封闭得让人发闷。欧微尔分了一下神,目光扬上去,随即他眉头“啪”地一跳。身旁,玛阿塔听见银月的声音:“看,来了。”

  妮可暂时停止了跟欧威尔的对峙,当两个姑娘回过头去的时候,她们只感觉眼前“唰”地亮了起来。仿佛是室内打出了一道光束,朦胧沉静,却轻轻巧巧地将整个酒吧的色调为之一提。

  一个愣神的功夫,玛阿塔耳边响起了小红帽颠倒乾坤的叫声。随后,一枚火红小箭离弦而去,玛阿塔瞪大眼睛,看着它绕过一切障碍最后笔直地击中在那个让整个室内变得不大一样的物体上面。那是……她定定神:那是一头闪亮的银发。

  “哗!古德教授!!!”妮可率先叫了起来。但是当她注意到自己敬爱的老师身旁的另一个人时,满脸的惊喜立刻变成了惊恐:“……银、银月,告诉我为什么还有这个变态?”

  银月为难地笑了笑:“你是说维达先生?”

  门口进来的人正是斯欧?古德和慕?维达两位教授。

  跟教学的时候不一样,他们此刻都没有穿长袍,维达一如既往地贯彻着他偏执华丽的服装路线:一身鲜亮的血红装束,配上他那相同颜色的头发和眼睛,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像刚从血池子里捞出来的一样;相对而言,古德的穿着就朴素多了——浅色的衬衫长裤,不束发,珠灰色眼罩,整个人在乱糟糟的空气里头显得随和而宁静……也许还有点吃惊。因为这会儿,小红帽已经像块磁铁一样牢牢地贴在他的脖颈上了。

  看着那一小块鲜明的红色在老师肩头蹭来蹭去,玛阿塔绝望地捂了一下眼睛:“呃……银月先生,你应该造告诉我你还请了古德教授,那样我说什么也不会把那小色鸟带来……”

  “请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银月微笑地解释到:“而且,两个老师都不是我请来的,我想他们是来——”

  “护送那小子的。”旁边,半天没说话的影血这会儿单手撑着吧台半转过身,一点不屑地勾勾嘴角:“还算好,没有劳师动众地开过一个卫队来。”

  护送……谁?玛阿塔迟疑地把手从眼睛上拿开,然后,她看清了藏在古德教授身后的人。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那竟然会是黄河!

  一头黑发的黄河戴着眼镜,正局促地站在那里。几个小时不见,他那身怪模怪样的衣服已经换成了阿卡尼亚的休闲制服——这让他看起来正常多了。现在,他半侧身子紧挨着古德教授,不住地左右看看,似乎被如此巨大的音乐声震得晕头转向。

  这个发现让两个姑娘一下子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玛阿塔震惊得大吸了口气:“银月你说要等的人原来是、是——你怎么办到的?!”妮可则是把杯子往吧台上一摔:“哇,太棒了!我还以为再见他得去异生物展览馆了呢!”

  “——妮可!”

  “唉呀,抱歉……”

  没有谁注意到,曼尼?欧威尔的脸色此刻像被刷上了一层阴影。他目光锐利地朝门口盯了片刻,然后,转身,无声地走回吧台旁边的角落。

  酒吧里开始有学生向他们的老师大声打招呼,银月一边愉快地从高凳上滑落下来一边跟两个姑娘解释:“这次要多谢古德教授。我邀请黄河接受采访,最坏的打算不是被拒绝,而是这一切在校长室进行……幸好古德教授支持我的说法,我们觉得还是酒吧这种地方更有助于黄河放松压力。当然,校长是不可能让他自己来的,所以了。”说着他礼貌地朝门口挥了挥手。

  “斯欧老师太棒了,你们都是!”妮可一脸赞叹。但是看到维达,她的情绪还是有些受打扰。毕竟,他的小翼蛇在水池边发现黄河时,那家伙趾高气扬的样子的确让人很不舒服。

  玛阿塔则没心情挑剔这个,她摇摇头,正用近于崇拜的目光看着银月。她知道那些话听起来轻描淡写,但是只要想想看就会明白——“撞飞”事件之后,水黦芫没有当场造间笼子把黄河关在里面已经很值得庆幸了!而要想说服他,让他答应黄河去接受校园采访、并且是在乱哄哄的生活区里!那该是一场多么艰苦卓绝的口水之战啊……尽管有古德教授的帮助,玛阿塔仍然觉得银月这回无异于创造了一个奇迹。

  那一边,古德教授微笑了。对,这很奇怪,他是看不见的,而且在这么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之下他也应该听不见才对。但是下一秒,他一只手搭上黄河的肩,径直朝四个人坐着的方向走了过来。

  看到熟悉的面孔,黄河不安的脸上也展开了一个笑容。这使他看上去好像无端小了几岁,显得慌张又委屈,完全跟中午那个力大如牛的疯子判若两人。玛阿塔望着他,心里一时间复杂莫名。

  “好吧。”她想。“现在正是时候,我得把记忆夺取的事情告诉教授。毕竟这件事情要不解决,就对黄河太不公平了……”

  “——别犯傻。”

  淡淡的声音,穿过音乐间隙直入耳膜。玛阿塔心中一跳,她愣愣地侧过头来——一个位置以外的距离,影血半边手肘搁在吧台上,大大咧咧地坐着。他的眼睛并没有看她,但是嘴唇一碰,那里面飘出的言语却再一次直敲进她的脑子里:“要说的话,先看看那小子的状态,或者找时间跟斯欧谈。维达和水黦芫,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干吧。”说完他懒洋洋地直起腰,用酒杯底敲了敲吧台边缘:“劳驾,换个音乐。”

  玛阿塔吃惊地看着影血。她有点不敢相信,这个……冷淡的人,他潜藏表面之下的洞察与细腻竟是连她也没能观察到的。现在,她有些羞愧了。

  没错,影血是对的。仔细想想,彷徨紧张之下是自己错失了考虑:如果让水黦芫知道了这件事情——自己的处罚先不必说,光是黄河,他多半会用最直接的方法把属于他的“权利”返还给他。至于他是否承受得了,玛阿塔不认为校长先生能够把它列入考虑之内。而至于维达……这位教授可是校医主任,从以往的经验看来,他不会放过任何可以卖弄自己技术的机会。“记忆返还”这种可以一显身手的绝好尝试,他说不定趁着人多,就在酒吧里头当场施行了呢。而那时黄河会怎么样……记忆尤在时,那男孩儿狂乱而绝望的眼神深深自心底刺穿出来。一瞬间的冷颤。

  玛阿塔轻轻吸了口气,她抬起头,由衷地一笑:影血,谢谢。

  影血的要求得到了响应,“黄河保护组”的一行三人来到吧台边上的时候,呼啸的重金属旋律恰好嘎然而止,过了一会儿,轻柔的小夜曲飘了出来,疯狂与喧嚣一扫而空,酒吧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朦胧。于是,他们可以听到维达滑腻腻、而又故作悠扬的声音了——

  “唉~呀呀,斯欧,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这里……啧啧,实在是让人惊讶。”

  坦白说,不开口的时候,这位教授给人的感觉还是挺典雅的。但若稍一出声,或者稍有举动,那么那点美好的形象就会顷刻间砸在“自恋”两个字上。此刻,他习惯性地扬着眉毛,目光跳过桌子和地面,一脸感慨地表示。

  “没错儿,我也惊讶我这个垃圾地方居然能让你们两位教授也屈尊进来。”在“教授”两个字被咬得极重之后,又是“咣当”一声大响,殴威尔把一只冰桶从角落里随手惯在了吧台上,粗鲁地说。“那好,来点儿什么,天雷还是地火?”

  那是螃蟹酒吧里面价格最吓人的两款饮料。黄河在听到它们的名字时,非常明显地愣了一下神。

  对于欧威尔的态度,玛阿塔大吃一惊。在她的印象里,可从来没有谁会对阿卡尼亚的教授们这么说话的!她一直都知道欧威尔是个怪人,但是会无理到这种程度,到底是出了她的预料。

  对此,妮可显然抱有同感,她愤愤地瞪起眼睛:“嗨,老曼尼,这是我们的老师,你就不会学着尊重别人吗?”

  “那要建立在相互的基础上,我的姑娘。”一反常态,欧威尔冷淡地看了妮可一眼,随即他的目光重新转向两位教授。

  “曼尼,我的欧威尔先生,我们的确是得跟你谈谈,但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当着学生呢。”维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摇头,血红色的头发和眼睛一时间在氤氲里模糊成一片。他的小翼蛇这会儿收拢翅膀,像条滑腻腻的黑色项链一样缠绕在他脖子上,偶尔游动,那鳞片上的微光仿佛能直戳进人的胃里去。

  “冰水吧。慕想要喝点什么?”一边,古德教授沉静地说。此刻他倒像是个寻常的盲人了,仿佛对面前的古怪气氛一无所知。

  “最低消费,教授。学生十欧元老师十个十欧元。”欧威尔懒洋洋地开始挑衅。

  “曼尼?欧威尔!”妮可忍无可忍地叫了起来。而玛阿塔感觉到了黄河目光当中的巨震——“欧元!?”他冲口而出。

  发现大家都疑惑地看着他,黄河脸上一红,赶快低下了头去。欧威尔的瞳孔却在一瞬之间紧缩成两个漆黑的小点,他紧盯着黄河:“这是……”

  “欧威尔先生。”古德教授轻轻打断了他,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面值一百的钱币放在吧台上:“让学生们去开式做正经事吧。冰水,谢谢。”

  片刻沉默,欧威尔目光当中有浓烈得几乎要滴出来的东西在左右挣扎。那是什么样的情绪?矛盾、恼火、猜疑还有……害怕?无疑,这有点奇怪,但是玛阿塔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深究。在黄河之后,她对任何混乱一点的气场波动都心有余悸。

  终于,厮杀平息了,欧威尔扯过那张纸币重重地塞进裤兜里,没好气地转身去取玻璃杯。旁边,维达教授“啧啧”有声地直摇头:“一百欧元,我想你可以拿冰水洗个澡了,斯欧。”

  古德教授笑了笑,没有搭话,而是转向了银月。他侧首思索了一下,然后说:“一个小时,好吗?”

  * * *

  两位教授并没有加入采访的意思,这让玛阿塔和妮可感到万分庆幸。虽然能跟古德教授坐在一张桌子前喝喝饮料聊聊天是件听起来十分诱惑的事情,但是利弊权衡,她们还是宁愿舍弃这个机会。

  原因?原因是大家都不希望这次来之不易的小聚会演变成维达的个人演讲秀!

  玛阿塔他们现在把位置转移到了一个昏暗的角落,桌上,油腻的蜡烛半死不活地燃着,五个年轻人团团围坐,看起来足像一个非法集会的小团体。而不远处的吧台边上,护送黄河来的两位教授坐在那里,维达含糊的声音正滔滔不绝地传递过来——

  “我看这回……谁知道这是不是明智的做法……好吧,反正一切到了明天……斯欧,你完全没必要……是啊,我已经注意音量了!”

  “可怜的古德教授。”妮可把探出去的身子正回座位,一脸同情地摇摇头:“先是欧威尔,现在是维达,一晚上他得忍受两个变态,这怎么受得了?”

  “是三个。”玛阿塔无奈地看着她的小红帽,那家伙已经快在古德教授脖颈旁边变成贴画了。关于这个,她不是没有做过努力,但是努力的结果不过证明了一下小红帽对于主人口令的抵抗能力。

  “平常欧威尔老板也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对咱们学校的教授有些偏见。”银月简单地作了个解释,然后他端起盛满红茶鸡尾酒的玻璃樽给桌上的每只杯子倒上,轮到黄河那杯时,特意多来了些。

  “嗨,”他微笑:“能把你叫出来真是幸运。适应这里一点了吗?”

  黄河在座位里挪动了一下身子:“我……还成。其实虽然很受刺激但我还是觉得这个地方挺好的,你们老师很负责任同学也热情,都愿意好心的帮助我,所以我想……我来自外星,我……我我我靠!”

  “呼”的一声,靠墙的位置上,影血一个失手把点烟的小火苗燃成了一团火球,他瞪着眼睛匪夷所思地看着黄河,任半截烟支上青烟阵阵。在他旁边,妮可表情僵硬地拽了拽玛阿塔:“亲爱的,据你所知,那个记忆夺取有什么后遗症吗?”

  “黄河……”银月无奈地叹了口气:“听我说,采访还没开始呢,而且开始了也不是这样的……你能先放松下来吗?”

  欲言又止,黄河尴尬地点了点头。

  氤氲里头,他显得比白天瘦一些,也更苍白,焦虑的关系,似乎连头发也变得干枯枯的缺乏精神。但是……好歹,他的眼睛还是明亮的。当它们左右闪动时,玛阿塔很欣慰地读出了些迫切而好奇的味道。

  “有问题要问对吗?”她决定替他打开这个头。

  黄河吃了一惊,黑眼睛畏缩地看了看她:“对,那什么……”

  三双眼睛带着问号,银月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闪闪发亮的银色记忆笔来,轻轻点了下头:“说吧,要是能帮忙,我们一定。”

  “——那个欧元是怎么回事儿?!”受到鼓励,黄河的问题立刻像颗炮弹一样冲口而出,突如其来的速度和力度震得偌大酒吧一阵肃静。吧台边上,古德教授若无其事的声音飘了过来:“曼尼,音乐声其实可以再大一点。”

  见到自己造成的效果,黄河尴尬地重新把头窝了下去。

  “嗳,没关系的!”妮可最先反应过来,她拍拍黄河的肩,热情地比划道:“欧元,那是我们的流通货币。你看,当物质交换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自然就会出现一种货币形式,就是说……”

  “钱!我知道,”黄河急得头上直冒汗:“可为什么叫……靠它怎么不叫人民币呢?!”

  妮可愣了一下:“钱币的演变?难道你想让我从原始社会讲起……”

  在黄河痛哭流涕之前,玛阿塔终于听出了问题的关键:“你是说名字的由来?”她试探地说。“那是因为欧威尔船长。我们以他的名字命名我们的货币,表示敬意和怀念……这样解释行吗?”

  “欧……威尔?船长?”片刻震惊,黄河的目光眼看着往吧台的方向滑了过去。

  “库索斯啊,你在想什么?当然不是这个欧威尔!”发现苗头不对,妮可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吐血地解释道:“听着,这是个姓氏,神树院没规定别人不许姓它。但是你得知道,我们说的是《库索圣典》上记载的欧威尔船长,是他给世界带来了科学!这跟咱们后面倒酒的那个家伙,完全、一点儿联系也没有!”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跳起来狠狠翻了一阵裤兜,最后扯出一张浅橙色的纸币拍在黄河面前:“看看,是这个人,比某人可帅多了!”

  那是一张面值十欧元的纸币,四角复杂的纹饰中央印着一个中年男人的头像——略长而微卷的头发,脸消瘦,有着沧桑的眼角和深沉的笑容。欧威尔船长,这是几千年来,人们对他敬爱而又亲切的称呼。

  有那么一会儿,黄河好像听呆了,又好像失望得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剩下。玛阿塔疑惑地望过去,她不清楚他到在底期待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但是对于妮可极力撇清的两位欧威尔的关系,他显然没有什么兴趣。

  盯着钱币看了一会儿,黄河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妮可的话:“科学?”

  “对,这个也要解释么……”妮可无力地看着他。

  黄河摇了摇头,一点点失落的骄傲:“科学我们那儿也有,也……挺发达的。”

  “但是,听你提过,你生活的世界没有魔法?”银月把记忆笔的顶端触在额头上,用尽量不伤害他的语气问到。

  黄河闷闷地“嗯”了一声。

  妮可难以置信地张了张眼睛,只依靠科学带来的动力生活,在她而言自然是件没法儿想象的事情。

  “一方面的失衡会迫使另一方面急速进步。看来这是咱们两个世界各自的规律,很难说哪个更优越一些。”银月很有余地地分析道,记忆笔上的水晶飞快亮起两颗。“黄河……”他抬起眼睛,“能告诉我们,那个世界是怎么样的吗?”

  沉默了一会儿,“圆的。”黄河伸出手来,用两手的拇指和中指围成了一个圈。

  “呃?”

  “地球是圆的,五分之四是海,森林沙漠什么都有,那么一球儿……不是,这让我怎么说呢,我不清楚你们这儿是怎么回事儿,这儿……离太阳系有多远?”

  “黄河,”银月抱歉地摇摇头:“是这样的,我们不讨论星球说,这个概念千年之前就已经消失了。”

  “为什么?!”黄河惊恐地瞪起了眼睛[请相信,此刻在这个男孩子心中,焚书坑儒、火烧哥白尼、文字狱等惨烈场面正汹涌闪过]。

  “哈纳克的意思。”角落里,影血随手将烟蒂按灭在桌案上,“什么事情都要利弊权衡吧。它认为有些事情研究得越详细就越深入误区,所以,禁止了。”

  “然后就真的没人研究了?!”黄河难以置信地倾过身子。

  “当然。”

  觉得这个回答的语气未免太冷了些,妮可堆起笑容来加以补充:“科学与魔法的平衡嘛,你知道的,要是星球说钻研得太深入,那我们就不得不放弃星象占卜了——这个损失可未免太大了点儿。这是哈纳克的选择,所以……”

  “为什么!这什么人?一个学术领域说禁止就禁止了?!”黄河烦躁地激动起来:“我有可能能坐着你们航空母舰回家啊!如果一千年前你们那研究不停下来的话……占卜?我服了你们了……”

  一阵让人尴尬的沉默,玛阿塔与妮可面面相觑,银月则不动生色地又点亮了一枚记忆水晶。

  “听着,”他旁边,影血靠回自己的坐椅里,银色的眼睛淡淡一闪。“没这个可能,首先你就不是坐着什么‘母鸡’来的。而且,哈纳克是我们的大地意识,想要回去,你就必须得听听它的意见。”

  “什么?”这句话让黄河紧张起来。“大地什么?”

  “——意识。”银月蹙了蹙眉头:“怎么,你不知道?你生活的地方难到没有这个吗,或者说,它是以别的形态存在着?”

  黄河愣愣地摇摇头。

  “那怎么可能?!”半口水咽下去,妮可震惊地噎了一下:“那你们怎么跟世界交流?”

  “我们……不交流。”看到大家惊讶的表情,黄河决定再找补一句:“那什么,我们有地质学家……你们是不是这个意思?”

  “库索斯啊……”妮可摇摇头,重新喝了一大口酒。

  玛阿塔当然也是惊讶的,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黄河:“如果你们遇到了问题面临选择,又或者,你们的行为无意中伤害了自己的世界呢?谁来提醒你们?”

  “我们自己知道。”黄河强硬地说。

  “你确定?”影血笑了笑,眼睛里面是直锐的不以为然。

  黄河苍白的脸色一瞬间涨红了起来。

  “哦,得了……”妮可嗔怪地看了影血一眼。“黄河只是不了解,这没有什么的,要是咱们也碰到这种事情……另一个世界的文化呀,你想想吧!”

  片刻沉默,然后是“叮”的一声响,影血的手臂越过桌面碰了碰黄河手里紧捏的玻璃杯。

  “继续吧,你们的世界。”

  “……”黄河支吾了一下,他抬头看看身边的大家,叹口气,放弃什么似的,把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很美。以前我不觉得,每天每天看都看腻味了。但是想想,她……很美……银月。”他忽然吸了口气:“你是叫银月吧?这话忒俗,麻烦你写稿儿别写进去。”

  银月安静地点了点头,把笔端从额头上移开。

  “我不知道你们这儿,我们那儿是有四季的,每一季那景色都……对了,真正看风景不能在城市里看,得去郊外,要不然去更远的地儿旅游。好玩儿的地方太多了,高山,湖,海,还有草原沙漠。我去过草原,那种大,苍茫到没有自己了,震天震地。还有,我也看过海,我……”黄河停了下来。

  “……我还有好多地方没看过。”

  玛阿塔闭了闭眼睛。她不是同情。不仅仅是同情。这沙哑的声音响进她的心里去,一瞬间那些记忆汹涌而来。

  是的,他的世界,如此美好。

  “黄河,听我说,”银月胸前的校徽微微绽亮。“我们两个世界的距离是很近的,你明白吗?她们这么相像,差异也许只在形成与背景上。别难过,黄河,总会有办法的,听见了吗?”

  顺定人心的心理治疗。黄河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他孩子似的点点头。

  玛阿塔感激地望着银月。“谢谢。”不由自主的,她轻轻地说。

  “好吧,”银月微笑一下,语调轻松:“现在来告诉我们,关于这些,校长先生有什么看法吗?”

  妮可和影血同时把眼睛翻了上去。

  提起水黦芫,黄河的紧张是显而易见的:“他、他脑袋上的包还没好利落,所以没搭理我,一直是你们那两个老师——”他抬手指了指古德和维达所坐的位置,“跟我在一起来着。也没说别的,他们……没问我这些事儿。”

  角落里,水蓝色的影子一动,影血似乎挑了挑眉毛。

  “那么?”银月鼓励地看着黄河。

  “他们问我要不要换身儿衣服,想不想吐,暂时想要住哪儿……这些。我一问他们我怎么才能回去,他们就说,到时候就有解释了。我想他们是不是……像你们说的,要去问问大地意识?”

  黄河清了清嗓子,期待地看着大家,玛阿塔则一下子紧张得胸口发疼。

  “他们有没有跟你说,你的记忆有……我是说,残缺的地方?”深吸口气,她掐着自己的手心把这句话问出来。当然,她早该有这个准备了,面对阿卡尼亚的教授,这么明显的意识空洞根本就别指望被忽略过去!

  “对。”黄河想了想,然后一点头:“红头发的老师说我是受了太大刺激,可能有间歇性的失忆,不过他说,这样也好,我反而更容易接受一点儿。”

  “是……这样?”一瞬间庆幸与罪恶感的交错,玛阿塔茫然看着黄河,刚要尝试开口,手却被身旁的妮可一把按住:“他是对的!”妮可坚定地朝玛阿塔眨了眨眼睛:“听着,他是对的,不要怀疑维达的意见,虽然平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那家伙可是校医主任啊。”

  “我知道,但是……”

  “向神树院申请批示,水黦芫会这么干的,毕竟这件事情可不算小。”另一边,影血不动生色地接过黄河的话头。银月在他身边会意地笑了笑,补充到:“到时候哈纳克会作出决定,告诉大家你的去留,还有怎么做才能回去。放心,我们的大地意识是仁慈而睿智的,它一定能帮你回家。”

  黄河感激地点了点头。“那什么……我有个问题啊,你们说它是意识,它怎么说话?怎么告诉别人它想的什么?还有神树院,我听你们说过几回了,那是你们政府?”

  “对,政府。”银月笑了笑,润泽的眼睛里面一片宽容。“在我们首都的神树广场,说不定过几天你就能亲眼去看看了呢。”

  “那样的话,你第一眼会先看见一颗巨大的树!”妮可在一片兴奋地说道:“天啊,不亲自去瞧瞧你怎么样也不可能想象得出来!那才是美极了,你知道,它是我们一整个世界生机的展现!”

  黄河聚精会神地盯着她。

  “说到神树院,好吧,如果你愿意管它叫政府,长老团里有十二位长老,那可能就是你要见的人。他们的办公机构在广场下面,对,我是说地底下。”妮可伸手比划了一下。“天啊,我开始羡慕你了,那个电梯谁也没坐过,除了神树院的长老和工作人员!黄河,到时候你得告诉我们地下是什么样子!”

  “下去之后,你就可以看到哈纳克了。”银月微笑地说。

  “看到?!”黄河吃了一惊:“可你们说那是意识……”

  “是的,但是它需要一个表现媒介不是么?”银月说着把自己的右手握成了拳头,比给黄河看:“它是这个形状的。当然,比这可大多了。就在神树的正下方,我想想,大概四十米左右?它被包裹在神树的根系里面,从神树院议会厅的房顶上延伸下来,每个月长老们会围着它开一次会。所以,你知道为什么神树院的办公室会在地底下了?”

  黄河的表情就像一脚踏进了一个满天掉糖果的童话世界里。半天,他张张嘴,用手指着自己:“那,那我要去见它?它能听懂我的话么?”

  “用不着,跟哈纳克交流,有心就可以了。”阴影里,影血忽然勾起了嘴角。他把目光从吧台的方向收回来,朝玛阿塔一偏头:“看不出来,那只小鸟还挺能干。”

  “啊?”玛阿塔愣了一下,一秒钟之后,她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库索斯啊,不要!”她惊恐地跳了起来,与此同时,维达教授颤抖的尖叫声瞬间刺穿了酒吧内所有客人的耳膜——

  “噢噢噢,住嘴!你这凶残的猛禽,快放开我的小翅膀~~~~~~~~~”